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七爷遂够奔江苏省。贾七爷路途之上,饿了买两个烧饼果子吃,渴了河沿捧点水喝,或是饮马的马槽喝水,一百余里地,贾七爷来到镖局子。贾七爷在前十几年南几省都走遍了,道路纯熟,当日赶到千佛山,镖局子门道有灯,一看有一块匾,上书金字“松棚英雄会”。贾七爷进门房问道:“神镖将胜三哥在家么?”
伙计说道:“在镖局子呢。”
贾七爷说道:“劳驾请给回禀一声,就说贾斌久来到啦。”
门房之人回禀进去,三老出来接迎,李刚与和尚、老道三位,贾七爷先给李刚行礼,后给和尚、老道行礼。老道说道:“七爷来的真快哪。”
贾七爷问道:“三哥呢?”
老道说道:“三爷今日愁闷,休息去了。”
贾七爷说道:“四哥快预备酒饭,我还没吃饭呢。”
又说道:“我胜三哥睡如何这样早?盗灯之事怎样了?”
四爷答道:“昨天掌灯之后,萧银龙与三太暗去探阵;今天吃早饭,北路镖头华四爸进萧金台五方飞蛇阵盗灯,也去而未返,胜三哥烦闷,非要自去盗灯不可,道爷不容他去,劝他吃饭喝酒,三哥泪洒于杯中,没吃饭安歇去了。”
贾七爷说道:“不是暗自走了?”
李四爷说道:“邱成看守着呢,决走不了。”
贾七爷说道:“李四爷你去请胜三哥去吧,就说小弟来了,咱好商议盗灯之策。”
李四爷遂叫杨香五道:“去请你师傅,就说你贾七叔来啦。”
杨香五遂到后院胜爷安歇的屋子,邱成在西暗间屋外避住门口,杨香五说道:“邱成,我师傅睡了吗?”
邱成说道:“大概许睡着啦。”
杨香五说道:“贾七叔来啦,请我师傅到前院客厅,商议盗灯之计。”
二位遂进了里间屋,胜爷在藤床上盖着夹被,横着枕头。杨香五说道:“老师,我贾七叔来啦。”
叫之不应,杨香五一掀夹被,只见里面盖着一条棉被,一看恩师踪迹不见;一看刀镖零碎,也全都不见;又见后窗户敞开未关,胜爷必然后窗户而走。二人遂奔前院客厅,邱成说道:“胜师叔由后窗户走了。”
道爷厉声道:“我叫你看着,你怎么不知道你师叔走呢?”
邱成就将当时的情形,跟道爷说了一遍。贾七爷闻听此言叫道:“四哥,我吃点心喝水就行啦,五方飞蛇楼太险恶,恐怕三哥受了害。”
贾七爷吃了几个点心,喝了几口水,就起身奔萧金台五方飞蛇楼。来到五方飞蛇楼门口,正赶上胜爷持刀自叹道:“想不到胜英落得自刎而死。”
故此赶紧上楼,亮宝刀断飞蛇。
胜爷说道:“一事不劳二驾,先将珍珠灯取下来吧。”
贾七爷道:“三十六块天花板有飞弩利刃,非会金钟罩、铁布衫不能取。大概三更后必有十位八位前来,会金钟罩的必然来到。”
胜爷问道:“你怎晓得?”
贾七爷说道:“我从镖局子来的时候,我们大家定好约会。”
二人正在楼上说话,就听东方甲、乙、木方位上有人喊叫:“香五踩脚印走,登动了消息,你小子腿折胳膊断!”
贾七爷说道:“您傻侄子来啦,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
贾七爷由楼口探头观看,就见来了八位,会金钟罩的有六位,不会金钟罩的两位。聋哑仙师、弼昆和尚,有达摩老祖易筋经横练;年轻的,欧阳德、邱成、胡景春、贾明等,俱都有金钟罩;李四爷、杨香五二人,不会金钟罩;胡景春是请贾爷未遇,返身又追回来的。众人到楼口下,一阵血气味,聋哑仙师念了一声无量佛:“不好,伤了人啦。”
遂叫杨香五打火折观看,大众看血饼子之中,有道冠赤金簪,苍白胡须。
金头虎喊道:“死的是杂毛!”
弼昆长老一推贾明,傻小子说道:“我说的是死杂毛,没说我师大爷。”
贾七爷在楼上说道:“道兄,我久候多时了。”
金头虎下腰将老道头上赤金簪拔下说道:“杨香五小子,这簪子是真的吗?”
