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官场腐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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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务署

  盐政之设专署,始于清宣统二年,为度支尚书载泽集权中央大计之一也。今之盐务署,粗观之似为清盐政处之后身,实际则因有五国大借款,外人始监督盐政,外人既监督盐政,始立此署为机关,即民国三年五月十五日所宣布者也。然其源则由于二年四月,善后借款合同成立,是年即设稽核总所于京师。署督办以财政总长兼司,别置署长一人,兼稽核总所总办洋顾问一人,兼稽核总所会办,以下则参事、厅长、秘书、佥事、主事,共三十四人。各运使、榷运局长、运副等委任,皆由署主持。
  自饶实力,较之清代督抚,分兼盐政者,中央权势,尤为巩固,惜盐税除归还外债外,政府欲提用余款,必得稽核总所洋会办署诺始可。而洋会办则银行团所委托者,以此原因,署长必联络外人,擅长交际,始能胜任愉快。此张岱相之所以久踞斯职,虽经罢免,仍得复任也。
  张岱相以汤蛰仙之荐,而回翔于东三省,复出其敏腕以承迎长官,于是徐派之陈昭常、赵派之熊希龄皆引为腹心入。民国初,赖凤凰汲引得财政次长,乃日费千金,以饮博狎邪,以买诸要人欢心,故北洋派皆乐与交,以调查盐务。丁恩服其勤恳,为誉扬于银行团,遂有今日。当周缉之长部时,署权本操诸督办,后以提用盐余,督办之言弗为洋会办所信,必仗署长宛转调停,始发生效力。
  自是署长权渐重,即保任运使,亦得参预,且有时可援引私人。孙慕韩以老辈督办税务,而权利无多,宜汪伯棠有前贤畏后生之说。近以结婚王揖唐更大得段宠,暗地为安福系筹措经济,而殊不出面,社会上几澹然忘其人矣。
  署置三厅:一日总务,掌视察盐运使榷运局办事之成绩,及盐务官升迁降调事宜。由运使下迄场课知事,凡三百余官,加之科长、科员、稽查员,员数何止二千。佥事主事,都可荐托,何论厅长、参事?故运使必留数场知事缺,以酬报厅长等之戚友,而岁时馈遗之丰,更不待言,所以人称总务为第一厅,言第一红且阔也。
  场产厅,掌盐场仓栈建筑,及编练场警,管辖缉私营队之权,虽势力不逮总务之伟大,而掌管建筑,则核办工程报销时,或准或驳,权由自操。往者吉林官运局,议重建长春等处盐仓,报费甚巨。厅中并不核减,张岱相告所属曰:“我曾司鹾奉吉,深知情形,今所报当浮至五倍以上,诸君信勿轻轻放过。”
  众喻其意,相与一笑罢。缉私营队,搜赃分肥,旧称利薮。统领岁入亦不薄,奈多为督军等所勒荐,部署不敢拂其意也。然对于厅员,亦不能一无应酬,故场产称为第二厅,言其权利亚于总务也。运销厅,管理文牍,及运销事宜,本例行公事,故称第三厅。而近日大运亨通,各省借运借销之案,层见叠出如湖南等省,虽利归武人,而厅员何竟默尔其道可思矣,要之盐署无贫员,与交通部等,京师人莫不知之也。
  民国成立八年,盐税收入,较前清大有进步,此皆稽核分所稽核认真之功,自为不可掩之事实。署长等翊为己力,未免赧颜。唯当盐署初立,任用官吏,颇考求人材。其时运使榷运局长,尽有闻人,已而榷运局长,渐为各将军勒氵存。元首唯命是听,已而任用运使,亦须得武人之同意。如沈致坚以熊秉三之氵存,投张岱相门,遂得任为南运使,乃为唐继尧所拒。虽由沈之声名恶劣,而实军官干涉鹾政之始。盐署某君愤之,知政府为军人所制,弗能矫正,乃诉之丁恩,欲假其力以固中央权力。丁曰:“此用人不关行政,吾不预也。”
