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余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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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一言阻止毁寺

  与夏丐尊谈及李叔同,叔同以富家子弟,挟绝世聪明,初则比伍优倡,终乃投迹空门,苦行向老。十六年,何应钦率东路军入浙,时中国共产党方与国民党合作,其政治主张灭毁宗教,故一时寺院僧侣无不惶恐。叔同正游杭州,即召其昔日教授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时之弟子宣中华至虎跑寺语以不可,寺院因得不毁。中华语人曰:“生平未尝受刺激如今日之深者。闻李先生言,不觉背出冷汗。”
  盖叔同有一语,谓“和尚这条路亦当留着”也。余谓叔同唯此语为阻止毁寺有效之言,中华所谓受刺激之深者亦指此言。即此可明人各自私自利,此念一起,任何可以牺牲矣。夫佛法最重利他,而世之僧侣唯求自度。其所以利他者,亦唯以法耳。受人供养而无所施舍,偶有施舍皆小惠耳。余尝谓使僧侣真明佛法,决当弃袈裟,投数珠,而从生活实际上解决众生之苦恼。不然,彼过去千佛,最大功德,不过开山传法,而活地狱依然历劫不毁。以叔同之聪明,使不仅求自度,其功德必不仅保存一地之寺院而已。且彼时寺院之得不毁,亦非中华一阵冷汗所得收效。正亦因缘多方,时势为之。此后果得保存,永历未来乎?然保存之又有何益于众生。
  宣中华者,诸暨人,闻系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亦其浙江党部之领袖也。然是年中华由杭州至上海,未达而遭捕,竟死。后数年,余从表舅梁西仲之女,岐祥、屺祥秭妹,以共产党关系被拘于北平公安局,累月不得释。余乃为营救。既出,谈及共产党,岐祥表妹谓人言中华之死,由你致之。余甚异焉。余绝对不主以暴行加于人者,况陷人于死乎!往在北平,中国共产党领袖陈独秀自上海来,主东城脚下福建司胡同刘叔雅家。一日晚饭后,余忽得有捕陈独秀讯,且期在今晚。
  自余家至福建司胡同,可十余里,急切无以相告,乃借电话机语沈士远。士远时寓什方院,距叔雅家较近,然无以措词,仓卒语以告前文科学长速离叔雅所,盖不得披露独秀姓名也。时余与士远皆任北京大学教授,而独秀曾任文学院院长。故士远往告独秀,即时逸避。翌晨由李守常侨装乡老、独秀为病者,乘骡车出德胜门离平。十三年,余长教部,内政部咨行教部,命捕李寿长。余知李寿长即李守常之音讹,即嘱守常隐之,守常亦是时北平共产党部领袖也。余时虽反对共产党暴动政策,然未尝反对纯正之社会主义,十五年中华以清党离杭州,亦未知如何竟被逮而致死。其人颇有才,更惜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