杨香五说道:“是真的。”
贾明说道:“要是真的,我分给你小子一半。”
列位,贾七爷先上的楼,怎么不知道是赤金的簪子呢?因为有胜爷在楼上叹气欲自刎,所以贾七爷顾不得别的,这是贾七爷忠心于友。但是贾七爷不取,也没到别人手里,给少爷留着呢。贾七爷说道:“你们可走栏杆。”
聋哑仙师行扶手,叫道:“你们大家跟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别踩楼梯!”
大众都跟着脚印上楼,惟杨香五、金头虎二人在后面还未上楼,金头虎说道:“香五小子,咱们为什么不走楼梯呢?平平的楼梯多好。”
杨香五说道:“对啦,贾明非走楼梯不可。”
傻小子迈步一上楼梯,就听咯嚓一声,就在傻英雄迎面骨上铡了一刀,傻小子双裤腿俱伤,迎面骨上一边一道白印。傻英雄赶紧退回,说道:“没有金钟罩,腿折啦。”
杨香五说道:“贾爷非走楼梯不可。”
傻小子说道:“你才走楼梯呢,别挨骂啦。”
二人遂登栏杆而上。
楼上十位英雄,聋哑仙师说道:“贾施主早到了吗?”
贾七爷说道:“我由镖局子起身的时候,我打算将胜爷追回来,或者走在三哥前边。我走的三十多里中路,来到莲花湖湖岔子;又走的水路耍戏莲花湖群贼一回,所以我来迟一点。”
原来贾七爷来到莲花湖湖岔子,打开油绸子包袱,取出水衣水靠,撤去马尾透风巾,鱼鳞大洒鞋,穿好了水衣水靠,带上月牙分水莲子箍,三道鹿筋猴筋,卡好了脖领,系分水裙,绷分水套,在水里半日,身上都不见一点水珠。分水裙下皮囊之中带好暗器,背后分水套,绷住了秋风落叶扫,将零碎东西包好放在油布口袋之内,将口袋嘴系好,油绸子包皮外面一包,背后一背,胸前打蝴蝶扣,翻身形金蝉脱壳纵入水中,破风踏浪,够奔西北角萧金台。看见陡壁山崖,贾七爷在水中其行甚快,在水中听见前边噗隆一声,距贾七爷有数丈远,贾七爷一看,心中暗道:有六尺长来往,身上红忽忽,莫非说是鲤鱼吗?
那有这大的鲤鱼呢?贾七爷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人,本是荷花色水靠,莲花瓣的水帽。贾七爷心中暗赞:“好俊的水量!也是奔西北萧金台去的,我跟他一路同行,可不知此人是绿林道,还是镖行之人?水流随着他打转,此人水量比我高得多,真乃是一辈新人换旧人。”
贾七爷随在此人背后而行,听水的声音哗啦啦响声,贾七爷一看,前面有一道大墙在水里边,波浪打墙砖,水响原是墙中龙沟的声音。贾七爷借月色观看,墙出水皮上三尺高,看见穿荷花色水靠的在前,在水中一低头,遂进龙沟。贾七爷凫到跟前,心中暗想:墙在水内,怎么立得稳呢?由墙下伸手一摸,底下乃是柏木桩,有七八寸粗,用夯砸进去的,柏木桩上半尺厚的石板,上有半尺厚的木板,木板上干摆细磨,磨砖对缝砌的大墙。原来,每逢湖水涨时,水到墙根,不过就是三两个月,就在六七月湖水涨发的时候,到八九月白露后,水就落下去啦,一年之中大墙被两三个月的水。
老英雄心中思索:“我也进水龙沟。”
破风踏浪,承流而人,进墙内在墙根下隐住身躯。贾七爷一看,西北角有采莲船二十只,船桅上有号灯,白纱灯红字,四个大字:“莲花湖韩。”
贾七爷纳闷,萧金台怎么还有莲花湖的号灯?眼看穿荷花水靠之人够奔大船而去,二十只船头上站起若干人,大家齐声问道:“总辖寨主爷回来啦?总辖寨主爷回来啦。你到湖岔子东边探了吗?到了东岸没有?”
此人说道:“我已到东岸探门,皆因为怕镖行人有知这条道路的,大概保镖的也许不知这条水道,他们可就走萧金台山口了。”
众人说道:“往返二十多里地,你比船可快的多。”
此人说道:“二十多里水路,不是犹如儿戏一般吗?”
贾七爷心中思索:“既要卖,头朝外。”
想到这里,脚一蹬墙,双手急忙一分水,此时这位总辖寨主还没上船呢,分水转身而向南,在水皮上露着三尺来高,皆因为贾七爷身体短小。贾七爷奔采莲船而来,叫道:“足下是哪里的寨主?”
