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念毕,胜爷叫道:“老少高亲贵友,这不是江宁府的官司。现有大胆飞贼状告于我,江宁府文武大老爷不能护庇我,因为是太后懿旨,康熙的御旨,我是情屈命不屈,谁人敢抗旨不遵王法?要将我打在木笼囚车,解在北京御审。大概康熙是明君,老太后是慈善的太后,大概不能剐我这样年迈之人,不是杀就是绞罪。你们众位都有武学的工夫,知道我胜英冤枉,若是扰闹官方,叫旁人谈论胜英打了官司,他的朋友不法,扰闹文武衙门,我胜英担此叛逆之名。众位,我这大年纪,众位不能帮我别的,真个帮我一个叛逆之名吗?我若解往北京,无论老少亲友,跟去三两位,带上一二百银子,要是绞了,可就省事了;若是杀,恳求官人刽子手,四针缝上头,你们给我买一口薄木的棺材,横竖不要多花银钱。或买两匹骡马,或雇两匹骡车,将我搭在骡车上,将我寿木驮到直隶莫州古城村,交给我那苦命冤家胜奎,我死在九泉下,感众位亲友之盛情了。那时节镖局子一关门,三太老少等众位各归故里,从今后安分守己,纳享清福,道兄、弼昆贤弟,二位各归庙去,从今后我与众位老少亲友永诀矣,再不能相见了。”
胜爷语至此,一飘银髯,泪如雨下。诸公,可不是胜爷畏死贪生,胜爷是舍命交友之人,如今他老人家这一落泪,可是舍不得众位宾朋。胜爷遂叫道:“二位上差,请带胜英院衙赴审去吧!”
胜老者与众官人到了镖局子大门外,大门外早有大车三辆,胜爷抱腕当胸,叫道:“二位大老爷,小民要上车了!”
胜爷一跨外辕,转身向车当中一坐,叫道:“众位上差,请上车来看守小民!二位大老爷请上尊骥。”
守备与千总坐下马,掌中枪,前后跟随,府县的马快班头,各抱单刀花枪、七节鞭、九节鞭,围绕护着车。李廷仁坐下马,掌中枪,在头前引路;王千总坐下马,掌中刀,后面跟随,车行如飞。老少镖头站在镖局门口张望,没有敢多说一言的,惟有黄三太用右衣袖遮住了自己脸面,暗中擦泪。只见车辆被尘土遮住,由大路进城院署公厅去了,由西院门进院衙门,守备、千总二人说道:“胜老义士,请下车吧。”
胜爷答道:“且慢,等提差的时候,我再下车。”
回事处差官房出来了五六位,大家俱都叫胜爷下车,说道:“胜老义士请下车来,过堂提差再说。”
胜爷下车,进差官房落座。大众正在谈话之际,由外面进来一人,年在四十来岁,差官对胜爷说道:“这是管家二爷。”
胜爷站起身躯行礼道:“求管家老爷多多照拂。”
管家说道:“胜老义士哪里话来?”
说着话管家看了看,遂出离了差官房,工夫不见甚大,回来说道:“大人有话,不过堂,叫胜老义士书房相见。”
胜爷心中暗想:不过堂,是什么意思呢?不由得一阵发愣。大众说道:“胜三爷请书房去吧。”
管家二爷引路,众人陪着来到书房门口外,差官说道:“这就是大人的书房。”
管家二爷启帘拢向里回话,遂来到大人面前回禀道:“十三省总镖局镖头胜英到啦。”
就听书房说话声音洪亮,说道:“有请胜老达官!”
管家二爷赶紧掀着帘子说道:“胜老义士,大人有请。”
胜爷此时低头暗想:大人有请,是何缘故?我焉能担得请字?遂低头不语。督府提辖在一旁跟着站立,大家说道:“胜老义士请吧。”
胜爷伸手将鸭尾巾绢帕撤下放于尘埃,将大氅整了整,将发向后一推,众差官看着莫不起敬。胜爷一进书房门口,匍匐在地,肘膝而行,口中叫道:“大人在上,草民胜英拜参虎驾!”
忠良爷说道:“胜老义士,一家饱暖千家怨,这场官司并非是告老义士一人,头一句是告本督院。本督院未曾刮削地皮,贪赃受贿,此贼天良丧没,胆大包天,诬告你我,虽然是诬告,也如同百姓起诉一样。当今万岁不重用本督院,焉能钦派我王羲查办南七省?臭贼就这样告状,难道本督院还丢官罢职不成?本督院专折上奉,折篇上多说几句话,保镖的公平交易,对于商民有莫大的关系,贼人不能得其逞,诬告良民,以便贼人朋伙抢劫,这都是我办理不善,才有这江洋大盗,叫百姓受此不白之冤。胜老达官,你站起来,本督院与你有话说。”
胜爷说道:“小民斗胆也不敢。”
忠良低头一看,胜爷明煌煌锁套脖颈,大人说:“我叫你们去请胜老达官,为何加刑?快打了去。”
差官当面将刑具给胜爷撤去。钦差大人说道:“事到临头不得自由,本督院奉烦老义士为原办,公事三两天之内差官必送到镖局子。府里明文,县里批票,本督院堂谕,老达官找万寿灯,捉拿盗灯之贼,镖行人如不敷用,本督院派差官帮助胜老达官去办理。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当今万岁的圣旨,一百天贼灯一并入都,老义士急速办理。老义士请到差官房,与众差官们饮酒去吧。”
胜爷磕头谢恩,然后跪着倒退,到了书房门口。差官伸手相搀,胜爷不敢正面看忠良,回头以白眼观看,忠良虽然便衣,严肃正气令人可畏。书房中陈列帅印,故此令人胆寒。众差官陪着胜爷来到差官房,众差官道:“老义士,大人吩咐,咱在差官房喝酒吧。”
胜爷说道:“不敢不敢,若不是众位差官大人的维持,忠良爷怎么知道我是好人?这都是众位大人的维持,要不然胜英的老命堪虞。”
此时院衙内人山人海,俱都来看热闹。早有绅耆等要递连环保,众绅耆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司,全都替胜爷担忧。工夫不大,见众差官老爷陪着胜爷出离书房,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来到西院门,胜爷与差官施礼告辞。胜爷一看西院门外人群之中,早有黄三太、张茂龙蔽往西院门外,胜爷瞪了三太一眼,三太等随在胜爷背后,出离西院门不远,欧阳德、邱成再向西去到西门沿,杨香五、贾明蔽住西门,胜爷说道:“你们快随老夫回镖局子。”
西门外侯华璧、高俊龙也来迎胜爷。走到西下关,胜爷对众人道:“这是忠良爷为国为民,真是明镜高悬。若不分贤愚好歹,打在木笼囚车,定有是非,小弟兄们必然拚命。”
忠良爷这一派胜爷原办之人,把胜爷性命保住。
胜爷回到镖局子,老少镖头俱都一怔,这样重大的案子,胜爷安然而归,聋哑仙师念了一声无量佛:“善哉,善哉。”
又说道:“众位都要去扰闹院衙,又有预备砸木笼囚车的,你们看胜施主安然而归。”
诸葛道爷问道:“胜施主怎么过的堂?”
胜爷说道:“并没过堂,大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以恩德待人,派我为原办,捉拿盗灯之贼寻找万寿灯。打探万寿灯与贼人之时,倘若镖局子人少,钦差大人派差官帮办。”
诸葛道爷又问道:“公事呢?”
