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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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立松棚英雄大聚会 设镖局统辖十三省(9)

  喽卒往外一推他,他用力一推喽卒,就将那喽卒推了一个大筋斗,一连气将喽卒们推倒了好几十个。喽卒们没法,遂对他说道:“你等一等,一会儿叫你进去。”
  原来莲花湖的规矩,喽卒们不许打人,有事必须报告寨主之后,听寨主的吩咐。
  那喽卒们一看,他是一个憨子,喽卒遂到里面报告韩秀寨主去啦。韩秀遂打发老喽卒:“到桥口看看什么人,敢在莲花湖桥口打喽卒。不许和他喧哗,回来报我知道。”
  老喽卒来到桥口一看,原来是一个憨子,遂问他进莲花湖后山干什么?他答道:“进山打柴禾养活老娘,摸鱼要饭吃不饱。”
  老喽卒见他说话诚实,平常日也常常看见他在桥口外侍奉他的老娘,知道他是个孝子,遂回到里边,在韩秀面前给他美言几句。韩秀为人仗义轻财,恤老怜贫,听说他是个孝子,遂动了怜爱之心,遂叫老喽卒到桥口外告诉把守桥口的喽卒,准他进后山打柴,但不许再带别人进山。憨子从此遂进后山打柴,每日打一担柴,卖个一吊五六百钱;下雨天道路泥泞,卖个半吊八百的,好天就吃饱了,下雨天就吃半饱。日子长了,把他老娘背到山神庙内居住,又打了一根三股烈焰钢叉,打完柴禾打猎。以后有阴天下雨时候,由山内往外挑柴禾,却巧叫韩秀碰上啦,韩秀问他:“你一担柴禾卖多少钱?”
  他答道:“卖个一吊五六百文钱,下雨卖七八百文钱。”
  韩秀说道:“以后下雨的天,你就将柴禾挑在我的大厨房里去吧,怪费力气的,不用往外头挑啦。”
  那大汉果然下雨之天就将柴禾挑大厨房去,韩秀仍然给他一吊五六,也不少给他钱。这就是大汉进莲花湖的历史,后文书黄三太遇难于大江之中,大汉曾数次救护。
  且说这日那大汉追虎遇见胜爷将虎打死,非叫胜三爷赔虎不可。比及胜三爷道出姓名,大汉一听,又动了财迷之念,以胜爷为奇货,非要发财不可。胜爷一看,他原来是一个不识数的憨子,不以力服,不能了事,胜爷说道:“您就动手吧。”
  大汉并不客气,抖起三股烈焰钢叉,照准胜爷当胸就刺。胜爷见叉到来,一斜身躯,大汉的叉可就刺空了,胜爷乘势让过大汉的叉盘,右手一捋叉杵,说道:“你躺下吧。”
  大汉用力甚猛,将叉刺空,可就收不住脚啦,况且又是在山坡上,被胜爷这一持叉杆,向下一带,大汉可真听说,将叉可就交给胜爷啦,往前走了四五步,闹了一个狗吃屎。大汉摔在尘埃,一翻身站起来说道:“这回不算,不是你的本事,是我自己用力太大啦。
  凭力气你摔不倒我。”
  说着话,双风贯耳,两个拳头照定胜爷两太阳穴打去,胜爷用了个野马分鬃,将大汉双手腕一捋,往前一拉,说声:“躺下吧!”
  大汉来了一个外甥打灯笼——照旧。
  大汉趴伏在地,复又爬起来说道:“这回我没留神。”
  胜爷说道:“你再来新的。”
  大汉站起身形,一伸腿对着胜爷踢去,胜爷一闪身形,伸手将大汉的脚后跟拿住,往上一提。大汉这回可趴不下啦,因为胜爷没往前带他,是向上提的,这回大汉闹了一个仰面朝天。胜爷叫道:“朋友,你站起来,摔一百个筋斗要是有重样的,我就不姓胜啦。”
  大汉这回躺在尘埃说道:“我不起来啦,起来还得躺下。我打不过你,我认你一个老师吧?”
  胜爷一听,可就笑啦,暗道:天下什么人都有,像这一类的人,真是天真烂漫。大汉又说道:“他们都说你是高人,我以为你身量高呢,原来你的能为真高。我认你为老师成不成?”
