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室野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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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之逆迹

  吴三桂之请援于我朝也,与其父襄书曰:“父不能为忠臣,儿自不能为孝子。”
  岂不馢然大义之言?今观明内监王水章陷贼中所著《甲申日记》一书,中载三月十九后三桂与襄诸书,置君亲于不顾,唯拳拳于陈妾一人,真所谓狗彘不食者。乃知世所传前书两语,皆乱贼矫诬文过之辞耳。记云:“四月初一日,吴襄缴到三桂廿二书云:(按此时襄已降闯,所谓缴到者,即缴之于闯也。)“闻京城已陷,未知确否。大约城已被围,如可迁避出城,不可多带银物,埋藏为是。并祈告知陈妾,儿身甚强,嘱伊耐心。”
  第二书云:“得探报京诚已陷,儿拟即退驻关外,倘已事不可为,飞速谕知。家口均陷贼中,只能归降,陈妾安否,甚为念。”
  第三书廿五日发云:“接二十日谕,知已归降,欲保家口,只得降顺。达变通权,方是大丈夫。惟来谕陈妾骑马来营,何曾见有踪迹?如此年轻小女,岂可放令出门?父亲何以失算至此?儿已退兵至关,预备来降。惟此事实不放心。”
  第四书廿七日发云:“前日探报陈妾被刘宗敏掠去,呜呼哀哉!今生不能复见。初不料父亲失算至此。昨乘贼不备,攻破山海关一面,已向清国借兵,本拟长驱直入,深恐陈妾或已回家,或刘宗敏知系儿妾,并未奸杀,以招儿降。一经进兵,反无生理,故飞禀问讯。”
  第五书云:“奉谕陈妾安养在宫,但未有确实之说,究竟何来?太子既在宫中,曾否见过父亲?既已降顺,亦可面奏说明此意,但求将陈妾太子两人送来,立刻降顺”云云。以此诸书观之,梅村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者,真诗史之言也。
  三桂初犹有拥立太子之议,所谓义兴元年者是也。暨闻闯以圆圆侍太子,大愤,其议遂罢。此即梅村诗所未尝及,而国初诸老逸史,亦未有能言其故者。今悉在永章日记中。
  其时目击所录,必得其真。亟录传之,亦足以广异闻也。记云:“三月二十日,贼在田皇亲家搜得太子、定王以献,闯令入宫。廿一日封太子为宋王,定王为安宅公。四月初六日发檄与三桂云:‘太子好好在宫,汝莫想借他为由,朕已封为宋王,将尔等妻女与他奸淫,以泄崇祯之忿。’初九日下伪诏亲征三桂,十二日起程,太子、定王、代王、秦王、汉王、吴陈氏、吴氏、吴氏、吴李氏伪后妃嫔皆从行。吴陈氏即圆圆,两吴氏皆三桂妹也。廿五日战于一片石,闯大败,退入关。太子与圆圆遂皆至三桂军中。廿六日闯又为誓书与三桂云:‘大明朝义兴皇帝,使监国大学士平南王吴三桂,尚义伯总兵官唐通,大顺朝永昌皇帝,使兵政府尚书王则尧,张若麒,于甲申四月廿二日立誓于山海关。自誓之后,各守本有疆土,不相侵越。大顺朝已得北京,准于五月初一日交还大明朝世守,财货归大顺,人民各从其便。如北兵侵掠,合力攻击,体戚相共。有渝此盟,天地殛之。’廿八日牛金星揭呈三桂告示两通,一列监国大学士平南王吴衔,下书义兴元年四月廿四日。一列平西亲王吴衔,下书顺治元年四月廿六日,印文亦两歧。闯曰:‘大约我胜则与我和,清胜即与清合。彼诱得太子陈氏,便尔背盟,实非人类。’立擒吴襄及家口十六人斩于市。廿九日闯登基,三十日率诸贼退出京师。五月初一日接太子手敕,以初三日入都为大行皇帝大行皇后举行大事,末署义兴元年四月廿六日。正拟具本,明日入秦,忽传太子已至城外,王德化亟备车驾卤簿,至朝阳门迎驾,永贞在内预备”云云。此下遂无一字,其如何变局,则不可得而知矣。按诸书皆言闯挟太子二王西走,未尝有归诸三桂之说。果尔,则北都公主所见,与南都所谓王之明者,信哉其为依托矣。然亦安知非闯贼以是系三桂及中原士大夫之心,而伪封一人以乱观听乎?逸民某君所为《木居士愤言》,谓方太息此举之不成,而致慨于有明一朝兴废,实系圆圆一人,则非惟堕三桂之欺,抑且为闯所笑矣。(圆圆本姓邢,生时有群雉集屋,众因呼为野鸡。其姨氏陈,俗所谓养瘦马者,圆圆母殁遂依陈,因从其姓,此亦诸书所未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