胜爷说道:“大人三两日内派差官送来,府里县里都有公事,大人亲下堂谕。”
聋哑仙师说道:“此事必须先派镖行大众出去访察。”
胜爷遂派了三人一拨,五人一伙,出去访察,三五日回来报告,不许耽误工夫,胜爷在镖局子听信。三日回来一拨,五日回来一伙,俱都不知贼人下落,宝灯何在,无影无形。胜爷闻听,唉声叹气道:“为我一个百姓,大人若是丢官罢职,有多冤哪。胜英生不如死。”
老英雄终日愁眉不展,聋哑仙师劝解说道:“事缓则圆,胜施主若受了急,此事更不能办了。”
胜爷说道:“公事已然送到,这几天尚无下落,可哪里去找?连一点踪影没有,岂不难死我也。”
大家正在谈话之际,看门的趟子手慌慌张张向里跑,叫道:“老达官爷,外边有汉奸拜见你老人家!”
胜爷说道:“镖局子真是不能久长,你们这看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叫汉奸来拜望啊?”
趟子手说道:“此人自称汉奸,老达官爷您不信,您亲自看去,真正是汉奸,错了管换。”
胜爷嗔道:“你们这叫怎么说话?”
老趟子手说道:“现在这热的天气,戴皮帽子,穿狐皮马褂,棉鞋,白绫子棉袜子,掀开皮衿给我看看,老羊皮的桶子。”
聋哑仙师在旁微微冷笑说道:“胜施主喜信来了。”
胜爷说道:“道兄,您也拿我取笑吗?我都急得誓不欲生啦。”
聋哑仙师说道:“不然。这不是欧阳天佐,就是欧阳天佑,不是欧阳德的父亲,就是欧阳德的大伯。这二位专管南七北六十三省江洋大盗,不论什么贼都瞒不过他二人去,别号叫贼魔。”
胜爷说道:“如此说来必须迎请,这都是我换命的朋友。”
胜爷在前,三老及僧道俗在后,迎至镖局子大门,就听有人喊叫辱骂:“这个镖局子人杂乱,这镖局子有秃和尚,叫什么红莲罗汉,法名叫弼昆吗?还又叫长老,我看他是秃驴。有个老道吗?叫什么聋哑仙师装聋哑,我看他是一个杂毛。有个胖子叫李刚,我看是大肚子四儿。除去我胜三哥,没有好人,都是王八羔子。”
胜爷在前一看,原来是大义士天佐。胜爷抢行几步上前,说道:“大义士来也。”
蛮子提起皮袄,跪在胜爷的面前:“唔呀,老哥哥可好?久违久违。”
胜爷伸手相搀。
蛮子见了和尚、老道,说道:“杂毛,秃驴,我给你们磕头不磕头?”
说着话,与胜爷拉着手,来到大厅。胜爷叫道:“欧阳贤弟请坐!”
欧阳天佐说道:“不能,不能。有老哥哥,我不能上座。一边老道,一边和尚,那边李四,这边是我。”
从人献过茶水,李四爷性急,遂说道:“蛮子,休要取笑,胜三哥正在急难之间,你可曾知晓珍珠灯落在何人之手?”
欧阳老爷说道:“怎么我来就有病?我从此路过,探望哥哥,我知道什么灯啊宝啊?”
弼昆长老说道:“你别取笑啦,大众都在焦急之间,皇上的万寿灯被贼人盗去,状告胜施主。”
欧阳天佐答道:“我焉能知道什么叫万寿灯啊?”
诸葛道爷说道:“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啦,太后老佛爷的万寿灯。”
欧阳爷说道:“你别挤兑我,我给打个金灯,金灯换银灯,炮打襄阳城。”
胜爷站起身躯,捋住欧阳天佐的袖子道:“你若知道宝灯的下落,就救了愚兄残年了。”
欧阳爷说道:“你有所不知,我要不知道,我还不来呢。若提起盗灯之事,他们乃是三个人做的活,一个人盗灯,一个人巡风,一个人题诗,我没有追上,现在落在萧金台闵家父子之手。我追到萧金台暗探,萧金台闵士琼老寨主乃是久经大事之人,两日夜不提灯的事情,他们若提出一个灯的字,我就盗来啦,还用老哥哥你着急?千真万真,珍珠万寿灯落在萧金台了。”
胜爷闻听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道兄,咱大众亮家伙,杀奔萧金台!”
聋哑仙师说道:“且慢。胜施主,大家从长计议,和平办理为是。闵老寨主年过六十,占据高山四十余年,自李闯王造反,占据山林,原是好武之家大财主,因反乱不得已而为寇,如今成为南七北六十三省总瓢把子,十三省绿林道俱都属他辖管。两个虎狼之子,万人不挡。徒弟四十余名,俱是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山中寨主百十来位,喽卒有三千余众。此人乃是绿林英雄,沙子里的黄金。如没有前次攻打莲花湖之事,此事好办;打莲花湖时孟金龙打死他长门大弟子桑燕彪,打伤他二弟子桑燕豹,内中闵寨主必然怀恨在心。若没有这二人死伤之事,自然好办,如以武力对待,要讲拚命,凉刀子碰热肚子,山大王不惧;若以礼而敬之,此事倒好了结。胜施主名誉,大概闵士琼早有耳闻,你们二位可称天下英雄之魁,你要下帖拜望他,他许看在朋友的场面,你面见本人,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好言安慰,他许将珍珠灯献出来。经官面就不好办啦,他还得献出两个徒弟来,他再求你,不叫官面严刑拷问,就说一个盗灯,一个巡风,解到北京,过堂之时,成了案以后,当堂抖家伙一走,给原办销案。有金龙打死他大徒弟之事,可就不走这样办的了啦。先去拜望他,胜施主乃能言之人,不用贫道嘱咐。再者,还得防患未然,倘若他翻了脸,胜施主孤身深入,多有不便,咱们必须去上三十位四十位,俱都衣帽齐整,暗带兵刃。”
胜爷说道:“去多少人呢?”
道爷说道:“去三十六位。黄三太与三大门的徒弟等都去,可别叫金龙去。”
胜爷遂点了三十六位,各穿长大衣服,就没有孟金龙。金龙说道:“三大爷,我也去。”
聋哑仙师、李四爷二人说道:“你去不得。”
金龙说道:“我去得。怎么去不得?”
欧阳大义士喊道:“不要你王八羔子去!”
金头虎说:“大小子,你怎么怕汉奸哪?”
金龙说道:“小小子,你可别闹,他用手一点,可就出不来气。”
当时三十六位老少英雄去萧金台下帖,五老当先,聋哑仙师在前,胜爷与弼昆、李刚等在后,来到萧金台山口,三十六位一看,陡壁山崖。方要进山口,忽听锣音响亮,呼啸一鸣,二十余名喽卒,每人执定双手带,遂问道:“什么人闯进山口?”
胜爷回头叫:“三太,拿老夫的名帖投递,可要规规矩矩。”
三太闻听,手捧名帖,叫道:“哪位是报事的头目?”
喽卒回头叫道:“四头目,有人来找。”
由山口里面出来一老者,年逾花甲,衣帽齐楚,见了三太,举目观看,不过二十余岁。三太说道:“我们十三省总镖局子来的。”
说着话,回头指胜爷说道:“这是我老师神镖将胜英,拜见闵老寨主,有紧要之事,与萧金台有好处无损处。”
老喽卒头问道:“您贵姓?”
