正在说话之际,来了查山的喽卒,叫道:“众位在此何干?”
打开火折一照,原来捆着一个小孩,张德寿举刀欲杀,崔通拦阻不让杀。喽卒说道:“莲花湖不许杀人。这个少年是干什么的?”
张德寿无言可答,顺口说道:“他是探莲花湖的。”
喽卒说道:“若是探莲花湖的,将他搭到大寨,交与寨主发落。在此杀人,我们担待不起。”
张德寿无法,遂将刀还入了鞘内,喽卒用杠子将少爷搭起,直奔中平大寨而来。
来至大寨前将少爷由杠子上向下一捋,将少爷摔在平地,少爷恐怕摔了桃花脸,将头向上一扬。旁边一个头目说道:“你们何必故意摔他?慢慢放在地下多好。若是摔破脸面,叫寨主看见,岂不被申斥?莲花湖的规矩,拿着人不许伤损,你们怎么更不知道守规矩了?”
语毕,喽卒头目走到韩秀座前,单腿打千,说道:“现有张寨主、柳寨主、崔寨主,三位寨主拿一个探莲花湖的。”
韩秀问道:“怎样拿住的?”
张德寿答道:“在菜畦前动手,将他引到陷坑,落在陷坑之内拿获。”
今日乃是山中喽卒头目比武之日,大家正在大寨比武。韩秀说道:“大家不要比赛了,将他足下绑绳挑开,不准动他身上的东西。”
喽卒头目将少爷的判官笔仍然插在背后,打开足下绑绳,又给少爷将身上灰尘掸净,露出了本来面目:五色线网子绷头,面似桃花,荷花色短靠,玫瑰紫的绒绳十字绊,荷花色的裤子,福字履缎镶缎鞋,一看好似女相,年在十四五岁。这位喽卒头目姓崔行三,在此山多年,人极正大光明,一看少爷萧银龙如此美貌,心中暗想:张德寿、柳玉春二人最下贱不过,这是由哪儿弄来的小学生?崔头目思索至此,遂叫道:“学生,你见了我们总辖寨主,不要害怕。你别看刀枪剑戟好似树林,可并不伤人。你是干什么来的,只管说实话,总辖寨主不能责备你。”
萧银龙点头说道:“多承长者美意。”
跟随崔头目迈步进了中平大寨。少爷杏子眼一转,向东廊下观看,只见十六个大栅栏,每一个栅栏有一间屋子大,上面悬着黑地金字匾,匾上头均有三个小字(前八寨),三个大字(第一寨、第二寨、第三寨、第四寨、第五寨、第六寨、第七寨、第八寨),八块大匾。再看西面十六个栅栏,是旱八寨,第一寨至第八寨。向南一看,东面上四个栅栏,西面上四个栅栏,乃是中平八寨,正当中挂着一架座钟,名叫聚众钟,有水缸大小,莲花湖若有大事,一敲此钟,合山寨主俱到。再向北看,有一人独坐金交椅,荷花色老虎帽,正当中荷花一朵,身披桂州绸坐氅,那张脸面真好似荷花放蕊一般,剑眉朗目,三山得称,背后背着亮银双刀,此人乃万丈翻波浪韩秀是也。在韩秀身背后站着四个大汉,左边两个大汉,怀抱八楞亮金锤,八楞亮银锤;右边两个大汉,怀抱八楞青铜锤,八楞镔铁锤。在韩秀桌前两张金交椅,左边坐定一位老者,白面长髯,背后背折铁宝刀,乃是韩秀之叔,宝刀将韩殿魁;右边金交椅上坐的是震八方林士佩,背后十二颗镖枪,相衬烈火苗,绣花囊内别定三双点穴镢,在一旁龙头凤尾架子上,戳着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钻。聚义厅下站立四十八位削刀手,韩秀佯装不理的样子,连头都不抬。削刀手说道:“小孩给总辖寨主爷跪下。”
萧银龙佯作未闻,削刀手又喊道:“你聋啊!怎么装听不见?”
韩秀说道:“你等不要大呼小叫。”
萧银龙观看韩秀,韩秀观看萧银龙,猛一看好似姑娘的样子,细看原来是一个小学生。韩秀心中暗说:这一小孩,男长女相,好似陈塘关的三太子。韩秀遂问道:“小童子姓什名谁,因何至此?”
萧银龙答道:“我乃无名氏。被你们拿获,何必多问?杀剐存留,任凭于你。”
韩秀说道:“原来是少姓无名的小孩子。将绑绳松开。”
韩秀口中可说解开绑绳,并没有人给解绳。少爷桃花脸一红,说道:“少爷名姓资重格高,你这是用话挤兑我。你家少爷姓萧名叫银龙。子不言父名,吾之家严震三江萧。”
韩秀一怔,问道:“胜英是你何人?”
萧银龙答道:“胜三爷与我天伦八拜结交,他老人家是我胜三伯父。”
韩秀闻听说道:“不问可知,你是胜英所使。胜英前者探莲花湖,我曾率众追赶,他渡过漩涡之水,我不欲结仇,未曾穷追。你既是萧杰之子,胜英之盟侄,你就该跪倒求饶,本寨主有恻隐之心,不伤你的性命。”
银龙说道:“久闻你是精明强干之人,原来闻名不如见面,连一句知道羞耻的话都不会说。你们本是一群贼,少爷乃是侠义之子,焉能跪你们贼人?像你们莲花湖之人,寨主、喽卒之名,不过比贼好听点。你们本来是抢劫之徒,若能抢富人济贫人,那还算有点良心,像你们这群贼,就知道肥己的,都不是好人,贼父、贼母、贼子、贼孙、贼妻。”
少爷这几句话,说得群贼大怒。韩秀桃花脸通红,说道:“小乳子嘴尖舌巧,绿林道不得一样。岂不闻高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寒门生贵子,茅屋出公卿;盐车困良骥,深潭隐蛟龙;沙子里边澄黄金,绿林道中出英雄。本寨主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财色分明。小娃娃口出不逊,你说绿林身价轻,我能宰活人,我一句话将你剁成肉泥。”
少爷闻听,微然冷笑,遂说道:“韩秀,少爷若有半字哼哈,不是萧门之后。你要是敢伤了少爷,此处离镖局子几十里地,我胜三伯父如要知道,必然杀到莲花湖,将众贼杀得干干净净。少爷那时虽死在九泉下,也心平气和。量你们不敢伤少爷。”
总辖寨主韩秀闹得骑虎难下,说道:“乳臭小儿,竟敢开口伤人。”
遂吩咐道:“群寨主亮家伙,将此子乱刃分尸!”
少爷冷笑两声,叫道:“韩秀!你看少爷脸面改色没有?你空有韩小帅之名,不晓得用兵之策。你是贤愚不分,不称韩小帅三个字。闻名不如见面,你完全是山大王野蛮脾气,何足为英雄?”
韩秀一看少爷坦然自若,谈笑如常,遂叫道:“众寨主且停刀枪!”
又叫道:“娃娃,你说我人多势重,我将你放开,咱俩递递手如何?”
少爷说道:“灭高人有罪,递手我不是你的敌手。”
韩秀说道:“咱俩作篇文章如何?”
少爷说道:“作文章,我没有才学。”
韩秀说道:“为何你说寨主不称韩小帅,不晓得用兵之策呢?”
少爷说道:“你本来少才无智,不分贤愚好歹。十三省总镖局什么人才都有,怎么就单用少爷探莲花湖呢?少爷本是游莲花湖来的,现在山外有船为凭。少爷游湖观景,多贪了几杯酒,你们山里贼人看见少爷金背折铁宝刀,将少爷的宝刀偷来啦。”
韩秀问道:“你那宝刀什么样?”
银龙答道:“我那宝刀乃是金背折铁,刀柄上有字:震三江萧。”
韩秀吩咐查山寨主,赶紧到各寨查看,若隐匿不献,当时号令斩首不贷。查山喽卒到各寨查找宝刀,四十寨俱都未见此刀。
莲花湖的规矩,无论谁得着东西,都得交到总寨,不许隐藏。
韩秀问林士佩道:“此事应当怎样办理?”
