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异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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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

  天下物之恶,莫恶于鸦片,鸩毒不啻也。且色恶臭恶,味之恶可想。而嗜者甘以身殉,人之愚莫愚于吸鸦片。待决之犯,亦无不觊缓须臾;临毙之夫,尚无不求延片刻。吸乌烟者乃日促之,恣纵少年不足惜,而士大夫亦复为之。
  予在滇时,郑六施七,均以此废且死。施与予尤昵,弥留时惨苦万状,较善终者迥别。闻狄部阃言:滇中此时吸者尤多,几于比户有铺矣。尝见一丰润折扇,画一躯枯瘠无人状,共一少妓,翘足并卧坑上,挑灯对吸。两瘦鬼伺其旁,闻香嗅气,以手招烟,作垂涎状。蛇鼠亦僵卧若蛰,闻烟蠢蠢作欲动态。龙眠妙手,一片救世婆心也。然欲绝之,亦非甚难。
  予在永嘉,知库书张元龙犯此,欲绳之。诉曰:“已绝此二年。曾以办船料,渡海至苏禄国,亲见鸦片本质,故毅然不敢食耳。”
  询其详,云:“国俗皆裸葬。一亩之地,百族共之,积累百年,其地之值不资也。造法先掘土数丈,筑其底极坚,并四旁亦筑。取掘出之土,捣之极细,筛之极净,曝之极干。乃于坑中铺石灰一层,加土一层。莺粟瓣一层,糯米粥一层,覆以芦席,盖以毡,再压以板,自春及夏至秋而成。以金易土,价且倍蓰。然大约吸数百年前陈人之膏血,故一见誓死不再食也。”
  绝之法,以十全大补汤,加鸦片灰,俟瘾发时服之。初甚委顿,渐服渐愈,两月余复初。书其方,以告世之能自悔者。又有所谓潮烟者,所谓水烟者,所谓生烟者,半皆游手徒,自戕自贼者也。而其根总起于淡巴菰一物。藉称辟瘴,而辟瘴远逊槟榔;藉称御寒,而御寒莫如火酒。
  世宗有豪无裨益、尤为妨农之谕。方学士灵皋先生陈之尤力,无如朝臣多耽之者,陈相元龙、史相贻直尤嗜。即贤如韩尚书藀亦复不免。故阳奉阴违,终不能绝。合计环中土地,种菸草者几及十之二。一种利倍他植,然三年之后,即成废士,非数年不复。蠹国病农,莫此为厉。且士农工商,均以此旷其日力,今且染及闺阁,江浙尤甚。予有句云:“习化全家怜绿鬓,离难片刻笑华颠。财消功耗犹闲可,忍变膏腴再易田。”
  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