黄三太答道:“在下姓黄名叫三太。”
喽卒头说道:“胜三爷的名帖给我,我就此进去回报。要是别人的,我还得压一压。”
又叫道:“喽卒们,将双手带横起来,不许慢待!这是胜老达官,与老寨主俱都是朋友。”
胜爷一看,喽卒抱定双手带恭敬异常,胜爷心中甚喜。但是老头目去了多时,不见回报,等下有一个时辰,胜爷心中未免着急。还好,山口外翠柏苍松,遮蔽天日,要是太阳晒着,还真不好受。胜爷正在着急,忽听山口里马踏銮铃响,犹如电转星驰,撞出一只红毛兽来,高声呐喊:“喽卒们闪开,碰死不管!”
凶恶非常。跳下马来,虎体彪躯,身高八尺,头戴枯龙骨的象牙冠;身穿真金线缝就的英雄氅,能工巧匠的手艺,上绣百鸟朝凤;奶子皮的皮鞋,扣就亮金铠。
脸面上看,两道竹叶眉,蓝汪汪一张脸面,连鬓带腮的红胡子,半寸来长,压耳红毫倒有三寸来长,四个大牙露于唇外,一脸疙疸。高声呐喊:“老胜英为何要见我家老寨主?”
左手勒丝缰,右手擎定金鼎龙头搠,四块铜板做成,宽有八寸,长有一尺六,上边打透眼,有十八个枣核钉,钉有一尺六寸长,有鸭卵粗细,两头是尖,三道金箍,头上能工巧匠做的龙须。此兵刃份量沉重,虽不能砸山山崩,砸地地裂,但刀枪剑戟,砸上就飞。此人别号挟山太保,乃是本山的大少寨主,名叫闵德润,又叫天门白玉虎。顶门上有一个白圆圈,南七省八大名山,头一位力大绝伦的人,乃是山中的野人。喽卒全都向后退,此人在五老身前马打盘旋,高声呐喊:“要能赢了大寨主手中这件兵刃,再见我家老寨主!若不是大寨主的敌手,要见老寨主,势比登天还难!”
说罢此话,马走搠飞,真是人欢马跃,人似猛虎,马似蛟龙。五老背后怒恼了三太,三太厉声说道:“我们下帖拜望闵老寨主,他们反以武力对待!”
三太甩去大氅,打开小包裹,亮出朴刀,问了问三只金镖,揠刀在五老背后,绕到前面,一声呐喊:“呔!山野之贼,不讲礼义!我们爷们下名帖来拜望,不知情理,以野蛮对待。”
山贼一看,一扶判官头,打马上跳下来,有喽卒将马接过,拉到山口里边去了。
皆因为马、步有别,故此贼人跳下马来步战,黄三太跳起来搂头盖顶就是一刀,山贼不慌不忙,刀离象牙冠,看看切近,贼人裹手一挡,将三太的刀磕出两三丈去。三太回头向南,败中取胜,抖手一镖,贼人向外闪身,未曾躲开,中于华盖穴左边,就看真金线一裂,已然打透贴身的短靠,肉皮上一个白点。贼人冷笑道:“你家寨主有金钟罩,铁布衫。”
说着话,又够奔黄三太打去。杨香五一晃透风巾,说道:“山贼莫要逞能。”
杨香五身体矮小,三尺多高,照定贼人下部就是一刀,遂叫道:“三哥快走!”
贼人忙用手中兵刃一避,杨香五撤步抽身,忙向旁边一躲,此时杨香五蹿高纵矮,五六个照面,抽刀不及,被搠把刀绷出去了。傻小子贾明在弼昆身后喊叫:“张茂龙表兄,该你啦!黄三太、杨香五完啦!”
张茂龙跃众争先,掌中八楞练子亮银锤,山贼一看暗暗喝彩:“好俊的人品!”
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八楞练子亮银锤雪花白,行龙过步,锤打悠身势,战了三五个回合,练子锤绕于搠杆之上,张茂龙身不由己,向前一伏身躯,自知力量不行,将皮套扔了练子锤,败阵而回。红旗李煜李二爷跃众当先,与贼人交手,三五个回合,将枪撒手,败了回来。贾明喊道:“师兄欧阳德,该你啦!”
“唔呀,你这个臭豆腐!都该我们啦,你是干什么的?”
贾明说道:“我不算数,他叫我我也不出去。你是我师兄,骂是先骂你,谁不晓得欧阳德呀?我是笨家子,没人跟我一般见识。”
蛮子跃众当先,口中说道:“唔呀,山贼你不要逞能,有欧阳德在这旮旯里!”
欧阳德五官清秀,亮尖势钢刀上下飞翻,又挟肩带背,跳起一刀,贼人用搠杆一绷,当的一声响,欧阳德的刀飞出一丈余远,败归五老背后。金头虎又喊道:“老侯,你的能为大,你还不出去吗?”
侯华璧纵出来,抖九节练子枪。大少寨主一看,铮光明亮,侯爷与大少寨主战了二十余个回合,练子枪绕在搠杆之上,撒手败回来了。侯爷与大少寨主战的工夫甚大,大众已经将绷飞了的家伙拾回。赛北观音萧银龙露面,五色线网子绷头,飘挂灯笼穗,荷花色短靠,男子女相,俨然少女一般,脸上点三个红点。大少寨主说道:“小娃娃乳黄未退,不怕寨主将你碰死?”
此时大少寨主横着搠,少爷纵起身躯,双笔直点二目,山贼用搠,向上一绷,少爷双笔又奔下身点去,二人战了五六个照面,双笔绷飞,向南而跑。大少寨主一笑:“小娃娃,我不追你。”
银龙回头一看不追,复又返回,将飞叉皮套套于手腕,照定大少寨主脸上叉去,山贼躲之不及,叉于脸上,三个白印,飞叉落地。少爷捡回飞叉,返身而逃。
山贼大怒,叫道:“胜英!你净用无能之辈,有何用处?没有百十个回合,不用现丑!”
胜爷无可奈何,甩大氅,三太接衣服,套挽手,揠鱼鳞紫金刀。鱼鳞紫金刀亮出一尺有余,就听山口外一声呐喊,如同巨雷相似:“三大爷别动手,我来啦!”
众英雄观看,混海金鳌孟金龙来了,聋哑仙师一笑说道:“胜施主净做绵长事,遇到天不绝人。”
列位,孟金龙怎么来的呢?皆因为五老出镖局子,就没有管得了金龙的啦。胜爷方出镖局子门,他就在背后跟上啦,镖行人拦他,他说:“谁要拦我,摔死他。”
谁也不敢拦他啦,故此他随在胜爷背后而来。
俱都到了萧金台时,孟金龙在口外树底坐定观看,工夫一大,大英雄站在高处张望,看见银龙打了败仗,看胜爷揠刀方一离鞘,大英雄已经赶到,叫道:“三大爷我来啦!”
胜爷刀仍还鞘,孟金龙跃众当先,说道:“山贼好大个呀!咱俩比比你还矮一头呢。你这身衣服真好,送给我吧,小子!”
孟金龙福大造化大,山贼命小福薄,是魏文丑的挨刀的脖子。大个向前一撞,山贼一看,孟金龙好大身材。大少寨主问道:“你是那闹莲花湖的孟金龙吗?”
傻英雄答道:“对啦,就是我。你叫什么?小子。”
大少寨主答道:“你家寨主叫挟山太保闵德润。你敢与大少寨主战一百个回合吗?”