林士佩欲要公报私仇,遂答道:“这孩子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
韩秀问道:“如何办呢?”
林士佩说道:“他若不是探莲花湖来的,将他杀了,叫人谈论起来,莲花湖寨主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若是放了,他要真是探莲花湖来的,莲花湖的事叫他探去一半去。依我之意,将他暂且幽囚起来,若是胜英打发他来的,三日内必有动静。”
林、韩二人商议完毕,遂将少爷下在梅花亭下水牢之内,外人无论有多少人也找不着。韩秀遂说道:“林大哥与朱大哥朱甘棠大寨主辛苦一趟吧。”
林士佩站起身躯,手中执定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钻,朱甘棠执定水叉,林士佩一拍少爷的肩膀:“有一个幽雅的地方,你歇息歇息去吧。你是走着去,还是用绳捆上搭着去呢?按说你是侠客的儿子,不用费事。”
少爷说道:“凭少爷还用你们搭着吗?龙潭虎穴,少爷也不惧,少爷有几句话,总得说完了。”
林士佩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少爷说道:“我好比猛虎离山被犬欺,蛟龙出水被虾戏。得时狸猫雄似虎,退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恨可恼我那心慈面软的胜伯父,三月间莲花峪南北英雄会,反臂转环八卦刀,那时节反臂转环八卦刀,要将林士佩一刀杀死,焉有后患?”
林士佩一听,心中暗说:“就败与胜英一次,他都说出来了。”
羞恼变成怒,摘钻头,立钻纂,按三尖二刃的大砍刀,照定少爷脖颈砍去。少爷面不更色说道:“这都是我伯父爷给我们后人遗留后患。”
林士佩狼牙钻向下一落,就听噗的一声。原来,林士佩将钻扬起,宝刀将韩殿魁,一把将林士佩的腕子托住说道:“慢动手,先将他押在水牢,等候胜英探山,再作道理。此时若伤了孩子的性命,岂不弄得真假难明?”
朱甘棠执定水叉在前,少爷萧银龙在后,林士佩手擎狼牙钻在少爷背后跟随,真是小人得志不让人,押着少爷奔水师营而来。
少爷一看,水面船桅雅赛高粱地一般,朱甘棠由兜囊中取出呼啸吹了三声,水师营的喽卒由战船下来,叫道:“大寨主有何吩咐?”
朱甘棠说道:“现在拿住了探莲花湖的奸细,押往水牢,你撑两只小船来。”
少爷由旱寨奔水寨,下山坡倒缚着二臂,少爷纵身形上了小船,众喽卒如狼似虎,开船够奔西南。银龙心中暗道:“既然被获,只可任这群贼蹂躏而已。”
不表银龙心中乱想,再说两只小船奔西南出去约有有一里余地,见正当中有座凉亭,座西向东,南面是栏杆,北面也是栏杆,西面是石墙,东面是石头门。朱甘棠叫道:“小侠客请到里面吧。”
少爷纵身形登阶脚石上亭子。少爷一看,心中暗道:“好阔的一座亭子。”
汉白玉矶石头的柱子,亭子当中,大石头的月牙桌,西面放两张青石的椅子,南北两张青石板凳,幽雅清洁,连一个尘土星儿都没有。四外观看,波浪滔滔,惟有东南角有一片大苇塘,苇子有一丈余高,西北角有一片小苇塘子,除去这两片苇子,一望无际,俱都是水。少爷又听林士佩说道:“将水牢打开请他进去吧。”
少爷闻听,心中说道:“我以为就在此亭内呢,死了也落一个幽雅干净。原来水牢在亭子底下呢。”
喽卒将大月牙桌抬在一旁,月牙桌底下有一块大青石板,上有铁环子。将青石板撬开,用铁棍支好,喽卒换好水衣,打着灯笼在前,倒下台阶,先进了水牢。林士佩也换上水衣,下了水牢,然后将少爷推入水牢。那水牢内的水约有二尺多深,少爷用脚一踢,四周围俱都是巨石,如同石头屋子一样。二尺多高的水,是由石壁的四角,有二寸多宽的缝儿,水由四外流入。虽然不见天日,可是活水。当中有木桩子,木桩子上下有铁环,上边有铁环,为的是吊头发的,下边的铁环是捆脚腕子的。林士佩吩咐,先将少爷的腿腕子捆在木桩上,又吩咐喽卒将少爷发髻打开,吊在上边铁环之上。老喽卒头目说道:“叫少爷多活两天吧。咱们这辈子当喽卒,下辈子还当喽卒吗?”
列位,喽卒这明明是骂林士佩呢,无奈林士佩是客情,不好意思答话,于是只捆了二足,没吊起发髻。喽卒们与朱甘棠等出了水牢,说道:“咱们两只船共来了十二位,此处留下六名喽卒,每日换班看守。”
林士佩与朱甘棠等回归大寨。喽卒们见林士佩、朱甘棠走后,大家遂将小船撑到苇丛中赌博去了,暂且不表。
且说少爷下在水牢之内,到了第二日午刻,就听水牢上面青石板掀开。少爷抬头向上观看,见一位白胡子老头,穿着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托定一个四方托盘。水牢内黑暗,少爷看不甚真。老者背后有个十五六岁之人,也是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手提一个小锡壶,端着一瓷杯。一老一少顺着阶脚石而下,二人下得水来,老者说道:“我们总辖寨主说,没有饿死之罪。”
用手一指少爷说道:“你看我们给你送吃食来啦。我可不敢放开你,我用筷子喂你。”
少爷说道:“你是何人?”
老者答道:“我是瓢把子的老家人韩福是也。”
又一指后面少年说道:“他是书童韩喜。”
少爷一笑说道:“原来是两个贼奴呀。少爷不吃,快滚出吧。不吃贼饭,怕污了少爷的五脏。”
韩福说道:“你不要开口骂人啊。饿你三天,看看你有本事没有?”
遂说道:“喜儿咱走,真不识好人呀。”
一老一少上了亭子,将托盘放在月牙桌上,将青石板放好,少爷仍在水牢受罪,并未饮食。少爷方下水牢的时候,有火气助着,不觉水凉,后半日火儿消下去啦,可就觉着凉啦,筋骨皮肉痛麻,少爷也不知黑天白日。天有定更来天,少爷自己思索:“想我有生以来,父母何等的疼爱?婆子下人,终日伺候着,还嫌不自由。悔不该在莲花湖贪玩,失去宝刀,被人拿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在水牢之内。”
杏子眼一转,泪如雨下。“我若死在水牢之内,若被我父母知道了,岂不疼死?久后萧氏门中绝了香烟,谁是后代根苗?可惜我今年才十四岁,生有处,死有地。”
少爷自己正在叹息之时,就听上面青石板钢环子响,咔嚓一声,将青石板掀开。少爷抬头一看,一道绿火光,借火光一看,有一人青脸红发,压耳红毫半尺余长,火筒绷在左肩头上,红胡须扎煞,好似赤线一般。萧银龙叹道:“命强人欺鬼,时衰鬼摸人。莲花湖果有妖魔鬼怪,叫妖怪吃了倒好,省得受水牢之罪。”
就听阶脚石登登登,下了水牢,来到近前。少爷思索:“妖怪若是吃人,必先吃脸面。”
遂闭目等死。那人在少爷背后轻轻拍了一掌说道:“你闭眼干什么?我前来救你来了。”
少爷问道:“足下何人?”
睁目一看,吓得少爷又将眼当时闭上,暗道:“压耳红毫,令人可畏。”
只听答道:“我是你二大爷。非自己爷们,谁来救你?”
少爷心中暗想:我们原是大清国的人,迁居台湾只有十余年耳。我父结交天下英雄,大清国我父朋友甚多,未听有这么一位蓝脸红须的二大爷。少爷寻思至此,遂对那人问道:“您既是我二大爷,您可知道我是何人吗?”