  胜爷闻听,伸手相搀。大汉起来,遂将身上泥土挥去,说道:“你收了我这个徒弟啦。”
  胜爷说道:“收徒弟那有这么草草的?我就收了徒弟啦。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大汉说道:“我家没有别人,就有一个老娘啊,七十多岁啦。”
  胜爷说道:“你要认了我这师傅,就得跟着我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有七十多岁的老娘,岂能离开你呢?”
  大汉说道:“你别跟我转文,转文我不懂,你是收不收吧?”
  胜爷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大汉说道:“我叫于兰。地。我就是水里能为大,人称我为混江龙。旱地不行。”
  胜爷遂说道:“我收你一个记名的徒弟吧。等你老娘百年后,黄金人柜,你到十三省总镖局找我去。现在你老娘离不开你。”
  于兰闻听说道:“什么叫百年后黄金人柜呀?”
  胜爷说道:“就是人死后人土。”
  于兰说道:“啊?就是死了?那么也好。”
  胜爷又向于兰道:“你在此山打柴,每日够你的用度吗?”
  于兰答道:“够哇。好天的时候,我卖来的钱,买十五斤面,我连吃饭再拿饽饽进山打柴,剩下的钱,我老娘收起来,留着阴天的时候不能进山打柴,买面作饽饽。可是阴天下雨八九斤面,我娘吃饱了,剩下我吃。”
  胜爷说道:“现在你的老娘在哪里居住呢?”
  于兰答道:“我的老娘现在山神庙内居住。”
  胜爷一看于兰这个粗人,颇能孝亲,并且说话诚实,心中暗道:“这才是我的徒弟呢。”
  胜爷遂叫道:“于壮士,我收你为记名的徒弟。老夫乃年迈之人,今天上床脱了鞋一双,明天不知穿不穿。我给你引见几个师兄,以后老夫若是不在,你兄弟们好有个互相照应。”
  胜爷遂指着黄三太等说道:“于兰,这是你师兄黄三太,乃是浙江绍兴府的人氏。这是张茂龙、李煜、杨香五等,彼此都见过礼吧。”
  胜爷引见已毕,遂问道:“黄三太,你们都谁带着散碎银两呢?与师弟凑一点,也可以帮助阴天下雨之时,不能进山打柴之用。你们留下三两二两的零花,剩下给你师弟。”
  黄三太、张茂龙、李煜等十余位,这个三两,那个二两,凑了二三十两。金头虎在旁说道:“我是瓷公鸡,拔不下毛来,一文也没有。生意人的习气,我不吊空杵。”
  胜爷见大家凑了二三十两,胜爷伸手一摸兜囊,掏出约有二十余两,共凑五十余两。胜爷遂用蓝绸手巾一包,递给了于兰,说道:“你将此物拿回去,交给你的老娘,以后再有大雨的时候,可以多买面了,不用挨饿啦。”
  于兰接银在手,遂将银子向兜囊一装,一伸手又将那钢叉拾起,说道:“我走啦。”
  胜爷说道:“这还有一只虎呢,你不要吗?”
  于兰说道:“你不要吗?”
  胜爷说道:“我不要,你弄了去吧。”
  于兰说道:“您不要我要。虎眼坏啦,就是虎眼值钱。虎皮我卖钱,虎肉我吃,比狼肉鹿肉都好吃。”
  话毕,将虎尾向手腕上一缠,往后脊背一背,又将连皮未断的虎头,用手一揪,扛起来就要走。胜爷说道:“且慢。”
  胜爷赶奔近前,由虎目中将两只金镖起下,擦了血迹还人囊中。于兰说了一句:“你真是好人。”
  大英雄背虎而去,连一个谢字都没有。金头虎说道:“你们真是傻人,还说他是憨子。你们这几十两银子花的多冤哪,要给我零花,我还感你们的情呢。”
  爷几个在此闲谈,暂且不表。且说于兰当年六月染病,多亏胜爷给的银子,医药治病。然后于兰报恩,在二打莲花湖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于兰走后,胜爷与众贤徒遂来到东山坡松林深处,众人换上水衣水靠,收拾好了零碎,复由原路回归稻田地内。来到漩涡水处,天将五更了,并不见高恒的踪影。胜爷仰天叹息:“高恒年轻误事,怎么这时候还不见到来?”
  金头虎直骂街:“水怪的儿子,把咱们给冤苦啦。他要是不来,咱们出不去。”
  正在此时,只听锣声震天,鼓响如雷,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众英雄回头观看,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八只采莲大船,船桅上有号灯,白纱大灯笼红字,桅顶上有青龙旗一面,上书斗大“韩”字,乃是韩秀偕同水八寨的寨主喽卒。众喽卒寨主,各执水战兵刃弩箭、七股鱼叉、青钢刺勾镰枪,乘船破浪而来。
  金头虎大声喊叫:“你们看西北角上大星落地,我就归位啦!我要驾返天台,龙归沧海,我可要归位了!”