金龙说道:“小子,咱们战三百个回合,没有完。”
列位,大少寨主向来没遇见过敌手。
金龙说道:“小子,咱背的这个,叫降魔宝杵,禁得住三下的都少。”
大少寨主说道:“我是树大影遮山地。”
金龙说道:“咱是根深不怕风摇。”
大少寨主说道:“我叫挟山太保。”
孟金龙说道:“我叫混海金鳌。”
大少寨主说道:“我有举鼎挟山之力。”
金龙说:“我眨眼地动山摇。地动就是我眨眼来着。”
大少寨主说道:“我是天门白玉虎。”
傻英雄说道:“你是白玉虎,咱叫孟金龙啊。咱俩人是汉高祖平秦楚,龙争虎斗,你猛虎焉敢斗蛟龙?”
傻英雄降魔宝杵奔上前去,刚要动手,正在此时,就听山口里马踏銮铃响,一匹茶叶青鬃豹,马上老寨主闵士琼,绛紫鸭尾巾上衬一朵蓝绒花,顶门嵌定芙蓉花,绛紫的大氅,青缎子靴子,扣住亮金镫。后面又一匹马,马上乃是二少寨主,真乃少年俊品人物,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小白胖子,眯缝眼,此人就是越狱盗狱救了秦尤之人。老寨主在马上一声呐喊:“胜老达官下帖,是抬爱我父子,孺子太不知情理,何以用武力对待?如若不听父命,按山规治罪!”
大少爷诺诺而退,口中叫道:“金龙,我家老寨主不叫我与你打仗。”
孟金龙一声呐喊:“好容易找了对,不打可不行!”
语毕,在后追赶。胜爷叫道:“金龙,不许追赶!”
金龙叫道:“三大爷,我脱他这身衣服!”
胜爷说道:“胡说!”
孟金龙止住脚步。老寨主弃镫离鞍,一看五老当先,闵士琼控背躬身,叫道:“胜老明公抬爱我父子,来到小山敝寨下名帖,我父子担待不起。不才的犬子搜查山寨,跟明公的朋友以武力对待,这都是养子不教父之过,愚下实是教子无方,明公多要原谅,胜老明公如不悦,我必当面责打犬子。”
胜爷抱腕当胸,说道:“我们来了三十余人,多有年轻性暴的,两造话不投机,虽然动手,均无损伤,老寨主看胜英面上,不要责备令郎。无事我也不敢造次来到高山峻岭,皆因有绿林朋友,不知哪一位到北京城皇宫内院,在万寿宫盗去老佛爷宝灯,在宫墙上题诗八句,上面诗写的是:‘铁胆赃官王勋元,勾串镖行太不堪。诬害良民无其数,死走逃亡真可怜。愤气来到京城地,内院皇宫走一番。
龙恩若降胜英罪,盗去宝灯定然还。’太监启奏圣上,康熙圣主、太后老佛爷母子御览,康熙的圣旨,太后老佛爷的懿旨,派王大人办理此案。钦差大人本应将我锁拿解往京都,爱民如子的忠良,怕屈了小民,派我为原办,寻找此灯,限百日灯、贼一并入都。钦差大人派胜英原办,找着珍珠灯,获住贼人,将功折罪。我有几位朋友各处巡查,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叫人不闻,除非己莫说。听说万寿灯落在老寨主兄长之手,我斗胆来到高山峻岭,请问自古皆信义,民无信不立。请问老兄长一言,凭老寨主南七北六省赫赫大名,大概不能有而言无,无则言有。如万寿灯落在老寨主之手,虽然价值连城,皇上家的宝灯,也不能善罢甘休。寨主乃无穷的富贵,何爱一万寿灯呢?老兄要能献出万寿灯,救了胜英暮景之年,你我结为至交之友。”
闵士琼捻定花白胡须,说道:“明公,纸里包不住火,宝灯落于我手。这几日我很为难,明知其祸不小,我有心聘请明公,将灯双手奉上,要经官面时,我派两个小徒弟到案,再拜托胜老明公,不要大刑拷问,一个盗灯正犯,一个帮犯,解往北京,北京过堂,无论在什么地方拷问,我两个小徒弟必然承认,成案之后,抖开刑具一走,给原办销案。但有一件,前次我派了两个小徒弟到莲花湖办事,我的长门弟子桑燕彪,二徒弟桑燕豹,适逢胜老明公与我盟侄韩秀较量短长,我两个徒弟碌碌庸才,不当帮莲花湖与镖行争斗,与镖行大汉孟金龙比武,将我长门弟子一杵打得万朵桃花开脑髓皆崩,我二弟子桑燕豹口吐鲜血。韩秀派人将我两个门人,一个用寿木成殓,一个用软床送到萧金台,我打开棺材观看,我的大弟子死得真可怜,二徒弟口吐鲜血,现在每日喀血两茶杯有余,命在旦夕。我若再献珍珠灯,再派人打官司,岂不叫绿林道耻笑我软弱无能?因此这几天我左右为难。”
胜爷说道:“依老寨主该当怎样办理呢?”
闵老寨主说道:“胜老明公,咱以珍珠灯为题,老达官镖行的人献绝艺。在下小山敝寨内,二道寨门里,有一座五方飞蛇阵,阵内有一座飞蛇楼,将珍珠灯挂于楼上,十三省镖局子高人甚多,咱定一个日期盗灯。在下明末清初占山,改朝换帝,我得的奇珍异宝甚多,在楼下存放。在下有一个老朋友,妙手灵心,给我修造此楼,楼上楼下,俱是消息埋伏,有走轮转弦、自行人、自行车、自行马,有窝弓劲弩,按金木水火士五行、天干地支,景死惊开,相生相克,并没有攻乎异端。你我定一个日期,如将珍珠灯盗去,我将盗灯之人捆出来奉献与明公,我父子自缚其背,打场窝主官司,明公将我父子及正凶帮凶,一同送往官面。明公至期如盗不出珍珠灯,此事怎样办理呢?最好明公多定日期,或三个月,或五个月。”
胜爷说道:“万岁限百日灯与贼人入都,不能久延日期。今天是六月十四,不论大小月,七月十四,若天光一亮,就算过期,将珍珠灯奉送老寨主,胜英到北京投案,杀剐存留,不怨老寨主,怨胜英无能。”
闵士琼说道:“君子一言。”
胜爷说道:“快马一鞭。”
闵士琼说道:“何以为凭呢?”
胜爷说道:“你我二人三击掌。”
闵老寨主说道:“由今天起,我将头道山口、二道山口喽卒撤去,老明公愿夜间就夜间来,愿白天就白天来,无人拦挡。我可不能奉陪,我派四名喽卒,将你陪到阵门外高阜处,观看阵形。”
胜爷与闵士琼皆挥拳说个“好”字,闵士琼吩咐查山喽卒俱都撤去,就派了四名喽卒同胜爷前往阵地。
四个喽卒带路,来到了二道山口,进二道山口,向西北去。
道长一察看便言道:“胜施主,此阵凶险之甚,四外高岭,当中有十余里平地。胜施主你向西北观看,俨然烟雾相似,此处能屯兵几万,杀气冲空。”
胜爷点头,聋哑仙师医卜星相术理无一不晓,进了二道山口不远,正西面横山阻路,高有三十余丈,山坡陡斜,车马轿子上不去,若无武学的工夫也上不去。
四个喽卒头前带路,胜爷三十七位,惟有金头虎呐喊:“倒霉啦!这座穷山没法上,我也笨。金龙,咱俩对付着上吧。”
大众上了山梁,平坦异常,山顶上翠柏苍松,胜爷对喽卒道:“四位多受累啦,四位请回吧。”
五老在前面向西捻髯观看,下山坡西,离着阵门不到一丈远,就见高耸耸一道大墙,双门关闭,里面三道小蓝门,如进到四层蓝门,高耸耸三层楼了。
聋哑仙师道:“东方甲、乙、木,是蓝门四道;北方壬、癸、水,是黑门四道;西方庚、辛、金,是白门四道;南方丙、丁、火,是朱门四道;中央戊、己、土,是黄旗一面。此为八卦一角,六十四门。这是一角,名为三绝阵。”
胜爷问道:“道兄,何为三绝阵?”