蓝脸之人说道:“你不是龙儿吗?大名叫银龙。自幼看着你长起来的,焉能不知呢?”
少爷闻听,叫道:“二大爷,不错,不错,我是您小侄龙儿。”
只见那红胡须人亮出匕首刀,把桩上绳子挑断,胳臂上绳儿解开,叫道:“银龙,你活动活动吧,大概被泉水浸坏了。”
说着话,向前搀扶着银龙,来回活动了一会,银龙这才觉着身体轻爽。那人说道:“赶紧出水牢吧。”
银龙说道:“我的腿有点麻木不仁,请二大爷将我抱出水牢吧。”
那蓝面之人说道:“少时可抱着,如今这大年岁怎么抱呢?我用飞抓将你英雄带抓住,将你提出水牢吧。”
银龙说道:“那更好啦。”
遂将英雄带用飞抓抓好,那蓝面之人将银龙向上一提,提到刚见天时候,银龙向上一直腰,将蓝面人的鬼脸胡子撞落。少爷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银龙忙问道:“你是何人?前来救我。”
姑娘说道:“事已至此,也不必瞒着啦。我前来救你可是偷着来的,你若到了大寨,千万可不许说咱俩人在此接谈。我本是五十二寨头寨老寨主踏雪于丰恒的二姑娘。”
银龙闻听,原来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由得脸儿一红。又听姑娘说道:“咱们既是夫妻,又是家长爱好结亲,早晚你别闹小脾气就好啦。可有一宗,在此处咱能说话,若是到了大寨,我可绝不能跟你接谈。咱们快逃走吧,我扶你走几步儿,现在小苇塘有我的小船。”
银龙说道:“我的四肢无力,不能凫水呀,一步儿都走不了。”
姑娘无法,说道:“那么待我呼唤水手。”
由兜囊中掏出呼啸一吹,哪知道水手孙三在船上睡着啦,愈吹呼啸,愈不见孙三到来。原来孙三有个外号,叫睡不醒,他是有空儿就睡。姑娘来的时候,还嘱咐他你可千万别睡,他见姑娘向水牢凫去,当时他躺在小船上就睡着啦。姑娘吹着呼啸,不见孙三到来,姑娘遂对萧银龙说道:“那个水手孙三本是睡不醒,想必他又睡着啦。咱不可在此耽误,倘若出了是非,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虽未受重伤,在水牢内被水泡的当时不能动转,如果查山喽卒前来,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是自受其苦。况且我是偷着来的,传说出去,于名誉上很不好看。你既然不能凫水,那可没有法子。孙三该死的睡着啦,只好我背你奔芦苇内小船吧,好在十几丈远,我也许背得了你。”
少爷萧银龙处在这个光景,真是英雄气短,不由得打了一个唉声。姑娘一下腰,少爷趴伏在姑娘背后,姑娘两手将少爷两腿一拢,跃入水中,少爷两手将姑娘的粉颈搂了一个结实。姑娘说道:“银龙你要将我勒死?我喘不出气来啦。我背后有鸡爪双镰,你两手搂住鸡爪镰,可别勒我的脖子啦,我实在喘不出气来啦。”
少爷闻听,这才松了手,捋住鸡爪镰。但是姑娘的水性本来平常,年幼的时候跟于老寨主学的一点水性,自己在水里凫着还费劲呢,如今身后又背一个人,哪有前进的力量呢?在水内扎挣着凫了三五丈远,就觉着浑身无力,骨软筋麻,不能前进。姑娘回头叫道:“银龙,你能够慢慢凫两步吗?我在水里搀扶着你行不行啊?我实在凫不动啦,您看我都要累死啦。”
银龙说道:“此时我觉着稍微有点力气,大概你扶着我许能行。”
姑娘说道:“只要你上身晃悠着不沉底就行,我就能拉着你走。”
语毕,银龙由姑娘背后下来,姑娘用手搀着,银龙尚能支持着凫,不至于沉底。
正在此时,就见前面一只战船破浪而来,鼓声喧天,锣音震耳,船头上站立一人,手擎六十二斤半重狼牙钻。姑娘抬头一看,只吓得浑身立抖,少爷萧银龙此时惟有听天由命,一语全无。
看看林士佩战船赶到,姑娘叫道:“银龙!事已至此,只可拚命而已。宁可死于贼人之手,绝不能生还。你是不能动手了,我迎上前去与贼人动手,杀一个我够本,杀两个咱俩人全都不白死,杀三个咱们赚一个。林士佩这样恶贼,是跟咱们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
语毕,姑娘撤出鸡爪双镰,直奔林士佩的战船迎来。此时,萧银龙在水内必定得淹死了。列位,萧银龙在水牢内,被水浸得筋骨麻木不仁,此时由水牢内出来,稍微活动活动,在水内可以勉强支持,晃悠着上身,也就是不能沉底而已。
闲言少叙,且说姑娘迎到林士佩大船切近,看看两下兵刃相接,正在此时,就听见东南方上一声痰嗽,叫道:“林寨主不要动手!萧银龙不是外人,乃是老夫的表侄。姑娘不要造次,老夫于丰恒来也!”
姑娘一见天伦到了,忙转身向苇丛中凫去,并用手点着萧银龙道:“你看看,这都是为你,有多不好看哪。”
银龙说道:“谁叫你来的?”
不表未过门的夫妻互相埋怨,再说于老寨主对水八寨寨主说道:“萧银龙是我之表侄,他是来到莲花湖游山观景来啦,并没有什么作用。皆因为丢了宝力,一时的情急,故此在山内与绿林道的人动手。”
水八寨八位寨主俱各低头不语。林士佩说道:“昨天将萧银龙拿获的时候,他也没提您一句。莲花湖乃是铜帮铁底的山寨,就怕有里应外合的人,闹出是非来。”
老寨主于丰恒一听,林士佩说话有点藐视老寨主,老寨主心中大为不悦,叫道:“林士佩!莲花湖是我的山寨,我是老寨主,你在莲花湖是客情,你管得着莲花湖的事吗?想当初你父千辛万苦创造的莲花峪,你子承父业,不能率众,莲花峪冰消瓦解,你弃山而遁,苟延残喘,逃奔莲花湖。你若是识时务的君子,你就当隐姓埋名。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英雄?在莲花湖要住着,住一个仁义水甜,也不枉是朋友,何必挑拨是非,多管闲事?终久落一个小人。莲花湖都是正人君子,规规矩矩,没有你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朋友。何必多管闲事呢?萧银龙乃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探莲花湖还打发孩子来吗?你不必借刀杀人,有本事自己报仇雪恨,上能对你亡故的父亲,下能对你莲花湖的宾朋。要想借刀杀人,可以不在莲花湖。莲花湖以你是好朋友,我以为你是当时的英雄,知礼知义的君子,原来你是不知尊敬长上、任性胡为的小人。”
水八寨八位寨主一见老寨主大骂林士佩,俱各低头不语。林士佩有心要与老寨主翻脸,无奈又恐怕韩秀不依,况且自己是避难的时候,倘若弄僵了火,更不方便了。林士佩思索至此,脸上一阵红,一语全无。
正在此时,就听西北上锣音响亮,一只采莲大船破浪而来,船桅上旌旗飘摆,上书斗大一个韩字,只见韩秀站在采莲大船船头上,怀抱令字旗。林士佩正在无地可容之际,见韩秀到来,返身直奔韩秀采莲船凫去,来到采莲船头,用狼牙钻一点船岸,纵上船去。来到韩秀的大船上。韩秀问道:“林大哥,是保镖的前来搭救萧银龙吗?”