此人答道:“我乃莲花湖的四十寨总辖,万丈翻波浪韩秀是也。”
韩秀问道:“足下何人?”
韩秀以为是一童子,细一看贾七爷左手捻燕尾胡须,都苍白了。贾七爷说道:“在下祖居江苏贾柳村黑驴寨,少居逢虎山,破中指饮血酒,人抬举明清八义,在下排行在七,姓贾双名斌久。”
韩秀一听,心中思索:这也是明清八义之人,莲花湖我输与胜英,今天拿住贾七,以报打莲花湖之仇。贾七爷说道:“我久闻你是当世的英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你是抱粗腿的英雄。”
韩秀问道:“在下怎样抱粗腿了?”
贾七爷说道:“你与我胜三哥有过节,你可以找我胜三哥。计不出此,暗中帮着萧金台,岂不是抱粗腿之辈呢?”
韩秀闻听,白脸一红,说道:“贾老义士,你干什么来了?”
贾七爷答道:“我前来探阵盗万寿灯来啦。”
韩秀说道:“听你之言,你也是捧臭脚来啦。万寿灯本是有关胜英之事,于阁下何与?”
贾七爷说道:“寨主言之差矣,我们明清八义乃是八拜之交,金兰之好。”
韩秀说道:“如此说来,阁下乃是只知正人,而不知正己。我们乃是子一辈父一辈之交情,在下是奉红白帖请来的,咱们各为朋友,不必套言。现在我这是五百二十人,老义士要能赢了我这五百二十人,你由东大墙过去,就看见五方飞蛇阵西阵门啦,你要赢不了群雄,你就打水沟出去,由别处行走,我不管你走道,此寨是我管辖。”
贾七爷闻听此言,笑道:“总辖寨主,莲花湖五百余人,水战旱战,在下总奉陪,如要群殴,请阁下一齐拥上。久闻你善于排兵布阵,不然你就摆一个阵势,我站在当中,要将我衣服损伤一点,我打水沟出去,我再学本事去,我学好了能为,再来救我三哥盗万寿灯。”
韩秀说道:“老义士,你再向北凫一凫。”
韩秀遂上了大船,传下命令:二十只大船之后,俱有小船一只。众人遂布了一个八卦阵势,八只小船,每只船上八个人,后边四个水手,前边四个喽卒,四个喽卒每人一把钩镰枪,六尺长的藤子杵,六寸长的尖子带钢钩,衬赤袍。八只小船排在正南、正北,东南、东北,将贾七爷团团围住。贾七爷一看,乃是八卦阵,老英雄不慌不忙,此时水寨当中,四尺多深的水,贾七爷身体短小,可够不着底。这八卦阵要叫胜爷碰上,衣服损伤,皮肉受刑;遇上聋哑仙师,多少也得带点伤;单遇上摆阵的姥姥贾七爷,莲花湖的寨主活该栽筋斗。韩秀令字旗一展,八只小船齐上,四面八方钩镰枪,俱奔贾七爷而来,正东的船向西来,正西的船向东来,南面的奔北面,北面的奔南面,东南的船奔西北,西北的船奔东南。贾七爷宝刃出匣,水皮上一道霞光,宝剑递入水内,直奔正北凫去,其余的可就够不上贾七爷了。正北面船上四个喽卒奔贾七爷搭来,贾七爷宝剑在水中,由东向西,顺风扫败叶,四把钩镰枪的枪尖子,俱都噗咚噗咚落于水中,也有削去一半杆子的,四个喽卒俱都拿着三尺多长的藤子杆。贾七爷用右胳膊一挎船头,纵上船去,宝刃一晃道:“八个喽卒,逃命去吧!”
八个喽卒俱都跳入水中,贾七爷手擎秋风落叶扫面向南,对韩秀说道:“总辖寨主,这是八卦阵啊,我们明清八义小时上学的时候,就拿这个阵玩耍,到了莲花湖,就以这个阵为绝艺了。”
韩秀心中暗说:“贾七爷这叫得便宜卖乖。”
韩秀说道:“贾老义士,你那口剑是宝刃吧?”