道爷说道:“三弟,你看阵的四周围,连一棵青草皆无,俱都是白沙土,蜘蛛、蝼蚁、飞蝗全都没有,这是一块绝地;此阵是绝阵,非死主要的人不可;摆阵之人,非是养儿养女之辈,不是和尚就是老道。绝人、绝地、绝阵,若不谙消息埋伏,轻者带伤,重者必死,金钟罩之体,打上骨肉翻飞。走到相生的阵内被获遭擒,走到相克之地必定死。楼上三十六天罡,三十六路消息;七十二地煞,七十二路消息。不明埋伏消息,进阵出不来。”
胜爷闻听说道:“道兄,这灯不能盗啦?”
聋哑仙师说道:“我观看此阵,想起一位朋友来,此人跟您换命之交,贾柳村黑驴寨,去聘请贾七爷。他一世绝艺,专作走轮转弦、精妙的消息;他一口宝剑‘秋风落叶扫’,可以切金断玉,金银铜铁全都能削。他知道哪是副弦,哪有正弦,由哪破阵,他全都明白。”
胜爷说道:“道兄,明清八义我们七爷,忍了十数年啦,纳享清福。倘若请他出世,他告病不出,我要派人请他,赴汤蹈火,他也得急速前来。此阵凶脸之甚,倘若我盟弟蹭蹬失脚,我有何面目见人家老少?皇宫内院盗珍珠灯,是状告小弟胜英,我何必又连累好朋友?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我何恋此余生?”
胜爷说到此处,甩大氅,一伏腰下山坡,要头探飞蛇阵,虎穴龙潭也要闯一遭。聋哑仙师一伏腰,追上胜爷,一把捋住十字绊,遂说道:“里面要紧消息,你我不过略知一二。你舍命交友,有急难之事才用朋友呢,什么锁头得用什么钥匙开,不投簧的钥匙开炸簧。你与贾七爷换命之交,为何不请高明破阵?”
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大义士欧阳二爷、神刀将李刚等,全都来到山坡。二蛮子说道:“若没有消息,他有一千人看着,我也能偷;有消息我不行。为何不请贾矮子王八羔子?”
李四爷叫道:“兄长,咱七弟一世专作精妙消息,请七爷,他必然随帖而到。”
胜爷被大众相劝,难以为情,一同大众下山梁,有兴而来,败兴而返。三十七人出离了山口,回归十三省总镖局。
来到镖局子,已经是掌灯之时,大众擦脸漱口吃茶,诸事已毕,然后摆上酒席。单有一桌素斋,诸葛道爷、弼昆长老、一粒洒金钱胡景春,他们爷儿三个吃素。聋哑仙师说道:“景春,你辛苦一趟,你拿名帖连夜够奔黑驴寨贾柳村,聘请你贾七叔,见面务必同你前来镖局。”
景春答应一声,带着胜爷名帖当时起身,多带盘费。到了天明,就是六月十五日,胜爷晨起,叫三太派人预备洗脸水、漱口水,叫之不答,呼之不应。
又叫道:“香五何在?”
杨香五答道:“弟子在这里。”
胜爷问道:“你师兄黄三太哪里去了?”
香五说道:“天气暑热,山坡树林休息去了。”
遍找三太踪迹不见,遂请大众点查人数,少二人不在场,三太与银龙不知哪里去了。胜爷问道:“众位可曾看见黄三太、萧银龙吗?”
贾明说道:“胜三大爷,我知道他二人,昨天他二人吃饭吃的快,吃完饭他们二人就走了,到镖局子外,见两道影向北去了,我没追上,回来我就睡觉了。”
胜爷说道:“你为何不言呢?”
贾明说:“他们盗出灯来好做官,不带我去,我生气睡觉啦。”
胜爷说道:“道兄,这二人都是千顷地一棵苗,黄三太他叔父神拳无敌将军没有后人,他是一门两不绝,萧银龙就是他一人,倘有差错如何是好?我就起身够奔萧金台追赶。”
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他们昨天掌灯之后走的,今天日上三竿,追之何及?”
胜爷愁眉不展,聋哑仙师叫邱成预备朱砂笔砚,用净水研浓,提蓝布道服取出青铜盒子,摇三摇,晃三晃,一连六次。黄三太二十六岁,年月日时;萧银龙十四岁,年月日时。诸葛道爷常常给他们算卦,故知他们生辰八字。将卦排成,道爷一笑,说道:“胜施主请看,黄三太逢凶化吉,萧银龙遇难呈祥。为有萧银龙,贫道与他批八字,与众不同,他必要扬名声显父母,必有功名富贵在身,命内有武官的前程。凡人八个字造就,黄三太终成大器,他二人绝无妨碍。再说请贾七爷,今天不到明天准来。你印堂上有煞气,能忍能耐方为真君子。”
遂吩咐杨香五,叫厨下摆酒,叫李四爷解劝胜爷饮酒。酒至半酣,忽听趟子手来报:“华家镇的北路老镖头华四爸到。”
胜爷吩咐将酒席一概撤去。诸葛道爷说道:“且慢,他一位到,焉能撤去酒席?好几十位朋友的饭都耽误啦。咱镖局子有素锅灶,可以吃素斋。”
胜爷方要迎请,华老镖头性情急躁,没等请就到了大厅啦,手提蓝绸子包裹一个,棉绸的大氅,腰系十字绊英雄带。胜爷急速站起身躯道:“贤弟没容迎接,愚兄当面谢过。前次在你贵宅,帮你徒侄拿灯前无影方子华,连少爷姑娘多有受累。贤弟可称的起侠肝义胆,给溧水县黎民百姓除害。若非贤弟帮办,焉能凌迟处死采花贼?我当面谢了。”
华四爸叫道:“胜三哥,咱们孩提之交,说不着道谢。恩兄,皆因为二蛮子贼魔,昨晚定更来天,到咱铁铺之中面见小弟,言说我不知交友之大义:‘胜三哥与萧金台老寨主闵士琼三击掌,要给皇上家盗万寿灯,你知而不问。’我说明天一早起身。蛮子不容,要在咱铺中上吊放火。你侄女爱莲打内宅出来,说道:‘欧阳叔父,我父亲明日即早起身,绝不失信。’哀求得蛮子无法,他才走了。他说南七省给您连我请朋友。他说:‘为寨主的会请朋友,咱镖行就不会请天下的英雄吗?’三哥果有盗灯一事吗?”