林士佩答道:“非也。镖局子就是来了千军万马也不足为虑,就恐怕你莲花湖的人里应外合,勾谋外人,莲花湖难免危险。你看,现在老寨主于丰恒来了。并且是姑娘搭救萧银龙,姑娘背着萧银龙由水牢内出来的时候,我正赶上,要不然人不知鬼不觉,已将萧银龙盗走多时了。况且姑娘背萧银龙,恐怕于你莲花湖的名誉不好听啊。此事关乎你莲花湖的内事,愚兄不便多言,贤弟可不要受了里应外合之计。”
韩秀闻听,微然一笑,叫道:“兄长且请船后休息。老寨主与我父亲生死之交,我父亲临终之时,曾托付于老寨主,老寨主与我是自己爷们,绝无他意。兄长不要过虑,小弟自有办法。”
林士佩羞惭退到采莲大船后面去了。
于老寨主见林士佩在韩秀耳旁说了半天话,心中明白,这小子必定是挑拨是非。跟着也奔采莲大船而来。来到船旁,韩秀双手一拉老寨主的手腕,将于丰恒拉上大船,叫道:“于叔父!您这是何必呢?莲花湖您怎么还带着家伙出来呢?”
老寨主叫道:“韩秀!你不用和我动生意口。有事但听君子讲,是非休听小人言。要说近可是咱爷们近,林士佩方才在你耳旁说些什么?萧银龙本是我的表侄,他是前来望看我来啦。他没直接到老后寨去,他贪玩莲花湖的景致,在后山上游玩,夜晚在船上多吃了几杯酒,你兄弟于化龙与他玩笑,将他金背折铁宝刀盗去,他醒来不见宝刀,遂追下船来,他没追着你兄弟,误落陷坑被获。也是他年幼无知,未提我是他表叔,被你将他下在水牢,现在宝刀在我的后寨呢。昨天是十五日,你在中平大寨演武,今日休息很早,故此我未惊动你。我本意先将银龙救出水牢,明天我再到中平大寨给你一个信,又因为我这几日眼睛上点火,所以我叫你妹妹跟我来的。正在救萧银龙的时候,水八寨八位寨主赶到,我那小船上的水手害怕,将船藏在苇丛之内,我去找船去啦,你妹妹此时就要与林士佩动手,幸亏我当时赶到啦,你妹妹未遭毒手。韩秀,我且问你,萧银龙是我的表侄,被你下在水牢,我若是今天将他救走,明日我到中平大寨给你送信,行不行呢?”
韩秀叫道:“叔父!事从两来,莫怪一人。他并没提您是他表叔,他若提您是他表叔,侄儿焉敢将他下水牢?侄儿应当以上宾相待。换一句话说,就是侄儿的亲朋,若是误入后寨,被您拿获,他要不提便罢,他要提起与侄儿是亲朋,您也不能加害呀。萧银龙本是一个小孩子,皆因为他父与胜英是盟兄弟,前者镖行窃探莲花湖,侄儿曾追到漩涡水处,他们已经渡过河去。若是没有胜英前次窃探莲花湖,侄儿今日也不能多这个心哪。既然是您的表侄,我小侄当到后寨赔礼,那就没有别的问题啦。但是不知道就是萧银龙一人前来,还是另有别位?或是有镖行之人呢?”
于老寨主答道:“现有一只大船,还在山坡上停着呢。十名水手,一位管家,并无别物。”
韩秀说道:“既然如此,您就请回吧。我用船将您送回如何?”
老寨主答道:“我现在有一只小船在苇丛之内,倒不用你送我啦。”
语毕,于爷由采莲大船上纵下,破风踏浪,奔萧银龙而来。
再说,姑娘方要与林士佩拚命,只见父亲到了,姑娘遂奔苇塘中凫去。到苇塘子里一看,孙三睡得正在甜蜜之际,还直打呼声呢。姑娘气得杏眼圆睁,扬起玉腕照孙三嘴巴子打去,一个嘴巴子将孙三打醒。孙三揉了揉眼睛,说道:“什么事呀?”
姑娘说道:“我还嘱咐你别睡觉,你这一会儿工夫就睡着啦。
你看闹出多大是非来?韩秀的大船也来啦,水八寨八只大船也来啦,你看闹得天翻地覆,几乎闹出几条人命来。得啦,你快救那个小孩去吧。”
语至此,姑娘用手向水面上指萧银龙。萧银龙此时在水内晃悠着身躯,只可不能沉底,可不能向前进。
孙三将船急忙摇至萧银龙的跟前,将萧银龙拉上船来。萧银龙心中明白,姑娘方凫到苇塘之内,就由里面出来一只双橹小船,不问可知,一定是来救自己的。上了船问道:“姑娘呢?”
水手孙三答道:“凫水回归大寨去了。”
孙三一看少爷长得真漂亮,心内说道:“无怪乎姑娘偷着来救呢,长的这样好,真爱人儿,连我都爱看。”
不表孙三心中胡思乱想,且说于老寨主此时已经到了小船切近,上了小船。萧银龙叫道:“于叔父!小侄给你老人家行礼。”
说着话,趴在船上磕头。于老寨主看着银龙被水浸得脸儿粉白,可是眉清目秀,真不亚如处女一般。于丰恒赶紧用手相搀叫道:“侄儿免礼!”
接着说道:“贤侄,你来到莲花湖,为何不先到老夫的后寨?你若先到老夫的后寨,见了我,然后你再往各处游玩,你用镰将荷花都给打了也没有说的。你这一来,几乎断送了性命。你父亲不放心你来,昨日你父亲来到啦。”
萧银龙一听,心中一怔,说道:“我父在台湾,怎么来到这里呢?”
于寨主说道:“皆因你走后,你母亲放心不下,终日啼哭,你的父亲无法,遂用一只小船,四名水手,星夜追赶,恐怕你有差错。不料想,果然不出你的母亲所料,竟闹出这样的大事情来。”
银龙叫道:“叔父!我父亲若是不来,什么事都好办啦,我父亲这一来,可就不好办啦。明天韩秀若是到后寨送酒席,明着是给您赔礼,暗着是窃探有镖行之人没有。明天他到后寨,见了我父亲,他必然得问,您必得给介绍,皆因为我父是成名的侠客,绝没有隐藏的道理。他若知道了我父前来,这里头可就有了是非啦。”
于爷说道:“咱先回到后寨再作定夺。你父此时心中不定有多么不放心呢。”
说着话,来到了后寨。萧三侠闻听银龙与于老寨主来到,赶紧从屋中向外跑。列位,为老人的疼儿子,全都是这样。萧三侠迎出来,一见银龙被水浸得脸上雪白,嘴唇是黄色的啦,心中不由得难过,打算要数说儿子几句,又恐怕儿子心中不好过。来到上房,银龙换好了衣服,于爷叔侄与萧三侠父子爷儿五位摆好酒席,入座饮酒,银龙献策,于爷要弃山而走。银龙叫道:“二位老人家,韩秀所讲到后寨赔礼压惊者,一定是暗查老寨主后寨。那时节要查出我父在此,韩秀不跟您直接反对,必叫别人跟您反对,咱们爷儿几位,打不出莲花湖去。”
少爷这一席话,正对于爷的心意。前十余年,贾七爷就劝于爷弃山归正,教子读书,当时于爷不舍山寨,致与贾七爷僵了火,十余年两家未通音信,骨肉之亲,竟因此断绝来往。今日银龙又说话,于爷深为赞成。
饭毕,于爷与二位姑娘相商,惟独大姑娘不愿意,大姑娘说道:“我们俱都生于此处,若是搬到别处去,没有在莲花湖便利。”
二姑娘银凤对姐姐说道:“咱们搬到大地方去,与萧大爷一宅分两院,住在一处有多好哇。在山上怎么好也是山大王,终久不能出头露面。”
爷儿俩劝了大姑娘多时,大姑娘这才点头。
丫环婆子搬运东西,五条小船,一只大船,天到五更来天,才将物件搬运完毕。萧家父子与于家叔侄在大船上,后面小船姑娘丫环婆子,直奔清江湖口而来。船行一里余地,就听高山上的钟响如雷。萧爷问道:“于贤弟,这是什么响亮?”
