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新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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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日游苏记(天牧)

  今日何日,非阳历十月十日中华民国诞生之第周年乎?亦非正式大总统就任之日乎?回忆辛亥今日,霹雳一声,白旗高举,海内响应。诸志士豪杰,挟填海之毅力,运移山之手腕,相激相荡,相磨相厉。雷霆不能惊,水火不能入,霜雪不能杀,金石不能伤,坚苦卓绝,百折不回,遂亦演成此震天动地之奇剧。
  未几而清廷覆,民国立。虽关于人心之革命,若非首义诸公,冒矢冲刃,挥洒血汗,殉义先烈,捐躯报国,抛掷头颅,何得有脱离专制之一日?
  数千年老大帝国,—跃而跻于世界共和国之林,可与法美并驾齐驱。想诸先烈在天之灵,睹今日五色国旗,飘摇丽天,当亦为之含笑于九京也。虽然此次纪念,何等重大。窃思去年今日,犹是国庆,犹是纪念,而微有不同。临时政府,杌陧而未安。列强承认,游移而未定。始以政党之纷争,旋酿南方之战祸。
  方是之时,国势危于累卵,人民惕于丧亡,谁复料有今日者?然则今年今日,较之去年今日,其愉快为尤甚。且逢正式总统就任之期。吾民应如何欢声庆祝,乃反不如去年远甚,尤以苏州持消极主义为最。呜呼!我欲无言。
  先期由中央政府,特颁命令,以是日为国庆纪念。适逢正式总统就任,凡各界均休假庆祝。吾校亦遵例休假三天,并于九号举行灯会,环游静安寺之东北一带。与会者四百余人,精神焕发,欢声雷动。灯光蜿蜓,爆竹轰天,声闻数里。余亦躬与斯盛焉。出校后,见街头群儿踊跃呼曰:“今朝国庆。”
  鼓掌如雷,余相视而笑。所经街市,见旗飘五色,灯悬国庆。但以其隶属于西人租界范围之内,不欲游览。乃附快车旅行苏州,一观内地之庆祝。当汽笛一声,车声辘辘,盖已向前启行矣。沿途风景殊佳,南翔为嘉定之巨镇。远望市廛,栉比云连,自沪江来之富乡也。
  次过昆山,凭窗远瞩,见车站之五色国旗,随风飘扬日中,颇觉大放异彩。而桑麻遍野,畦塍棋布,际此霜稻登场,西成有望。丰年穰穰,野老鼓腹以游,岂非民国之新气象乎?瞬息抵苏站,已二时半。赁车至阊,入城至家,暂息征尘。五时走行至观前,一路景象冷落,竟与去年大不相同,各商店惟悬国旗虚应故事而已。吾苏以富庶之乡著,且此次沪宁兵祸,而苏州并未受若何之巨劫。
  噫!吾不禁为吾苏商界哭。余至观前,晤金舒彭于怡怡轩,据云,是晚有提灯会之举。余方以为学界诸君,尚存庆祝之心。乃迨至晚间,见兴高彩烈,欢声雷动。提灯游行者,反为西人教会所设之东吴大学及桃坞中学,而地方上所设诸校,均默不作声。记者初以为吾苏学校,大小数十,必鱼贯而来。迨时已子夜,观者渐散尽。
  余乃询之于省立某校生,始悉今年提灯庆贺者,仅此二校而已。记者不禁为吾苏学界三叹。尤有甚者,县公署初毫无举动,迨闻东吴学校之将临庆祝,乃亟雇扎松柏,聊以点缀。政界如此,他可知矣。
  记者既受此非常之感触,益不自适。乃于次日旅行范坟,借消积闷。赁马出城,直向范坟而行。知范坟在支硎山之背,即天平山也。自宋范文正公葬衣冠于此,乡人慕其高义,相传至今。为范坟云,地以人传,良有以也。沿路塘岸,直达山麓,两面环水,清幽雅绝。下马即步上山,经童子门,范坟在望焉。
  复行数步至殿,殿中灰尘封积,阒其无人,惟闻松风梧叶之声而已。是时足力已疲,欲寻一休息处。适内有小屋数椽,一僧恃游人茶资以为利者,乃共趋前,临窗小憩。后谒赐山旧庐,始得见所谓范坟者。古木森森,参天拔地,其劲直英爽之气,范公之威灵,若式凭焉。余肃然致敬,低亻回久之,不能去云。
  俄闻履声橐橐,歌韵悠扬,来往游人,络绎不绝。复由左上天平路,见古木苍翠,崖石森列。崖上题铭甚多,有四大字曰:万笏朝天。半山亭适露一角。再上为钵盂泉,房屋幽雅,陈设清洁,凉风拂拂,颇觉别有洞天。玩毕登楼,临窗而坐。南望灵岩山,吴王馆,娃宫故地也。而其东则虎邱山,出没隐见,若远若近,庶几有隐君子乎。
  西望楞伽,山,吴王郊台,犹有存者。北望寒山寺,殊雄壮也。下俯亭台林屋,崖石山泉,均在指顾之间。而其中最特色者,为吴中第一水,又曰:白云泉。其泉由山中转入,曲曲而下,水声潺潺,清澄可镜,诚可爱也。俄而金乌将坠,若一线天。七子山诸名胜,均不及游矣。乃返阊门,至观前与《苏州日报》主笔吴君及彭君等买醉于怡怡轩。
  次日醒来,日已烘窗。亟披衣起,偕友至北街拙政园,即前清满人仝乡之公寓也。园中花木假山,亭台楼榭,雕刻精细,装饰宏丽,为郡中各园冠。想当时我民脂膏,供若辈挥霍,甚且于汉人禁止之内,而惟许满人游览其中。曾几何时,产归公有,凡辟为游玩之公园。
  而不许华人入内者,可作如是观也。余等在烟波画船中饮茗后,又会同彭舒二君,至惠荫花园阅报社,而记者不禁大有感慨焉。吾苏自植园开放后,而一班家园,如半园鹤园遂园等,相继借阅报社之名称而渔利。
  夫辟家园改以阅报社,乃文明之导,使不谓文明之地,竟为藏垢纳污之秘密会集所。无数之怨女痴男,各呈其陆离光怪之面目,丧风败俗,莫此为甚。而加之以淫词弹唱影戏横陈,使桑间濮上之事,易于媒介。
  而某园竟欲大放焰火,负地方责者,非不知禁,且庇护之。岂慈航普渡,而使怨女痴男,皆大欢喜耶。余不欲久杂其间,乃出园晤董子于桃坞,同至怡怡轩买醉而归。次日假满,即雇马至车站,附九点半车回沪。归校后,用是特为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