贾七爷说道:“正是宝刃。”
韩秀说道:“贾老义士,水战我们甘拜下风。东墙根有旱路,我们与老义士陆地比赛输赢。”
贾七爷闻听此言,笑答道:“寨主,步战正合我意。”
老英雄说罢,由船跳下来,够奔正东,贾七爷来到东墙根,一看东墙根是三合土砸的,一丈多宽的旱岸,靠水俱都是木板柏木桩砸的,非常坚固,贾七爷一扶柏木桩纵上旱岸。刚上了岸,宝剑方要还匣,就听有一阵金风奔后脑海而来。贾七爷若是回头,必然脸面受伤,况且也来不及,贾七爷赶紧缩颈藏头,就见一只亮银镖嗖的一声,打在砖墙之上。贾七爷回头一看,见韩秀的大小战船,相距三十余丈,要是打镖也就是三四丈准,为何此镖将方砖打落一块?此镖从何处而来呢?贾七爷正在疑惑之际,就看离河岸不到一丈,由水里冒出一人,贾七爷心中明白,原来是由水里打来的镖。此人一身银灰色的水靠,白脸面,二十岁数挂零,贾七爷说道:“就是你打的镖吗?”
此人答道:“不错,就是我。”
贾七爷说道:“真乃人面兽心也。我与你何仇之有?你下此毒手。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答道:“我乃莲花湖水八寨的三寨主、分水兽张义龙是也。”
贾七爷倒退身躯,说道:“你上来吧。”
张义龙上了岸,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张义龙伸手由背后撤出藤子蛇,此兵刃三尺多长,藤子棍两头钢尖子,一抖二龙吐须,奔贾七爷的双目刺来,贾七爷一纵身形,又双插花够奔头上,第三招双锋贯耳,贾七爷缩项藏头。张义龙说道:“老义士怎么不还招呀?”
贾七爷说道:“我这是二次出世,对于鸡头鱼刺,死猫死狗,小毛贼子们,我先让他三招。”
第四招贾七爷用剑将双蛇削断,张义龙拿着两只长管铁尖笔,一只笔奔面门,一只笔奔胸前,又打将过来。奔面门的笔,贾七爷一低头,奔胸前的笔,贾七爷用宝剑平着向下一压,两只笔俱都点空。张义龙方要向水中跳,贾七爷兜后一剑,将衣服刺破,入皮肉五分余深,贾七爷又向上一挑,斜插柳挑了半尺长一道血槽,说道:“张义龙,我给你留个记号,你别忘了我姓贾排行在七,人称贾七爷。”
韩秀观看,说道:“贾七爷的本事高强,非我不能敌。”
韩秀遂将令字旗交与宝刀将韩殿魁,说道:“贾老义士,我奉陪您走一趟吧。”
韩秀遂破风踏浪,抖擞精神,直奔贾七爷而来。贾七爷观看,心中欢喜,擒贼先擒王,能敲金钟一下,不打破锣千百声,打败韩秀胜似打败莲花湖群贼。韩秀遂纵上河坡,说道:“贾老义士,我要输给您,您过此大墙就是阵门,咱二人素无仇隙,各为朋友,如果闵老寨主责备我,我也有话说,因为我甘拜下风,不能不假道于贾老义士也。彼此谁也不能伤谁,点到而已,哈哈一笑。”
韩秀乃是欺人手段,此时贾七爷是满听不提,遂说道:“我要赢得了寨主,叫寨主受点微伤。”
韩秀闻听,遂亮出双刀,说道:“贾老义士,请看我刀柄有五个字。”
贾七爷一看,乃是“天地君亲师”。韩秀又说道:“在下向来不作非礼之事。”
贾七爷说道:“素慕美名。有麝自然香,不必迎风站,请寨主上招。”
韩秀将双刀一晃,贾七爷闪身,并不还招,第二招点面门扎胸前,贾七爷又躲过,第三招刀贯双肩,贾七爷一闪身向外一纵。韩秀问道:“老义士为何不还招?”
贾七爷说道:“我二次出世,每逢会英雄时,我必先让三招。”
第四招第八刀,贾七爷宝剑还招,不过招招架架。韩秀双刀上下翻飞,贾七爷一看,他恨不能刀刀见血,片片透肉。贾七爷心中暗道:“你是找着人前现丑,我不肯伤你年少的英雄。”
贾七爷遂将招数更改门路,遂用八仙阴阳剑,剑光一领韩秀,韩秀两目迷离,上下前后,全都是宝刃,双刀蔽不住宝剑,韩秀热汗直流。贾七爷真是:“拐李先生剑法高,果老寨主削凤毛。仙姑摆下绝命阵,湘子追魂不能逃。”
此时贾七爷在韩秀脸上平着剑一滑,韩秀本打算将宝剑给砸飞了,双刀砸下去之时,老义士宝剑向后一撤,双刀砸空,抽剑翻手,剑奔脖项而来,韩秀心说道:“我命休矣。”
老英雄撤剑,双指一点韩秀胸口,说道:“我给你留一颗绿阳魁首。”
韩秀桃花脸一红,说道:“见过兵刃,我算输啦。我跟您赖一赖,咱俩过一过暗器。”
贾七爷说道:“寨主言之差矣,过暗器咱俩面对面,谁叫谁打着?”