于爷说道:“这是高山上聚众钟,此钟在中平大寨,莲花湖有紧要之事,鸣此钟时,五十二寨寨主俱都到中平大寨。没有紧要之事,不可鸣此钟。”
于爷叫道:“水手!诸位赶紧用力开船!出去六七里地,撞出清江湖口,就没有事了。”
向西又去一里多地,前面有一片水竹,过了水竹可以直往清江湖口。方过了水竹,就见清江湖口内,大小船桅雅赛高粱地一般,战船一只挨着一只,用大绳联在一处,排了两层战船。韩秀采莲大船船头向北,桅上挂着大旗:“莲花湖韩”,斗大之字,韩秀独坐金交椅,怀抱令字旗。水八寨八只战船列于韩秀大船西,旱八寨八只大船列于韩秀大船东,中平八寨八只大船列于韩秀大船后。韩秀左右站着四位大汉,怀抱金银铜铁八只大锤。韩秀背后站定宝刀将韩殿魁,背定折铁宝刀,白面长髯,威风凛凛。韩殿魁背后站立绿林英雄二百多位,俱是黑白两道、水旱两面江洋大盗。
这个战场大小战船约有二百余只,喽卒各执分水青铜刺,弓上弦,刀出鞘,有两千余人。
再说,于寨主收拾细软的时候,韩秀早派人窃探老后寨,探子见老后寨搬运东西,遂回归中平大寨报告韩秀。韩秀又遣林士佩打探虚实,林士佩回中平寨,对韩秀道:“老后寨现有一个戴鸭尾巾的老头,大概许是胜英。必然是里应外合,前来攻打莲花湖,见事不佳,他们弃山而逃。韩贤弟早作准备。”
韩小帅说道:“林大哥,我怎能与我于叔父反目呢?”
林士佩叫道:“韩贤弟,这有何难!不必与老寨主变脸,他们打清江湖口走,咱们只要戴鸭尾巾的老头与萧银龙,不与老寨主相干啊。”
韩秀说道:“此计甚好。”
遂传出号令,叫二十四寨寨主奔清江湖口,由打四更多天,就到了清江湖口。于爷到湖口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正向前走之际,只见刀枪如麦穗,剑戟似密林,撑船的水手不敢前进。于爷说道:“船向前进,都有我呢。”
于爷大船来至韩秀采莲船切近,韩秀叫道:“叔父!意欲何往?”
老英雄手捻黑髯,叫道:“韩秀!你率领众寨主,要去哪里?”
韩秀说道:“您欲何往?”
于寨主说道:“我回归故里,要为民去了。船上的东西都是老后寨的,别位东西,一草一木都没有。”
韩秀说道:“叔父不欲占山为王,您要是给我一信,我必然送您走;您不给我信,我也不敢拦阻。您并肩那位老头是何人?”
于爷答道:“你问此公啊?震三江萧三侠,他乃是我的盟兄。我弟兄背后这三个小孩你都认识,萧银龙与化龙、化虎。”
韩秀笑答道:“您乃是我之叔父,虽然异姓,您与我父情同手足,我不敢慢待长者。您老人家走与不走,我不加可否,你老人家得将萧家父子给我留下。三月间胜英探莲花湖,我没追上,震三江萧三侠与胜英乃是金兰兄弟。”
于爷说道:“不错,我也与胜三哥是盟兄弟。”
韩秀说道:“叔父,你老人家就将萧家父子留下吧。”
于爷不大欢悦,说道:“实对你说吧,萧三侠与我是盟兄弟,又是儿女亲,萧银龙是我小婿。慢说是给你留下他们父子,你就是动一动他们衣服都不行。”
韩秀和颜悦色叫道:“叔父!我可不敢跟您如何,恐怕众人不服啊。”
于寨主道:“哪一个不服,与老夫较量短长。”
韩秀说道:“叔父若如此,小侄无法了。”
令字旗三展,由东面来两只大船,每船八名水手,将四只大船并在一处,方圆二十丈宽阔,四个铁锚下在东西南北。于爷之船在北面,韩秀之船在南面,韩秀吩咐四条小船,将三十二名水手接下大船。韩秀又叫道:“众寨主,哪一位临阵?”
林士佩此时正在韩秀背后,说道:“愚兄临阵,捉拿萧家父子、于家叔侄。”
此时林士佩正要公报私仇,转过船头,将狼牙钻戳在护船木上,甩了粉莲色大氅,十字绊英雄带紧了紧,问了问背后十二颗镖枪,囊中三只点穴镢,正了正粉莲色壮帽,银灰色短靠,蓝绳十字绊,胸前折叠蝴蝶扣,吉祥白的腰围子,银灰的底衣,足登燕云快靴,细腰窄背,剑眉朗目,不亚如三国的吕奉先,列国的子都,真有三国周郎的毒狠。北面船上萧、于二位老者身后,就是三位小爷,俱都十四岁,后面船上两个姑娘。林士佩这明明是以强压弱,欺负老的老小的小。早有一只小船横在韩秀大船头前,林士佩起下狼牙钻,纵到小船,由南向北送。小船离大船相隔一丈来往,纵到大战船之上。林士佩应当站在战场当中,他直接就纵到战船的北面,抖丹田一声呐喊:“萧家父子、于家父女,哪个不怕死,前来战船迎战?”
萧三爷闻听此言,忙将大氅一脱,摸了摸紫金毒药叉紫金镖,伸手揠刀。原来,于化龙盗去宝刀,在老后寨已经还归故主。于爷说道:“老兄长你要何为?不论在哪里打仗都是您先动手,惟独在莲花湖得叫小弟临敌。”
五只载家具的小船,腾了一只,于爷上了小船,四个水手送到大船,离战船一丈远,于爷一纵身上了战船,一声呐喊:“鼠辈小儿林士佩!你敢在莲花湖逞能。”
韩秀在南面大船上压住阵角,高声呐喊:“林士佩,可不许伤我于叔父!”
于爷行龙过步,点钢镢奔林士佩就打,林士佩闪身形并未还招。
于爷第二招二龙吐须,奔林士佩二目,林士佩向东一闪身躲过。
于爷又双锋贯耳点去,林士佩向西又一纵身,说道:“老儿,我让你三招。”
于爷第四招连肩带背又点去,林士佩一横钻,用尽平生膂力,向上一绷,紧跟着一推,就听当啷啷声音响亮,于爷点钢双镢出手,绷出一丈多远,点钢镢落水,于爷虎口震破,臂膀发麻。林士佩摘钻头立钻纂,奔于爷脖颈打去。于爷将头一伸说道:“林士佩小儿打来。”
韩秀一看于爷要有性命之忧,遂叫道:“林士佩,不许伤他老人家的性命!”
钻到脖颈,林士佩将钻停住,用钻杆推于爷说道:“老儿逃命去吧!”
于爷由大船上纵入水去,将镢摸起,破风踏浪,奔北面凫来。
萧爷一捋于爷的手腕说道:“贤弟如何?”
于爷说道:“略带微伤,虎口震破。”
萧爷闻听,勒十字绊,紧英雄带,要奔小船。
此时于化虎早纵到小船之上,水手送到大战船去了,及至于爷看见,化虎早到战场啦,对林士佩骂道:“林士佩小儿,敢战败我的爸爸,于化虎要与爸爸报仇!”
手中拿着藤子双蛇。
此兵刀二尺多长,两头三寸长的尖子。林士佩一看是小孩,脸上还点着红点呢,林士佩向后退了几步,将狼牙钻一横,并不答应。化虎直奔林士佩面前,藤子双蛇奔面门点去,林士佩狼牙钻往上一横,将双蛇崩飞。化虎翻身奔北而逃,林士佩随后赶上,狼牙钻奔后心刺去,噗的一声,将化虎由后心钻到前心,举起来走到船边,说道:“有不怕死的,前来应敌,别打发小孩来现世。”
说着话将手腕一抖,死尸落下水去。萧银龙叫道:“水手,赶紧打捞上来!”
水手将死尸打捞上来,送到姑娘的船上,姐俩扶定死尸痛哭。银龙叫道:“于叔父,您告诉他们姐俩别哭。这样的战场,死生不定,何必哭呢?”