  欧阳德说道:“坑了我啦,害了我啦,水怪的儿子要了我的命啦,”张茂龙说道:“要相距十丈二十丈远,乱箭齐发,我就成了大刺猬啦。会水的扎猛子,大鱼叉扎蛤蟆。”
  十数位少年英雄俱有惊恐之状。胜爷说道:“你们小弟兄们全都盘蹲在稻田地内,不要惊喊,老夫迎上船去。”
  三太叫道:“老恩师,你老人家水内怎避弩箭、七股鱼叉?”
  胜爷说道:“老夫到船前报上姓名,那韩秀未必放箭。”
  胜爷虽口出此言,心中哪里知道韩秀他放箭不放箭呢?胜爷心中思想,不过一死而已。正在大船将近危险之际,胜爷就要近前答话,会战群雄,不叫小弟兄上前,胜爷真称得起侠肝义胆。久后徒弟们谈道,谁不钦佩胜英?不像今世的英雄,我这有三把刀,八把手叉子,真到动手的肘候,他跑啦。要在往常时,杀七个宰八个,等到自己遇上点事,主意也都拿不过来,给鞋底子磕头啦。且说胜老英雄一飘银髯,面向西南要迎韩秀的战船。正在此时,稻田东忽然水底一响,鹅毛沉底的水中现出一人,口中叫道:“胜老伯父,不必迎战,小侄男高恒久待多时。”
  胜爷叫道:“贤侄你来迟了,我要迎上前去独斗群雄。你快救你哥哥等黄三太去吧。”
  高恒说道:“我将您与众兄长背到东岸去,韩秀的船尚到不了呢。胜老伯父您看,他的大船由西南奔东北来,他还得绕道呢,直接不能来到。此处向西南方有一里余地,都是稻田,半尺之深的水,他的船进不来,他的船得由西南方绕到北面,方能至此。”
  胜爷说道:“贤侄地理很熟悉,甚是甚是。如此先背你黄三哥。”
  高恒说道:“长幼有序,我还是先背老伯父。如有差错,小侄男负咎。”
  高恒语毕,遂将胜爷背起,胜爷一看,不是方才摸鱼的样儿啦,通身水靠,背后背定劈水刀。把胜爷背到东岸,破风滔浪返身回来,再背三太等弟兄,在水中犹如快马相似,将众弟兄俱都背过去,只剩下金头虎一人。金头虎道:“韩秀的战船到啦,贤弟快将我背过去啦。”
  高恒一见贾明说话低声下气,也就不好意思再吓唬他,未了这才把贾明背到东江岸。
  贾明道:“高恒你多背我一回吧。”
  高恒说话:“已经到了早路,我还背你干什么?”
  金头虎说道:“你不知道,到贾柳村,我弟男子侄常背着我。水里我干不过你,高恒小子,咱们俩滚滚哪?”
  胜爷闻听,一飘银髯怒道:“无知的贾明,你兄弟受了这大的累,将咱们大家背过,你怎么还与你兄弟开玩笑哇?”
  贾明说道:“他跟我玩笑,我不理他,我让他好些句啦。”
  胜爷说道:“后退,撤水靠,赶紧换衣服去。”
  大众俱各撤水靠,换上短打衣服。此时韩秀战船到了正西,紧靠稻田地,直隔二三十丈远,对面彼此观看。列位,韩秀因何追至呢?皆因胜爷打虎收徒弟,耽误工夫太大啦。早有踩盘子喽卒报告了韩秀,韩秀放心不下,不知镖行果然来了多少人,所以韩秀亲自带队来追。英雄站在船头,向东岸上一看,此时天光方亮,还看不甚真,约有十数余人,其中有一位白发苍苍老者。韩秀吩咐水八寨的八位寨主,鸣金收队。水八寨八位寨主,大寨主朱甘棠,二寨主神抓将张林及众寨主愤怒,大家说道:“总辖寨主爷,东江坡只十余人,为何鸣金收队,不去捉拿?”