韩秀脸一红说道:“咱们再过过兵刃吧。”
贾七爷说道:“好好。”
韩秀双刀并举,二人又战了二十余个回合。韩秀说道:“我甘拜下风。”
语毕,向南败走。
贾七爷心中说道:“我方才说打暗器,脸对脸打不着,他这就要败中取胜发暗器。我追他!”
韩秀见贾七爷一追,心中暗道:“这回你可输啦。”
刀向左手一交,右手一只手打了两只暗器。
韩秀成心跑得慢,贾七爷成心快追,及至相离一丈来往,韩秀一反臂,“咯吧”一声,一只花装弩奔面门打去,贾七爷一低头,方躲开花装弩,韩秀二指一按绷簧,“咯吧”一只袖箭,直取贾七爷的胸口窝。贾七爷宝剑交于左手,伸手一接,将袖箭接在手中,哈哈一笑,韩秀脸儿一红。贾七爷说道:“韩寨主,这不算你输。你站稳了,我也不败中取胜,我打你一下子,这是玩艺,也算不了暗器,打着你,我出大墙奔阵门;打不着你,我出水沟回家再学艺去。”
韩秀一听,这回矬子要输,我双手打暗器,双手接暗器,他面对面明着焉能打得着我呢?韩秀遂将双刀归鞘,贾七爷宝刀还匣,二位面对面相隔一丈来地。
贾七爷分水裙下一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一个铁弹儿,槟榔大小,用铁沙子与胶水黏在一处的,掏出来之后,藏在手心中,用最后的两个手指扣着,说道:“韩秀招暗器!”
韩秀一躲,又说道:“韩秀招暗器!”
韩秀又一躲,还是不见暗器,一连三次,贾七爷俱都是先伸着两个手指打的,并不见暗器,韩秀说道:“老义士不要取笑,那有暗器呀?”
此时贾七爷暗将铁弹扣到大拇指尖,说道:“再看!”
韩秀冷不防以为贾七爷手中无物,骤然间一物打来,韩秀就觉眉缵发烧,一退两退,躺于尘埃,两眉中间打了一个紫泡,直向下滴血珠儿。再看贾七爷,已越墙而过。
贾七爷向东一看,看见阵门不到半里地之远,就是西阵门,一道大门三道小门俱都大开,老英雄心中纳闷:三太、银龙与华四爷、吾兄胜三哥乃是三探飞蛇阵,不知是那拨人进了西方庚、辛、金的阵门?老英雄遂打开油绸子小包裹,又打开油布口袋,取出衣服,坐在油绸子包裹上,脱下水靠,换好青短靠,穿好攀尖大洒鞋,短靠衣服俱穿好,青绢帕绷头,带好马尾透风巾,伸胳膊递腿,灵便异常,背后背好秋风落叶扫、火折子、问路石,零碎物件包好,放在兜囊之中。贾七爷进西阵门,如踏平川之地,进了二道阵门,贾七爷不踏走轮转弦,消息不能动转。进了三道阵门,贾七爷心中一怔:五马阵全都在阵位。
奔黄马而去,黄马奔人而来,七爷一拢黄马双耳,黄马脖子向下一低,贾七爷两腿骑上马脖子,马一打转向东而去,送到西道阵门,两条腿向下一落,用手一推,马回中央戊、己、土。
进了四道阵门三四丈远,来到楼口下,贾七爷一闻,一阵血气,贾七爷打着火折一照,一个血饼子在楼梯下,头上杨木道冠,黄澄澄赤金簪,满身是血迹,苍白胡须,手中捋住一口宝剑。
贾七爷以为是自己这边的人呢,正在此时,贾七爷上楼梯救了胜三爷,诸葛山真、弼昆长老等,大家全都上楼。贾七爷遂问老道是何人,胜三爷备言老道上楼欲杀自己,如何用刀将老道冷不防刺死,及老道自言摆阵之事。胜爷遂说道:“就烦七弟盗灯吧。”
贾七爷说道:“楼顶上三十六天罡,内藏弩箭埋伏,非会金钟罩者,不能盗取宝灯。”
胜爷正在为难之时,诸葛道爷等大家上了楼来。贾七爷叫道:“道兄,盟兄弟近哪,还是师兄弟近呢?”
道爷说道:“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师兄弟与盟兄弟,全都形如一体。”
贾七爷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您发慈悲,将灯盗下来吧。”
老道说道:“上有窝弓硬弩没有?”