于爷吩咐姑娘不许哭泣,姑娘眼泪汪汪,扶尸呜咽而泣,不敢出声。
萧三侠上了小船,送至战船。林士佩向后退了几步,见三侠上来,阴阳把一扣狼牙钻,按三尖两刃枪,扎胸前挂二肋,萧三侠一闪身形,躲过狼牙钻,剪林士佩的腕子带拦腰斩。这一刀非常的厉害,顺着狼牙钻先剪林士佩的腕子,若是剪不着腕子,还可以斩腰。林士佩狼牙钻向上一绷,萧三侠撤刀。林士佩是一力降十会,二人大战五六十个回合,萧三爷这大年纪,心悬两地,鼻洼鬓角见汗。红日当空,万里无云,林士佩得势不让人,一钻紧似一钻,一势强愈一势,萧爷热汗直流,衣襟湿透。林士佩抖威风,要卖弄武艺,狼牙钻先按三尖两刃刀,后又换枪的招数,又换棍的招数,又按本钻用招,巨齿狼牙,摘劫撕捋,萧三侠喘息不止。非是萧三爷艺业不济,实乃气力不敌。正在此时,一阵大乱,胜三爷赶到。胜三爷船头站立,背后七位年轻的英雄。胜爷进了重围,先礼而后兵。要依韩秀是与胜英和平办理,怎奈震八方林士佩蛊惑,胜爷方要上战船动手,金头虎喊道:“将藏货弄出来吧!”
大汉上船战了四位英雄,前文书已经表过,兹不再叙。
且说韩秀令字旗三展,遂说道:“哪位寨主去战大汉?”
莲花湖英雄俱各低头不语。天到晌午,莲花湖又来第二拨战船,三十只战船,三十位寨主,又送来鲜货点心茶食,又随来了三位朋友:萧金台老寨主派大徒弟桑燕彪、桑燕豹,叫秦尤给陪来啦。原来,柳玉春、崔通、张德寿先来到莲花湖,就是给秦尤与韩秀疏通。韩秀已然点头,故此萧金台老寨主闵士琼,派来二桑,叫秦尤送来入伙。到了莲花湖,知道韩秀在战场,直接来到战场。秦尤见了韩秀,赔了礼,彼此说些客气场面话。
韩秀说道:“秦大哥,咱是盟兄弟,不过言语不合,一时的误会。”
彼此哈哈一笑,言归于好。韩秀趁无人答话之际,就将连败四阵之话,对秦尤说了一遍。秦尤说道:“贤弟,放着真佛你不礼拜,现有高明在此。”
总辖寨主叫道:“贤弟,何人也?”
秦尤用手一指说道:“此位捉猛汉犹如探囊取物。”
秦尤指的是后面中平八寨第三只战船上的一位道人。韩秀一看,原来是一位道人,背后背定七口宝剑:左右二肩头两口长剑,当中五口短剑,杨木道冠,赤金簪别顶,黑真真发髻,豆青的道服,白袜云履,颔下四寸长的黑髯,黄白脸面。总辖寨主韩秀说道:“那是莲花湖中平八寨三寨主的朋友,我焉能奉烦他人呢?”
秦尤叫道:“韩贤弟,那有何难?此人,和我至厚,我去请他。”
秦尤说着话,来到后边船上,叫声:“道爷,您过采莲船上去。”
老道遂与秦尤同到了韩秀的船上。秦尤说道:“赵道爷,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道来。胜英带来的大个力大无穷,道爷能仗义相助吗?”
老道微然一笑,遂说道:“我拿猛汉与胜英,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恐怕总辖寨主不能见用耳。”
秦尤说道:“哪里话来?我们都是自己人哪。”
韩秀吩咐小战船送道爷上大战船,捉拿猛汉。一看老道上船,胜爷叫道:“于贤弟!此老道在莲花湖何如人也?”
于爷说道:“胜三哥,莲花湖没有老道。这是中平八寨第三寨主的朋友。”
胜爷又问三侠,三侠也不认识此人。胜三爷说道:“此人乃下五门第三门掌门徒弟,七星真人赵昆福。先者发卖薰香蒙汗药,奸淫劫盗,后来耳闻他取童子紫河车,有身怀六甲的孕妇,他将孕妇开膛。万恶滔天,惯使薰香蒙汗药之贼。我寻拿他几次,未曾找着此人。傻小子连赢四阵,怕受恶道的暗算,将金龙唤回,愚兄临敌。”
遂叫道:“金龙连赢四阵,快回来吧!老夫临敌!”
孟金龙遂喊道:“刚战得高兴!我打三天两天再说吧!”
胜爷说道:“胡说!快回来,老夫临敌。”
大英雄心中暗想:“连我父亲都听胜三大爷的话,没法子,回去吧。”
于是遂转身形来到北岸,由大船往小船一纵,离着有一丈多远,没纵到小船上去,噗咚一声,落在水里啦。傻英雄破风踏浪凫至三老船上,在水内犹如快马一般,就是没有飞檐走壁的能耐。凫至船头前,不能向上纵,胜爷伸手将他拉上船去。大英雄到在船上一站,将胜爷与萧三侠二人俱都引笑啦。胜爷说道:“金龙,你累不累呢?”
傻英雄说道:“不累,劲儿没使开呢。”
胜爷说:“你要不累,再去战去。”
说着话,胜爷由兜囊中取出宝马平安散,倒在手心中,叫金龙闻药。金龙说道:“我怕打嚏喷。”
胜爷说道:“不打嚏喷。”
傻英雄用手指沾点,闻至鼻内。傻英雄说道:“麻木凉香,真好!我再闻点吧。”
胜爷说道:“你再回去可坐船,可别凫水,别将闻药洗去。”
此时老道来至战船上。傻英雄可就回去啦。候了一候,金龙坐船又回来了。大英雄来到战船,老道说了一声:“无量佛,认识贫道吗?”
金龙说道:“我不认识杂毛。”
老道说:“你死在眼前,你还不知?”
说着话,恶道一伸手由鹿皮囊中取出一对锤来,七寸长,锤头有鸡卵大小,上有七个小孔,如人的七窍一般。
金龙说道:“老道,给我一个捣蒜去吧。”
老道说道:“你死在眼前,还装傻充愣呢?”
说着话,两个锤头一碰,一股黄烟奔金龙而来,老道说道:“倒下吧。”
大英雄笑道:“小子,不倒下。”
老道心中思想:这药是母子所配,无论什么金钟罩也得倒下。大概莲花湖的湖风硬,猛汉未曾闻去,离近点再碰锤。老道遂向前一伏腰,又对大英雄一碰双锤说道:“看你倒下不倒下。”
大英雄说道:“还是不倒下。”
老道又向前走几步,离金龙四五尺远,叭叭叭,一连碰了几下锤头,打到金龙脸上黄烟不少。金龙说道:“老道你还有多大的能耐?你将黄烟给我点当闻药闻吧,三大爷早给白面闻啦。”
老道心中一想,无怪老胜英将他唤回呢,还是老胜英经的多见的广。带上双锤,抽出双剑,大英雄抽出降魔宝杵,口中说道:“碰飞了你这铁片剑。”
恶道撤步亮双剑。恶道武艺超群,二人战了四十余个回合,老道虚晃一剑,一个败势,奔东南而去。傻英雄随后紧追,方要用杵去打老道,老道一反身,将背后的小宝剑抽出,照定傻英雄面门打去。傻英雄赶紧闪躲,正中在肩头之上,衣服破了,黄肉皮白了一道。就听胜爷背后有人喊叫,莲花湖的人听不明白,胜爷与三侠、于爷也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原来是金头虎喊叫,金头虎说话,就是金龙明白,老道连一个字也没听明白。金头虎喊的是:“傻小子你真傻,小宝剑钉在眼上就得瞎,钉在胸口窝就得死,金钟罩蔽不住。你不会用飞抓抓他呀?”
孟金龙一听明白啦,将杵向背后一插,将飞抓掏出,一伸虎爪,套好了皮套,向外带绒绳抖开一丈五六长,有核桃粗细,钢练子也有核桃粗细,龟背驼龙抓真有冰盘大小,龟背下面五把钢钩,上面一个大钢环子,如饭碗大小,钢练在环子上绷着,一抖手喊叫:“杂毛!你脑袋戴个铁帽子吧!”