胜爷道:“确实不假。昨晚吃完晚饭,三太、银龙两小冤家未与愚兄信,暗去盗灯,昨天一夜,今天快到巳分时啦,这两个冤家凶多吉少,愚兄放心不下。道兄派胡景春去下帖请贾七爷斌久去了。大众昨天观阵,道兄言说此阵凶恶非常,带翅膀的飞进阵去,都不能出来,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惧,打在阵里,骨肉翻飞,此阵十分凶恶。”
华四爸闻听不悦,说道:“三哥一世英名,年纪高迈太软弱了,作贼的皇宫内院盗宝灯,敢与三哥击掌,这乃藐视王法。我与老哥哥走北路镖十余年,全凭一口折铁刀,全身的武学,我不懂什么叫消息埋伏,那也就是冤人之法呀,我就知道有文武奇才,我不知道什么叫消息埋伏。隔教不隔礼,我跟老哥哥换命之交,这件事情交小弟办理,萧金台离华家镇几十里,我知道路程,我进阵将珍珠灯盗出,献与三哥面前,如若盗不来珍珠灯,至死不见恩兄之面。胜三哥,我就此起身。”
胜三爷说道:“华贤弟,略坐片时,大家从长计议。”
华四爸说道:“三哥,我若等着,就受了急啦。”
胜爷说道:“大众千万拦住四弟,别叫他去。”
神刀将李刚在外边将华四爸拦住,说道:“与道兄商议。”
华四爸说道:“李刚你别拦我,你们畏刀避剑,我不怕那些个。你要拦着我,我说别的。”
李四爷脸一红,华四爸甩手而去。胜爷说:“我追赶华四弟一路同往。”
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人怕久挨金怕炼,你愈劝他他愈急。他扎刀子拚命,你给他了解过多少次?你要跟随他去,到阵门他一直向里跑;你要不跟他,他倒加以小心。碰了钉子无脸面回镖局子,他也许由阵内出来回家去。”
前人就有这个理,一个街房,他要打吵子,人若劝他,他五天也完不了;要是不劝他,他自己也算完啦。华清泉也是这路脾气,此次不听大众之言,前去探阵,好比长江水,一去不回还。
掌灯之后,胜爷愁眉不展,李四爷说道:“天色已晚,咱先摆酒吃饭。”
吩咐下去,工夫不大,摆上酒席。李四爷给胜爷斟满了一杯酒,胜爷端起酒杯,就觉心惊肉颤,泪浇杯中,不能下咽,对大众说道:“不是三太、银龙,就是清泉四爷被害。我心惊肉颤,我暂且休息片时。”
道爷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不叫你今天探阵。贾七爷今晚必到。”
道长说着话,遂叫:“邱成,跟随胜爷左右,不许离开。你胜三大爷要去探阵,你就告诉我。”
邱成跟随胜爷到镖局子后院五间上房之内,胜爷在西暗间藤床上一倒,枕着竹子枕头,邱成坐在床沿上。胜爷说道:“邱成,我心中烦闷,你到外屋去坐。”
邱成来到西暗屋,西暗间挂着茶青单帘,胜爷盖上夹被,邱成一会儿掀帘子看胜爷,胜爷心中说道:“这孩子真是实心任事。”
邱成将单帘放下,胜爷由被隔上拿了一条棉被,打了一个卷盖上,带好镖刀零碎,打床上下来,在后墙底条案下一避身。邱成又一掀帘一看,老头睡着啦,放下帘子。胜爷遂由后窗户出去,出离十三省镖局。胜爷在镖局子外大树林中看萧金台的方向,看了多时,一伏腰奔萧金台而去。七十余里之遥,天气炎热,一轮皓月当空,走了十里、二十里,缓缓气歇歇,来到萧金台已经二鼓之后。进山口,清静异常,并无一人。胜爷又进了二道山口,向西北上了山梁,飘银髯向西观看:东方甲、乙、木四道门大开,心中纳闷:“三太、银龙,能进得了四道阵门吗?清泉不懂消息,焉能进四道阵门?”
胜爷顺东阵门大墙向南去,绕到南门丙、丁、火,借皓月细看,红漆门上有三道刀印,横竖刀印,每刀剁进三四寸,胜爷心中明白,这是华清泉宝刀没劈开南门。胜爷遂又向西去,向北拐来到西门,西门雪霜白,白漆漆的。胜爷又一想,西方庚、辛、金,金能生水,胜爷遂用力推门,用尽平生之力,推之不开。忽然想起,带艺投师的时候,听老师提念过,是消息埋伏之门,消息绷簧俱在门的上限上。遂亮出鱼鳞紫金刀,用刀背磕门上限,一连好几下,碰动绷簧,双门大开。向里一看,方砖铺地,平坦异常。是行侠作义的,对于消息多半晓得。来至二道阵门,用刀背一磕,双门大开,有十二块脏板,十二块净板,十二块梅花板,俱像是粗消息,胜爷略知一二。到三门用刀背磕上限,三道门又下开,胜爷由西向东走,看不清三道阵门的消息,东西十余丈,正走在当中,登动走轮转弦,脚底咕喽喽乱响。打三道门进来之时,一丈六确然是方砖铺地,再向前去是假方砖铺地,用刀一点,咚咚直响。脚尖找地,磕膝盖着地,正向前走,“咯哒”一声响,阳板一落,阴板一起,一块木板四尺宽六尺长,板上有一匹蓝马,四蹄是四个走轮,蓝马由东向西正迎胜爷而来。老英雄遂向南一转身,正南阴板一托,阳板一起,里边四尺宽六尺长,一声转弦板,板上红马,马的四蹄四个钢轮,由南向北而来。胜爷转身向西去,西面上阴板一托阳板,出来一匹白马,四蹄四个铜轮,由西向东迎胜爷而来。胜爷抹头向北,北方壬、癸、水,一匹黑马,向南而来。胜爷旋身躯一打转,中央戊、己、土,现出黄马。胜爷左手捋髯,右手揠刀,老英雄思索:“人生如白驹,阳世之间混水鱼。想当年三十余岁,带艺投师,自知学业不高,我大师兄夏侯商元,二师兄诸葛山真,四师弟弼昆,我老师对我们曾说过:‘久后你弟兄若遇上阵势埋伏,留神五马阵。入进五马阵,不死也遭殃,金木水火土五行。’那时节净练武学,没工夫学阵,没向心里去,惟我二师兄当时问道:‘怎样出入?’黄马管接管送,我也试一试五方阵的厉害。”
思索至此,遂取了一块问路石,照定红马腰间掷去,只听“咯吧”一响,马的腰骨绷开半尺,向外冒焰火,先是微火,被风一吹,火苗上蹿,向两边分有数丈,有核桃大小之火球。
胜爷相隔两丈远,将不能打到身上;若打到身上,愈燃火愈大,里边有焰硝松香之类,会金钟罩者也能皮焦肉烂。胜爷等火过去之后,拾回问路石砸黑马,也是先冒黑水,向东西溅丈余远,若溅到人身上一个黑点,此名为五毒水,子午不到头准死。那三匹马不问可知,必是毒药箭、毒药弩之类。胜爷遂奔黄马前,长脖小耳朵,胜爷将刀一扣,一捋马耳朵,马头一低,胜爷纵上马脖,咕隆隆一阵响,送到四道阵门。胜爷脚踏实地,一揪马耳朵,那马将头一低,胜爷翻身下马。胜爷心中暗道:“摆阵之人真是妙手慧心也。”