贾七爷说道:“不但有窝弓硬弩,并且还有转轮刀。皆因我没有金钟罩,故此烦您盗取宝灯。”
道爷说道:“转折上奏时,可得修造十节宝塔。”
胜三爷说道:“道兄,若将灯盗下,我必恳求钦差大人照办。”
老道仰面一看架海,距离天花板一尺余,聋哑仙师说道:“你们众位向西闪,恐怕弩箭打下来,伤了众位。”
老道解下身上蓝布包裹,摘下宝剑,脱去白袜云鞋,腿带护膝全都解下,蓝布裤肥大,向上一卷,卷到上面磕膝盖,用腿带一缠。金头虎说道:“老道大爷要脱光屁股。”
老道叫道:“贾七爷!我的宝剑长,在架海上不得用,贾施主将秋风落叶扫借我一用。”
贾七爷将三角眼一翻,说道:“这是第三层天,下边还有第二层人,再向下就是地,要是打下去,连宝剑全完。为我胜三哥的事,脑袋都给你。”
摘下宝剑递与道爷,道爷接过宝剑插在背后,控好如意钩,恐怕宝剑掉下去。诸葛道爷一看,架海距地板有一丈四高,架海是四楞的,向上一纵,两手一分,手掌与头平着,一粒混元气,一挺身爬在架海上面。十字架海东面是万寿灯,黄澄澄夺目,上有行龙卧龙彩凤,珠宝大小一百余粒,凤口凤尾上的宝珠有核桃大小,真金丝夺人的眼目。诸葛道爷细一看,有三个古钢钉管住锁链,道爷伸手一摘锁链,背向上一起,碰了天花板,天花板中坠下一股钢丝,有黄豆粒粗细,上头是钢轮子来回乱搅,金钟罩搅上也得骨肉翻飞。老道用秋风落叶扫,将那钢轮剁断,立时乱弩齐发,老道上身用宝剑蔽住,下身乱箭打在腿上就是一个白点。工夫不大,将乱弩放尽,道爷伸手一捋锁链,用剑将古铜钉斩断,锁链向口中一含,一个倒挂,脚挂大梁。金头虎喊道:“宝灯要摔!可了不的啦!”
贾七爷说道:“你喊什么?”
金头虎再一看,说道:“原来是玩出手的呢。”
就见老道向下一挺头,向下一落,离地有四尺来高,一叠腰站起,用手一提珍珠灯。
此时就听楼板下有声音:“救人哪!救人哪!”
聋哑仙师与大众听着全都纳闷,不知是由何处来的声音。贾明道:“许是闹鬼吧?”
聋哑仙师说道:“贾七爷,你看看是哪一块板落下去了?”
贾七爷一看,珍珠灯的北面,一块楼板六尺宽一丈余长,贾七爷一按这块翻板绷簧,这块板可就起来啦,邱成、欧阳德二人用兵刃支起楼板,大众向下观看,有一丈多深,下边的板也翻着呢。这十位都有飞抓,将两把飞抓接在一块,抓住火折放下去一照,只见铜网角上,西北角绷住黄三太,西南绷住萧银龙。大众一看,原来二人在这儿呢。金头虎喊道:“二位相好!一块住店来啦?”
网上有铜钩铁钩搭住,两夜一天,他二人水米未下咽。聋哑仙师说道:“飞抓倒吊着系下人去。”
红莲罗汉说道:“贾七爷救胜三爷,道兄盗灯,贫僧无尺寸之功,将我系下去救他们二人吧。”
红莲罗汉脱去僧袍,又将自己飞抓接在一块,将红莲罗汉当腰缠好。红莲罗汉说道:“贾七爷,我也得借宝剑一用。”
李四爷揪着飞抓,将和尚奔银龙系下去,又系下两把飞抓,为是救银龙。弼昆长老用飞抓抓银龙英雄带,上面人向上一提,弼昆长老将铜铁网已经斩断了,上面人将银龙提上来,将网上的倒须钩摘下。萧银龙叫道:“三大爷,饿倒好受,这渴可真难受。”
金头虎喊道:“你渴啦?我打镖局子带来一瓶水,还有二斤点心。”
银龙说:“太好啦,快给我点水喝吧。”
金头虎说道:“我打算要带来,忘啦。”
又将三太同样拉上来,李四爷又将和尚也拉上来,金头虎喊道:“四大爷,别撒手将和尚师傅扔下去呀。”
早有人将二人身上带着的网给摘下来,黄三太还扎挣得了,银龙可受不了啦,连腰都直不起来啦。共合十二位英雄,贾七爷、胜三爷在先,弼昆长老、李四爷在后,其余聋哑仙师等在中,十二位鱼贯而行,大家踩双楼栏杆,到楼梯以下,楼上衣物全都取下,聋哑仙师念了一声无量佛,指着摆阵的老道说道:“道友,你太绝啦,可惜你这样妙手灵心,摆这样绝阵,终归送了你自己的性命。”
众位出了东方甲、乙、木的阵门,十二位出了东阵门,胜爷说道:“道兄,你们众位大家,沿路护灯回归镖局子去。”
大众问道:“您要何往?”