老道一看来了一物,一纵身躯,躲开飞抓。金龙又带回飞抓,一抖钢环子,奔老道裆里而去,说道:“小杂毛!看抓!”
大英雄的抓招招有法,仙人踢毽、黑狗蹿裆、左右串花。剑客的传授,一百单八抓抓不着,另外还有二十抓。七星真人闪转腾挪,五六十抓未曾抓着,老道累得通身是汗。又听胜爷背后有人喊:“大小子活个什么劲!无用之物。没有见个兵书战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指上抓下,指东抓西呀。”
老道听不明白,孟金龙可听得明白,大英雄一晃飞抓叫道:“小杂毛看抓!”
老道一纵身,金龙没松手,等老道脚方一落地,直奔道冠抓去:“大杂毛哟!”
这一抓可将老道给抓住啦,恶道缩项藏头。列位,龟背驼龙抓,越抓越向里入。大英雄将绒绳向背后一背,拉着绒绳,口内直哇哇,学着山东号子拉船。老道这个乐子可大啦,鼻子脸被船擦得都破啦。金龙拉出去五六丈远,老道的金簪也掉啦,头发也出来啦。幸亏老道头发是假的,真头发四寸来长,拉的工夫一大,将头发可就拉掉下来啦。傻英雄正向前拉呢,老道头发一掉下来,傻英雄闹了一个大爬虎。老道就地十八滚,鼻子脸流血,滚到水内,逃命去了,回到采莲大船,韩秀加以安慰,喽卒将老道搀扶到后边战船敷药调养去了,暂且不在话下。
韩秀令字旗三展,遂说道:“哪一位临敌?”
无人答言。
韩秀心中思索:胜老者欲和平办理,林大哥你非打不可,到如今你临阵退缩,若不叫你临敌,韩秀非为英雄。回头看着林士佩说道:“哪位临敌?”
林士佩面上一红,叫道:“韩贤弟,愚兄临敌。”
韩秀说道:“非大哥不能战猛汉。”
林士佩挺身而出,胜爷背后有人喊道:“大小子留神哪!这个小子可厉害,跟胜三大爷战过一百二十八个回合。”
小船送林士佩到了大战船切近,林士佩一纵身形,纵到大船上,狼牙钻斜插柳擎着,大英雄连跑带跳来到林士佩切近,扬起降魔杵,运动平生的膂力向下就砸,林士佩向西闪身,用钻向上一挡,就听“当啷”一声响亮,林士佩心中说道:“好大的膂力。”
孟金龙一跟步,横着又是一杵,林士佩一闪身形,向外一磕。孟金龙紧跟着泰山压顶,照定林士佩头上又是一杵,口内喊道:“杵上就完!”
林士佩运动平生的膂力,用狼牙钻向外磕去。孟金龙说道:“好家伙,小子,三杵真没倒的呀。”
林士佩心中说:“反正我不跟你碰家伙啦,我的臂膀虎口都发麻啦。”
您道,林士佩以为他狼牙钻六十二斤半重,在南七省可以压倒群雄,哪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又来了一位比他胳膊根还粗的,林士佩可就不敢碰家伙啦。但是林士佩钻法纯熟,上下翻飞。孟金龙说道:“好小子,净使花招不敢碰啦?上中下三十六杵,都打不倒你,咱师傅教给的以外还有二十杵呢。”
韩秀回头对绿林众人说道:“可千万别拿猛汉当笨汉,杵法精奇,招数受过高人的传授。”
二人正在战得热闹之时,林士佩虚晃一钻,纵出圈子外,一个败势,大英雄喊道:“别走哇!好容易遇上对手。”
大英雄照定林士佩就是一杵。林土佩此时将钻交于左手,反臂照定金龙面门上一镖枪,孟金龙闪身不及,就听哧的一声,镖枪打在井肩穴下。孟金龙喊道:“怎么你扔开零碎啦!卖冰的儿子扔冰钻,中!”
孟金龙衣服损伤,肉上落一个白印。林士佩一看镖枪不中用,心中暗想:“我这有点穴镢呀,专破金钟罩。”
此时胜爷背后有人呐喊:“大小子!留神点穴镢呀,专破金钟罩,点穴镢打上可就没了命啦!”
林士佩又返身用钻交战,二人又战了三四十个回合,林士佩又一个败势,向南一纵,摸出点穴镢,奔大英雄点来。大英雄一看点穴镢奔面门而来,一低头蹲在船上,点穴镢离金龙头上二尺高,打在船板上三寸余深。胜爷背后又有人喊:“大小子!点穴镢打上啦就归位!你怎么不拿大抓抓他呢?”
列位,贾明说话团着舌头,别位听不明白,孟金龙可听得明白。大英雄遂由兜囊中掏出龟背驼龙飞抓,降魔宝杵向身后一插,用皮卡子卡住,对林士佩说道:“你来戴个帽子吧。”
林士佩一闪身形,大英雄又将抓带回,又一反手,说道:“小林士佩看抓吧!”
林士佩闻听,心中暗道:“这东西真可恶,奔我裆里抓来,还叫我小林士佩。”
孟金龙的抓,黑狗钻裆,浪子踢毽,左串花,右串花,一抓跟着一抓,得势不让人,一百单八抓抓不着,外有二十抓绝艺。林士佩被抓抓得热汗直流,狼牙钻不敢碰飞抓,恐怕被抓抓住兵刃,林士佩没有猛汉的膂力大,惟有闪展腾挪。
此时天光已然平西,飞天鼠秦尤叫道:“总辖寨主韩贤弟,莲花湖的英雄,至勇莫过于林大哥,胜老英雄能战之人,莫如孟金龙,这就如同两根台柱子碰在一块似的,林寨主的衣襟湿透,若叫猛汉给抓倒下,莲花湖可就栽筋斗啦。我有一策,将大汉置于死地,筋骨皮肉化为灰尘。等到掌灯之时,总辖寨主先将林大哥替下来,您的艺业高强,与金龙可以延迟工夫,叫水八寨的寨主暗中率领喽卒,将战船南、东、西,三面撒下铜铁网。总辖寨主将他诱到水中,先留下一口,你钻于水底,用铜铁网将猛汉卷住,别出水,将他拉到西南山头上,用干柴架起他来,点着烈火,将他烧成飞灰。胜英等自然恐惧,再拿他们那十余人不迟。”
韩寨主闻听,摇头叫道:“秦大哥,英雄单打独斗。若将金龙用阴谋置于死地,我于心不忍。”
秦尤说道:“当断不断,必然生乱。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莲花湖的朋友寨主叫他伤了多少啦?你岂不闻殷纣王不杀西伯侯,后来出了个武王伐纣;鸿门宴霸王不杀刘邦,然后楚项羽自刎于乌江。”
韩秀被小人这一蛊惑,遂将令字旗交与韩殿魁之手,叫道:“叔父,你给压住阵角!”
遂叫水六寨寨主挑选精明喽卒三十六名,将铜铁网下在战船南、东、西三面。水有四丈多深,将网下在两丈当中,在西北角留了一孔,衬上假菱的牌子。
韩秀将诸事吩咐已毕,口中叫道:“叔父压住阵角,若有乱山规者,斩首!”
韩秀扶了扶背后的亮角双刀,右肩头上绷了绷千斤屯。千斤屯乃是低头锦背花装弩。又问了问亮银镖、墨雨飞蝗石,抬胳膊递腿,灵便异常。四名水手,赶紧摇动花橹,只见那采莲小船向北送去,工夫不大,离大船相隔切近。韩秀高声呐喊:“林大哥退下来,将猛汉让与小弟吧,您且退下。”
林士佩正在热汗直流,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有心要败下去,怕莲花湖众人耻笑,总辖寨主这一临敌,正对林士佩心意,心中想道:六略三韬的学问,我可不如韩秀;讲武学的工夫,韩秀可不如我。韩寨主这一临敌,必有捉拿猛汉之法。林士佩趁势虚晃一钻,赶紧跳出圈子外,回归小船去了。大英雄问道:“你这小白脸叫什么?”