胜爷又用刀背磕阵门上限,四道阵门大开,胜爷用刀点地,再向里去,两三丈远,已到楼口。三十余层楼梯,座北向南,东西两边的栏杆,贴栏杆的扶手,胜爷用刀柄一点楼梯,“啷啷”一响,楼梯的颜色红汪汪,直向北上十八道转环铡刀,向南上也是十八道转环铡刀,一共三十六口转环铡刀。胜爷心中并不惊慌,然后用鱼鳞紫金刀问了问楼栏杆,没有动静,遂脚登栏杆而上,上了一十八道楼梯。楼梯一拐弯,又是十八口转环铡刀,胜爷仍脚登栏杆而上。来到楼口,有隐身板一块,胜爷遂探身向里观看,楼不甚大,五角五方五间,正北面有大赤金佛龛一座,上达天花板,佛龛前边,供桌—个,上边凤毛铜夹五金的蜡扦子、香炉等,不用擦拭,铮光明亮。南北一根架海,东西一根架海,架海当中有一铜锅,内盛棉油,这一锅油能点七日,棉花捻子。七天油也干啦,捻子也燃完了,有人上去添油添捻。阅者问道,添油之人岂不被消息埋伏伤了吗?您道,摆阵一事,必有出入之路,若是按图出入,犹履平地一般,绝不能受消息埋伏之害。胜爷观看完毕,暗暗点头,翻身上了供桌,举目向架海上面观看,架海距天花板尚有三尺余,灯的前面悬挂一物,真金锁链吊着,锁链核桃粗细,只见此物耀眼铮光,夺人二目,胜爷心中暗道:“不问可知,必是万寿灯无疑。”
您道,别说是胜爷,就是外方的官僚,平生也看不见万寿灯,除非当内庭的差使,赶上圣上办万寿,能够看见此物。并不是灯的样子,乃是一个花篮,花篮外探出荷花,四外金线沿边,荷花叶是一块天然的绿翠作成,四外凤凰口衔珍珠,都有核桃大小,真是价值连城,希世之宝。
胜爷看罢珍珠灯,遂向佛龛内观看,供的乃是五祖之像,胜爷看罢,跪倒身躯,心中祷告道:“弟子草野愚民胜英,今因被人所告,前来盗圣上万寿珍珠宝灯,叩求佛祖保佑弟子成功,将珍珠灯盗出完案,弟子从此回归莫州为民,是事不问,若再行侠作义,叫弟子生不能还乡,死作异域之鬼。”
祷告已毕,纵上供桌,欲纵上佛龛,然后再由架海盗取宝灯。此时胜爷一看,蜡扦、五供布满桌面,恐怕碰下去损坏,遂将蜡扦香筒慢慢的取将下来。胜爷此时站在地下供桌前,取那供桌上的东西。
最后一搬香炉,那香炉两面是耳子,用两手一搬耳子,用尽平生之力,搬之不动。胜爷心中暗说道:“我在二郎山举鼎,尚且没费这样的力气。”
又一较劲,香炉两个耳子脱落,出来两条锁链,先将胜爷左手锁上,胜爷右手扣着刀,锁链未能套入,胜爷赶紧一抬右胳膊,左手较劲,抽不出来,遂用鱼鳞紫金刀剁香炉上的锁链,将锁链剁断,香炉自己就落下去了。胜爷心中纳闷,不明白何故,遂低头向香炉落下之处观看。正在此时,忽然一道黑气眯了胜爷二目,胜爷方用手揉眼,就听锁链声音向上蹿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锁链正套胜爷项颈,胜爷方要向后退时,这条锁链向下坠去,胜爷力气不敌,只可随着同供桌前进,将头拉到距香炉窟窿约有一尺余远,遂不向后坠了。
胜爷定了定神,用目细看,核桃粗的链子锁在项颈。胜爷心中暗道:“摆阵之人,你太不知时务了,就凭这样的锁链子,还搪得住刀剁吗?”
胜爷遂用鱼鳞紫金刀,当当当,连剁了三刀,就见火星乱蹿,链子上连一个刀印都没有,胜爷没法,复又将供桌剁了几刀,仍然是火星乱冒,那供桌乃是生铁铸成的,上有二层凤毛铜的叶子包着,刀不能入,宝刀宝剑俱都不怕。
胜爷正在急难之间,忽听有人顺栏杆而上,口中说道:“无量佛,你是什么人大胆,竟敢上楼来盗灯。”
胜爷回头一看,原来是道人,杨木道冠,苍白的发髻,赤金簪别顶,颔下苍白胡须,白袜云履,背后背定宝剑。一看胜爷鸭尾巾,正当顶颤巍一朵黄菊花,老道看罢,问道:“你是神镖将胜英吗?”
胜英答道:“然也。”
老道说道:“你认识贫道吗?我乃是摆阵之人,妙手真人许道成。”
说罢,伸手亮宝剑要杀胜爷,胜爷面向北,在供桌佛龛前锁着,锁链松着一尺有余。老道说道:“胜英,你跟我们下五门无故作对,在莲花湖你杀我心爱的两个徒弟,孟金龙抓去我师弟道冠,今天我给下五门之人报仇。萧金台老寨主闵士琼聘请天下英雄与八大名山寨主言说,谁要拿住胜英,坐头把金交椅。贫道将你拿获,我就坐头把金交椅,我有心将你活捉,你的余党甚多,恐其睡多了梦长。”
要解心头恨,亮剑斩仇人。老道伸出宝剑,由西面奔胜爷脖颈砍去,手起剑落,就听噗的一声,红光崩现。书中代言,胜爷怀抱鱼鳞紫金刀,见老道用剑砍来,老道的身躯,挨着胜爷二尺多远,胜爷的刀由胳膊底下奔老道右肋梢刺去,老道向后一退,刀已刺进半尺有余,老道一觉疼痛,退到楼口,碰了铡刀的消息,三十六口铡刀,将老道铡的如同肉泥一般。胜爷一看,长叹一口气,心中暗道:“都说胜英吃亏让人,看起来我非好人也,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刺死摆阵之人。老道是棋胜不顾家,要不然就是在平地上比武,我也扎不死老道哇。一会群贼上楼,一看老道的死尸,必然多上来人,他们若用钩杆将我钩住捆了,他们自有开锁之法,将我拿下楼去,捆到聚义厅,我必开口大骂,群贼必然将我乱刃分尸。我这大年纪,还有多少年的活头?身逢绝地,我一死倒也干净。”
胜爷思索至此,遂要亮刀自刎。
胜爷目观鱼鳞紫金刀,自己心中暗说道:“此刀杀了多少乱臣贼子,救了多少忠臣义士、孝子节妇?不想我也丧于此刀。我就这样收缘结果吗?我自幼读书,孝顺双亲,懂得交朋友之时,我就吃亏让人,平生未做过亏心之事。又想起众位宾朋,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如出家落清闲。我恩师已到百岁,尚且在世;我大师兄八十四岁,将功名富贵看破,无忧无虑,走遍天涯;我二师兄诸葛山真,慈心待我,屡屡相劝,派徒弟看守,不叫我进阵,金石良言,我不能从命,自找其祸,我要不请道爷弼昆,人家在千佛山真武顶修真养性。从今后再不能见明清八义众弟兄,再不能见四大镖头,老盟兄王灵、三弟东路镖头石俊山、四弟西路镖头钱士忠。三太、银龙、华贤弟,你们爷在阵中不知吉凶祸福?”
胜爷又想起亲生之子、娇儿胜奎,父子欲要相见,除非鼓打三更,老父若有魂魄,回到直隶莫州梦中相见。想到此处,胜爷心似刀搅,英雄的眼泪不轻落。列位,每逢老年人若是有了病,平时总说,叫老少伺候,不如死了;及至病入膏肓,他自己就该叫人给请名医了。先生诊完脉说道:“您的病最好静养,不用吃药啦,就可以好啦。”
您道,自己也知道病不能好啦,可就怕死了,于是临死的时候,必落几点伤心之泪。胜爷此时,就是这宗景况,身逢绝地,欲逃不能,惟有一死而已,想起平生所作所为,并没有欺天害理之事,为何落得自刎而死?