胜爷说道:“我进南方丙、丁、火四道阵门,北方壬、癸、水,西方庚、辛、金,十二道阵门,我寻找我那刚直的盟弟。一探飞蛇阵的三太、银龙救出来啦,三探飞蛇阵的我胜某也救出来啦,惟有二探飞蛇阵我那盟弟还未见面,我要设法救我那二探飞蛇阵的盟弟华清泉。”
聋哑师仙说道:“胜施主,这十数余人拚命舍死亡生,全都是为你盗珍珠灯,你要进阵找华四弟,大众也得随你进阵。再说他要盗不了灯,他就许回家去了,要受了害,一天一夜工夫,已经早受了害啦。”
胜爷眼望飞蛇阵叫道:“华四弟,你要有了差错,愚兄若不给你报仇非人也!”
贾明喊道:“三大爷,您就华四爷一个朋友吗?大众就不是您的朋友吗?”
胜爷被大众所劝。正在此时,阴云密布,日被云朦,大众向东去奔山坡。三十来丈,刚到山坡,只见树林中有一道黑影一晃,胜三爷说道:“树林中有人,大概是山中的寨主前来暗探。众位大家止住步,我进树林观看。”
眼看黑影进了树林,一看踪迹皆无。胜爷恐怕贼人暗算,伸手登出一只金镖,就听大树后喊道:“唔呀,胜三哥,不要用冰钻穿我!”
大树后欧阳大义士转过身躯,毛毛烘烘,皮袄马褂,叫道:“胜三哥,珍珠灯怎样?”
胜爷说道:“好难盗的珍珠灯啊!弯弓弩箭,转轮消息,一言难尽了。大义士请到山坡吧,俱都是咱们人。”
欧阳大义士问道:“胜三哥,谁拿着灯呢?”
胜爷答道:“道兄拿着珍珠灯呢。”
欧阳大义士说道:“在哪里盗的?”
胜爷将楼上盗灯情形,又说了一遍。大义士说道:“唔呀,我得要看看。”
胜三爷说道:“你回镖局子再看吧。”
大义士说道:“我就要看。”
胜爷这才打开包裹,解开绒绳,露出盛珍珠灯的龙盒。蛮子说道:“不对啦,这灯许是假的。”
胜爷掀开盒盖,提着花篮把儿与大义士观看。大义士骂道:“杂毛,你是有眼无珠,贼矬子假高明,李刚是全都不懂,这个宝珠要有一颗真的,挖了我的眼睛。白子玉的藕芽,翡翠的荷花叶,那都是琉璃的;那真金丝都是铜的镀的金。大小宝石有一块真的,我不姓欧阳。”
胜爷闻听大义士之言,仔细观看,果然都是假的,胜三爷一抖手,将假灯摔了个粉碎。胜爷说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忘生舍死,落一个假灯。众位仁兄贤弟三太等,咱们亮兵器杀奔聚义厅,不给珍珠灯,与他拚命争持!”