韩秀答道:“猛汉,我乃总辖寨主韩秀是也。”
胜爷在北面大船上喊道:“金龙!可不准伤韩寨主寸皮,你要伤了韩寨主,我可不依你!林士佩与韩寨主这二位可不许伤损,他们二位都是当世的英雄。”
大英雄叫道:“小韩秀你听,咱大爷那说啦,我不能伤你。来吧,我将你捆上吧,你干不干?”
韩秀说道:“猛汉你不必装傻,本寨主前来拿你。”
双刀离鞘,明亮亮透胆寒。韩秀一晃刀,孟金龙用杵向上一碰,韩秀的刀早回去啦,韩秀的刀绷扎窝挑,净使巧招,孟金龙仗着膂力大,用降魔杵遮前挡后。韩秀动着手,叫道:“各寨喽卒,速点灯笼火把伺候!”
船桅上系起号灯,船上点起灯笼火把。灯笼火把这一照,再向水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啦。大战船船头之上站立一个水手,通身水靠,手中拿一个铁丝罩篱,有冰盘大小,一个藤杆子,有二尺多长。韩秀正在与金龙战得不可开交之处,就见那名水手扬起铁丝罩篱,对着韩秀三晃,韩秀一看,心中明白。原来,韩秀方才在采莲船上吩咐水六寨六位寨主,三十六名有能为的水手,下在水内,围着战船三面撒开了铜铁网。将水内铜铁网放好,上来一名水手,对着韩秀晃悠罩篱,那罩篱是暗号,就是告诉韩秀埋伏已毕。
韩秀虚晃一刀,纵出圈子外,叫道:“孟金龙,你且住手!你叫混海金鳌,本寨主叫万丈翻波浪,你敢在水内与本寨主动手吗?”
孟金龙说道:“哪儿都敢去。你们莲花湖湖眼在哪儿?小子,咱俩上海里打三天去,谁要含糊,谁不是英雄。”
韩秀说道:“好好好,你算英雄,与本寨主水中去战吧。”
语毕,亮银双刀还鞘,噗咚一声跃入水内。傻小子就要下水,胜爷在北面上看的明白,胜爷一见韩秀临下水的时候,双刀还鞘,胜爷心中疑惑,为什么在水里动手,韩秀怎么他将双刀还鞘呢?
胜爷遂叫道:“金龙不要入水去战,水内必有埋伏!”
傻英雄说道:“要是不下水,咱们爷们就栽啦。龙宫里面也敢跟他去动手。”
说着话将身一横,一纵身跃入水内,一按水缩入水底。
韩秀—看傻英雄跃入水中,奔假菱角牌子凫去,那假菱角牌子是用绿缎子作的,与真菱角牌子一样。韩秀凫到菱角牌子处,底下有一个网口,由网口钻出去,将网合在一处。网上有铁环铁钩,将网合在一处,由水底凫走。傻小子正碰在第八块网上,向下缩了一丈多深,就撞在网上了啦。喽卒将左右的网赶紧向上面一盖,用铁环钩子卡好。三十六块网将傻英雄层层围住,由打水底下将孟金龙拉走,拉到东南坡下,出了水面,用青水刺,将孟金龙身上的网钉在山坡下。
孟金龙一出水面,大声喊道:“小子们,你们将穷网打开,咱们出来干干!”
喽卒们说道:“没听那么说过,出来你就跑啦。候等总辖寨主来到,再将你发落。”
工夫不大,由西北来了一只船,其行甚快,船头上站立一人,来到山坡跳下船来,大众一看,原来是秦尤。其中有认识的,叫道:“秦爷,给您道惊。”
秦尤说道:“多承挂怀,多承挂怀。”
秦尤又说道:“这是愚下出的主意,你们寨主乃是妇人之慈,若非我出主意,莲花湖的人就得跟大汉都拚了命。将他向东面山顶上拉吧。”
孟金龙此时头朝东脚朝西,大声喊道:“拉到哪儿也不怕你们,随你们治吧!”
秦尤说道:“此处离水师营甚近,你们去几位,找三颗毛练大绳,六颗川钉,一把大锤。”
喽卒答应一声,去不多时,扛着大锤、毛练大绳而来。头一条大绳横在腰间,那两条大绳,头一根,脚上一根,两头用大铁钉钉在地内。三条大绳俱都绷紧完毕,秦尤遂派喽卒搬运柴草。一层树枝子,一层芦苇,堆了一人多高,雅赛一堆柴禾一般。又派人将硫磺火硝取来,去了两名喽卒,将硫磺火硝取来有五六斤,俱都抛在柴禾堆上。秦尤说道:“你可曾将引火之物取来?”
喽卒答道:“你没告诉我们,未曾取来。”
秦尤笑道:“为兵卒者不能为帅,小人办不了大人的事。不取引火之物,焉能点着火呢?”
列位,当喽卒的那有好人呢?一看秦尤说话不恭,遂有一喽卒说道:“三月间割袍断义走啦,这时又回来当少寨主来啦?谁不知道自爱。”
秦尤明知道喽卒是藐视他,无奈客情的关系不好还口,只可忍在肚子里而已。内中有一名老实的喽卒说道:“我去取火种吧。”
秦尤说道:“此时再取火种,来回好几里地,胜英余党甚多,若来人救走,岂不晚了?我这儿有火折子。”
语毕,掏出火折子,对着金龙说道:“小太爷姓秦名叫秦尤,祖居太仓州。小太爷与胜英有杀父之仇,跟你可没有仇隙,谁叫你替胜英充光棍呢?”
说着话将火折子摇着。孟金龙隔着柴禾堆的缝儿向外一看,红绿火苗甚亮,孟金龙一看,暗道:“这回可干啦,就怕这一手儿,我可不能活啦。”
英雄泪如雨下:“我一死不要紧,我父母只生我一人,若叫我父母知道了,岂不活活痛死?再说我若一死,我胜三大爷与萧三叔、龙儿他们都出不了莲花湖。没有别的能力,我若死后真有魂灵,我必保护着我胜三大爷出莲花湖。”
列位,大英雄是血气男儿,临到将死,还不忘保护胜爷他们呢。忠臣义士有危难,必有救星,正在此时,秦尤晃悠着火折奔柴禾堆走去,秦尤离着柴禾堆一丈来远,就听西面树上有人喊道:“秦尤小儿,不要伤害我的门下,老朽来也!”
忽见树枝一颤,脑袋朝下,向下一落,离地有尺来远,一叠腰站住身躯,奔秦尤而来。秦尤一看大脑壳如斗一般,秦尤此时可就急啦,再要想够奔柴禾堆去点火,恐怕来不及啦。距离柴禾堆两丈来远,秦尤将火折奔柴禾堆用力抛去。剑客一看,可真着了急了,没想到秦尤扔火折,剑客也是急劲,一纵身躯,够奔火折而去,竟将火折伸手接住。列位,秦尤抛火折是顶风,要是顺风,剑客可抓不回来。这二三十位一看这人长得奇怪,俱都下水而逃。秦尤喊道:“来者何人?”
剑客答道:“震三山撼五岳大头鬼王鬼见愁,水中别号叫赶浪无丝。”
秦尤用匕首刀奔面门就刺。剑客思索:此小冤家是秦八爷之子,八弟妇苦守冰霜二十余载,我若不看我死去兄弟的面上,我就将小冤家损坏了。剑客思索至此,一闪身躯,手掌立着照定秦尤手背上就是一掌,秦尤疼痛难当,撒手扔刀,翻身就跑,跑出约有六七丈远,剑客追上,一抬腿将秦尤踢倒,秦尤腰节一发麻,趴伏在地。剑客取出秦尤的飞抓,将秦尤寒鸭凫水捆上,提着离柴禾堆切近,咚咕扔在尘埃。
大英雄此时叫喊:“老师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