正在此时,就听楼下有人答道:“胜三哥,休行拙志,小弟救护来迟。”
胜爷低头一看,一道黑影顺着楼栏杆扶手而上,跪在胜爷一旁。胜爷留神观看,此人跪在地下,如同小儿一般,小脸好似烧饼一般。列位,康熙年的烧饼四两半重。胜爷下腰相搀,原来是明清八义贾七爷。胜爷说道:“贤弟进阵,足尽明清八义歃血为盟之情,小兄感激了,请贤弟下楼回家去吧。”
贾七爷说道:“我连夜赶来,原为救兄长来的,小弟岂能回家呢?”
胜爷说道:“此锁链坚固异常,宝刀宝剑不能切断。”
贾七爷说道:“各物都有破法,胜三哥你看这道锁链是什么的?”
胜爷说道:“似铜非铜,似铁非铁,也不是金银的颜色,非常沉重。”
贾七爷道:“三哥,此乃五金之首,有制造专家,俱都是高明之辈所作。造此物时,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金银铜铁锡,按五行陶熔,打成宝链,宝刀宝剑当然不能损坏的。小弟这口剑,兄长所知,善能断坚固之物。这条锁链,湛庐、巨阙、紫电诸剑等,全都不能断,就怕鱼肠剑与小弟这口剑。胜三哥请看。”
说着话,由背后撤出削金断玉斩铜锉铁的宝剑,名叫“秋风落叶扫”,此剑在树底下一晃摇,嗖嗖树叶乱落。贾七爷说道:“三哥闭眼吧。”
胜爷将眼一闭,就听嗖的一剑,锁链由胸口下斩断。又一揪胜爷脖颈之锁链,用手避着,嗖的一剑,就斩断了。胜爷脱离大难,叫道:“贾贤弟请上,受我一拜!”
贾七爷向旁一闪,叫道:“恩兄,那有兄拜弟之理!恩兄救我之时,不胜枚举,小弟不过略尽微劳耳。”
胜爷说道:“贾贤弟,可是你徒侄胡景春请你来的?”
贾七爷答道:“非也,我未见徒侄胡景春。这是欧阳爷之约。”
贾七爷是怎样来的呢?您道,贾七爷已十余年不出世了,在贾柳村黑驴寨,已经纳享清福,妻财子禄,乃是该村的首户。
宅院之中有于氏安人,大贤德之人,二少爷贾亮,姑娘秀英。
闲暇无事,教子女武学与消息埋伏,老英雄享渔樵耕读之乐。
有朋友聘约,俱都告病不出,学业愈高,愈不问世。六月间天气炎热,这日在书房看阵图、消息谱,忽然家人慌慌张张向内而来,说道:“老当家的,外面有人找您。小人有事,不敢不报,无事焉敢乱禀?此人乃是前来索债,育说您欠他数十万银子,二十余年本利未归,利钱不重,是大加六钱,也算不清本利多少啦。老当家的可别生气,他言说房产事业,小姐少爷都给他也不够。”
贾七爷闻听大怒:“我焉能还得清这样的账?这是个大生意,敲诈良善!”
遂摘下镇宅的宝剑,佩于胁下,此剑甚长,贾七爷身量矬,走道儿剑鞘哗啦哗啦,划得地直响。
贾七爷一听,要账之人口出不逊,骂道:“混帐王八羔子贾矬子,欠钱不还!你的房产与活人都还我也不够。”
贾七爷大怒,宝剑“呛啷啷”一响,出匣尺余,来到大门道一看,宝剑咯啷啷赶紧还匣,满面笑容说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欧阳贤弟。”
只见他头上戴毡帽,大红绒球,蓝缎飘带,金线沿边,狐皮马褂翻穿着毛向外,青缎面皮袄肥大异常,足登棉鞋,白绫棉袜,红嘴唇,脸上有皱纹,跟他哥哥欧阳天佐一样长相,若认他非看脸上皱纹不可。大义士是整身的童子,这位二爷娶妻生子了,老哥俩,就是一位少爷欧阳德。贾七爷看罢,变怒为喜,控背躬身,说道:“原来是欧阳二弟。哪一阵香风将贤弟吹到贾柳村?愚兄不知,未能远迎。贤弟一向可好,别来无恙?”
蛮子闻听,说道:“贼偷,假斯文,文质彬彬,姓贾就叫假斯文。大明家未完之时,咱们俩人在扬州偷那赃官家宝珠十六颗,金条八根,散碎银两五百多两,咱俩人匀分!”
贾七爷一看,大众乡亲观看,他将老底同众人都抖出来啦!现在是本村首户贾员外爷,谁不知道?蛮子喊开作贼之事了,贾七爷遂用话掩饰道:“欧阳二贤弟不要取笑,家里坐吧。”
欧阳爷说道:“我没带着钱,怎么家里坐呢?”
贾七爷说道:“蛮子,我这是让你,你要是再作诙谐,我可就不让你啦。”
二位老义士携手进了大门,来到内宅。家人一看,心中说道:“我们员外大概是短人家钱,不然我们老当家怎么这样柔和呢?”
年轻的家人那知道,贾七爷与欧阳二爷是换命交情,欧阳爷一世顽皮耍笑。二位来到书房,分宾主落座,从人献过香茗,贾七爷吩咐厨下摆酒,蛮子说道:“唔呀,等一等,等一等,给活人摆酒作什么?我不是酒肉的宾朋。”
贾七爷说道:“你说什么?”
蛮子说:“我不是酒肉的宾朋,今天你请我吃饭,明天我请你下馆,那叫换嘴头子。贾矬子上炕认的老婆子,下炕认的搬尖大洒鞋,你还懂得交朋友吗?”
贾七爷说道:“蛮子,我让你好些个句话啦,要讲义气,你不行。我们弟兄人称明清八义,你这还叫明清八义吗?”
蛮子说道:“矬子,我打探一个人你认识吗?”
贾七爷说道:“何人?”
蛮子说道:“就是神镖将我哥哥胜英,你可认识?”
贾七爷说道:“蛮子你不是东西。朋友有远近,亲戚有厚薄,那是我换命的朋友,我二人妻子不避,穿房过屋,可称刎颈之交。”
蛮子说道:“若胜三哥有事,非你不行,你去不去呢?你不是借口五痨七伤哪?就是咳嗽痰喘哪,你不是手眼迟钝呀?你不是脑袋痛、肚子痛哪?”
贾七爷说道:“蛮子你是找碴,你都说啦,我还说什么?蛮子你别绕弯子,别人有事另议;若胜三哥有事,赴汤蹈火,舍命我也不怨烦。”
蛮子遂将五方飞蛇阵之事,并那楼中的埋伏消息一说:“非你去不可,你要推诿,我这就放火烧房,在你这旮旯里搬梯子上吊,叫你和尚不得睡,姑子不得安。”
贾七爷闻听,遂说道:“你我就此前往。”
贾七爷这才收拾零碎物件起身,要探五方飞蛇阵。二位出离了贾柳村,贾七爷说道:“我同你一处行。”
那蛮子二爷说道:“你去你的,王八羔子。我先到九江府去请大王八羔子去,我将大王八羔子请出来,我还去请别位呢,你别以为你自己到阵,就全办啦。哪一位要是不去,我就放火烧他的宅子。”
语毕,由兜囊中掏一打请帖,给贾七爷观看,说道:“你去盗灯,我请朋友。”
贾七爷说道:“罢了,罢了,兄弟。”
欧阳二爷又说道:“胜三哥性子急,你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