  韩秀笑道:“你等乃一勇之夫,实无学问。胜英手下高人甚多,鹅毛沉底之水,尚有高人可以来往。你们八位寨主,谁能凫过此水?船若绕十余里靠岸,胜英已然远去。我能凫此水,我追将过去,我也未必赢得了胜英。不如权且作一小面子,放他们一走,暗中还存一分感情。”
  八位寨主闻听,俱各佩服,遂说道:“总辖寨主高明,我等不及多多矣。”
  且说东岸上黄三太等问道:“老师,怎么韩秀鸣金收队呢?不向东岸坡追赶呢?”
  胜爷答道:“总辖寨主韩秀乃是文韬武略之人,比你们小弟兄高之十倍。列位不能凫过此水,韩秀自己能凫此水,他未必是老夫敌手,因此鸣金收队耳。我们二人,这是一个暗暗的过节。”
  胜爷叫道:“高贤侄,进莲花湖劳贤侄接送,受此大累,那秦尤前三天已经逃出莲花湖,拐走三宝,不知下落。我有心拜望你父,奈因我的官司甚重,秦尤不知何往,你见你天伦,替老夫多多拜上,就提胜英有事在身,不能前去会晤。”
  胜爷又问道:“你父在家近来作何事业?”
  高恒答道:“我父现在每日上山打柴为业,小侄捕鱼,我父子渔樵生涯,粗衣淡饭耳。”
  胜爷心中暗想,高竹坡可称得起高人也,武艺超群,来无踪,去无影,而能甘守清闲,不问世事。若我虽有微名,终日在刀山鼎镬之中过此生活,不及我高贤弟多矣。
  胜爷思索至此,不住地叹息道:“贤侄,替愚伯代问候你父,求你父子原谅愚伯可也。”
  高恒答道:“我昨夜回家,对我天伦将您的事情细说了一遍。我父欲要前来,帮助伯父探莲花湖,然后我父又一想,与莲花湖水面上的朋友有八位相识,倘若叫人家看出来,与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我父未能前来。我临来的时候,我父对我说道,您探完莲花湖,就此到我们家里住上几日,老弟兄十余年未见面,要盘桓几日呢。”
  胜爷说道:“老夫公事在身,心绪如麻,实不能耽搁日期。多多拜上你父,后会有期。”
  高恒又道:“我父说您以后要有用我们父子之时,您赏赐一信,我父子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胜爷说道:“以后若有用高明之处,老夫必然请贤侄出山相助。”
  语毕,高恒与胜爷彼此施礼告辞。
  胜三爷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率领众人返回镖局。走出莲花湖三四十里,师徒众人来到镇店打尖吃茶,次日返回十三省总镖局。来到距离镖局三十余里,神刀将李刚李四爷,率领镖局三十余位镖头迎接胜爷,胜爷与李四爷一同回归镖局,皆因为李四爷等放心不下,前来迎接胜爷。众英雄回到十三省总镖局,聋哑仙师问胜爷踩探莲花湖之事如何,胜爷说道:“贾明、香五夜探莲花湖,巧遇盟弟于丰恒,贾明甥舅相认,于爷将秦尤之事俱都说明。秦尤果然将三宝怀归莲花湖,欲送与韩秀,那韩秀未收。韩秀并说:‘秦仁兄,你惹下塌天大祸,我不跟你打这官司。你将三宝带走,我莲花湖实不敢收留。’秦尤恼羞成怒,当时亮出匕首断桌一角,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秦尤遂遁出莲花湖,并将三宝拐去,至今不知投往何处。好一个韩秀,可谓知己知彼之类,真大英雄也。”
  又将莲花湖后山打虎,收下一个寄名徒弟之事,与聋哑山师细说一遍。
  胜爷又派胡景春,将范老者送到丁家店,并将搭救难女之事,与范老者略述一遍,并修书一封,求丁绅董将范老者送归家内,以尽终始,好叫他小夫妻破镜重圆,散而复聚。
  胜爷休息半日,第二日与大众再议访拿秦尤之策。大家吃完早膳后,忽闻镖局外一阵大乱,只见门房探子跑进三四个人来,口中说道:“胜老达官爷,外面来了两个武职官,一位守备李廷仁,一位院衙王千总。府县衙门的官人,他们要拜见胜老达官,言说有要事面呈。”
  胜爷说道:“大概是皇上丢宝的案子追得甚急,要锁拿我胜某进京吧?”
  胜爷又说道:“这也是胜某情屈命不屈。”
  将话说罢,胜爷站起身形,率领众英雄迎出镖局。来到大门外,一看守备千总与县府之人,俱都颜色更变,面带惊慌之色,其中又出一桩惊人的差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