  某更告以用人不当,行政亦将因以弗灵。丁信之,宴见日,微达于项城。项城即示意北洋派某要人,自是盐署事权少专。河间初欲氵存其副官长某为两淮缉私统领,终不得当。迨摄总统日,始授意财部与盐署委任,而总长则王叔鲁,冯氏之帐房总管也。
  某运副者,籍寿春,其兄则河南之滑吏,名震北省者也。某亦豪纵,赖族人某硬氵荐于盐署,盐署将畀以赣省某榷运局长。某不愿,竟乞得袁克定氵荐函,指名要求某运副缺,所驻地则中国第一商埠也。洪宪倒幕,署员首议另易他人。其兄适司榷凤阳关,闻以急电相告。某遂乞援于某护军使,固厥乡人,又素受其应酬者,因为解于盐署。署长重违其意,事遂寝。某乃安居四年,排日以花酒自娱焉。
  某甲以留学生供职盐署,虽新登仕版,而和平稳练,可步陆润生后尘。因有宠于署长,凡秘密计划,无不与之共谋,长芦运使某,不时假公游京师至必宴要客,甲恒与焉。一日在座有财政部司长某乙,总长婚媾也。总长例兼署督办,故对客殊傲慢不为礼,以争觞致与甲哄,势几动武。甲隐忍去,乃专意谋盐署独立。
  初拟为一纲四目,言财部牵制之弊,洋洋洒洒几万言,而署长不敢上,乃运动洋会办。而洋人不甚了了,事卒不行,甲心终不死。
  一日,总长为武人索饷所逼,无法应付,函致署长,往取盐税余款。甲自请行,不知运用何等手段语言,洋会办竟拒弗拨。总长莫名其妙,坚嘱署长调处,署长度甲为系铃者,勉以解铃。
  甲概诺,且请先谒总长,既见,乞屏人密告曰:“近部员狎游豪赌,其挟妓为扑克戏于西饭店,外人实目击之。某前日往取盐余,洋顾问谓司员侈泰若此,部库何至匮乏,某固无言以应也。望长官先戒所属,容某再往商之洋员。”
  总长唯唯,于是手谕戒饬诸员,辞颇严厉。众后知出甲报复,虽恨之甚,而自是不敢轻视署员矣。
  民国初,熊秉三掌财政,时盐务犹未设专署,即以各省盐课关系重要,不容亏欠,虽事在前,清亦应一律追缴,固正办也。后盐署成立,仍秉斯旨,饬属追欠,滇运使即以前石膏井提举李庆恩亏币几四十万揭报;而李固李经羲私人,时方夤缘为财部司员,总长兼督办亦皖人,与经羲为至戚,遂示意署长搁置不理焉。又蜀人杨尚懿,以滇白盐井提举,挟款潜逃,后化名宝民,自称总司令,以讨洪宪。
  罗佩金保授少将,人有言于盐署者,署长以李亏款巨万且未究。杨挟武人力,更无如之何,遂不复过问。
  晏安澜者,清户部老司官,后任盐政参议,负有清望者也。入民国授四川运使,其视盐署人员皆后辈,有所干求,殊无裁答。厅吏因指摘其公牍以示意,晏愤甚,竟不通庆吊,自是十呈九驳,以激其去。晏果请辞,而稽核分所洋员见其勤恳廉直,急电总所乞留。总办乃致函挽留,且戒署员毋吹求,迨洪宪祸作,川屡被兵,晏皆留蜀者,亦洋员之力也。
  稽核总分所,皆置洋员,其职为监督盐税之收支,经存征收之税款,以保护债权为主,势力较小于海关税务司。然以产场及榷运局所,旧弊难氵剪,而榷运员竟有挟款潜逃者,稽核,洋员,始逐渐干涉,此一原因也。频年内讧,武人意犹割据,政府不能节制,非赖洋员维持,盐政亦将失其统一精神,此二原因也。
  淮商殷富者,莫过赣人周扶九,周碌碌无他长,而能奉张季直为司命。
  张亦利其多财,藉资营运。在前清时,即持改革盐务议,未及行。改国后,又言之项城,颇韪其说,熊秉三助之尤力。然诸鹾商多不以为便,丁思考查各省盐务还,亦纳众议,谓张说不能行。袁氏无所折衷,令部署从长筹计。
  时张门下健将杨廷栋,即扬言不用其说,则淮鹾先不可理,且彼将结政党以抵制盐署要人。于是参事、秘书、厅长等,佥以此辈得步进步,今已大肆要挟。若从其议,势必纷引党羽,把持盘踞,我辈且无啖饭所。于是尽情痛驳,议以不行。
  政府尚欲少事周旋,某署长以是等空论,绝无经验深为洋员所恶,若强行之,后恐提款多杆格,袁意亦息。其时新闻记者,时搜索盐署隐事,登之报章,加以丑诋,或谓出杨氏指。然莫能指实,平心论之,张议实直切可行,惜用人难得廉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