聋哑仙师说道:“你我受了一夜的辛苦,他既然悬挂假灯,你以武力对待,那是枉然。一个月限这才两天,再想良策。”
欧阳天佐大义士相劝道:“我等俱都劳乏。”
萧银龙说道:“我与黄三太二人,两天一夜水米未曾沾唇。”
贾七爷说道:“他既挂假灯,他必有预备。咱暂且回镖局子再谋上策。”
胜爷被大家相劝,遂下了东山坡,够奔二道山口。
走出三二里地,就听正北山岭上锣声响亮,鼓声如雷,锣鼓不响,人声静寂,锣鼓一响,喊杀连天,只见高阜闵士琼乘跨艾叶青鬃豹,本山有千余人,各执兵刃,弓上弦,刀出鞘;正南方锣鼓大作,灯笼火把,亮子油松,号灯上写着“黑水湖曹”,坐下马,掌中枪,真是千人不挡,万人不敌,喽卒寨主,也是弓上弦,刀出鞘;正西方锣声响亮,灯笼火把,号灯上写着“莲花湖韩”,韩忠、韩孝、韩勇、韩猛,宝刀将韩殿魁、韩秀压住阵角,喽卒寨主五六百人;正东方喊杀连天,震八方林士佩率众把住东方。东北角萧玉台的袁龙、袁虎,率领喽卒,把住东北角;西北方萧凤台的夏金辉、夏金彪,把住西北;东南角彭湖的王忠,把住东南;西南角巢湖的李豹,手执祖传的护手紫金钩,把住西南。八大名山的群雄,喽卒寨主有三千余人,喊杀连天,围得水泄不通。聋哑仙师说道:“果然他们有预备。”
胜爷说道:“你们众位随我来。四面八方都是长箭手,咱们就撞他东南的山口,山口不是本山的大少寨主,咱就撞得出去,帮拳的不能卖命。”
语毕,胜爷揠鱼鳞紫金刀在先,走出有五里之遥,到了二道山口。刚打山口里出来,二里之遥,迎头来了一群人马,三四十人,头匹马乃是红沙兽撞将前来,正是本山大少寨主挟山太保闵德润。胜爷说道:“太巧啦,单单碰上他了。”
马到十三位切近,马打盘旋,在胜爷十三位眼前,左手扣丝缰,右手合着金鼎龙头搠,一声喊叫:“你们要识时务,束手被擒!如其不然,大太爷马走搠飞,将你等碰成肉泥!”
此时胜爷背后欧阳德、杨香五他们用话激金头虎。杨香五说道:“这要是大小子在,必有一场鏖战。有本事在这时露面。”
欧阳德说道:“就是跟你我有本事,在这旯旮他还敢露头吗?指名骂他,他也不敢言语。”
傻小子一晃冲天杵小辫,大声说道:“你们两个小子成心跟我过不去!我若不敢露面是匹夫!”
胜三爷正在问镖之时,傻小子喊道:“胜三大爷!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侄男服其劳!”
胜三爷说道:“这是大敌。”
贾明说道:“咱爷们有造化。”
傻小子哈巴着罗圈腿,越众当先,翻开母狗眼一看,大少寨主人高马大,人似猛虎,马如蛟龙,这小子跳下马来有八尺高。金头虎看罢,哈吧着腿,心中暗道:“我遛到近前,照定马腿上一杵,将马弄倒了,他必摔下来,照他脑袋上三杵。”
你道,大寨主身后还有三十多人,傻英雄到了切近,内中有人喊道:“大寨主爷留神!这小子没羞没臊。”
皆因为内有林士佩手下两名寨主,知道金头虎坏。大少寨主闻听,跳下马来。金头虎心中说道:“完了完了,打不着马啦。”
大少寨主一看,贾明三尺多高,大草包肚子,罗圈腿,大少寨主说道:“搠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贾明说道:“你不认识我?你站稳,别吓躺下。”
大少寨主闵德润面向西北,单手执定龙头搠,金头虎说道:“鞋要破了底儿偏,大海栽花根底深,高山点灯明而亮。祖居贾柳村黑驴寨,姓贾名明,人称恨地无环铁霸王,金头老虎。我有一个兄弟叫贾亮。提咱爸爸,姓贾排行在七,子不言父名,叫钻云太保贾七爷。咱在莲花湖打死豹子,力劈梅花鹿,莲花湖内叫过好,大闹台湾省银安殿。咱们师傅在千佛山真武顶,红莲罗汉弼昆长老。”
用手一指老道:“你看那赤红脸的便是咱们师傅。”
说着话,冷不防跳起来,照定大少寨主顶门上就是一杵,大少寨主裹手一抬,将杵给绷出两丈多远,贾明撒腿向回就跑。大少寨主随后就追,说道:“你算什么英雄?”
傻小子腿短跑得慢,看看追上,用手拍着大肚子道:“招法宝!”
大少寨主一怔神,金头虎又跑。大少寨主道:“真无廉耻,给你爸爸现世。”
贾七爷面上有点挂不住,一晃透风巾,揠宝刃,要临敌会斗挟山太保。聋哑仙师道:“贾施主要临敌吗?”
贾七爷道:“你看你侄子,叫人家骂的不堪入耳。”
聋哑仙师道:“贾施主,你的剑是无价之宝,贼的兵刃太笨重,他要损坏了你的宝刃,岂不可惜?你在镖局子内告诉我们带应手的家伙,邱成、欧阳德他们二人背着虎尾三节棍呢。”
欧阳德道:“我这有三节棍。”
欧阳德由背后撤下蓝布卷儿打开,现出虎尾三节棍,那三节棍有四十余斤重,非有四五百斤力量,耍不出花儿来。
道爷说道:“贾七爷在家十数年,恐怕使不动。如果使不动,贫道动手战猛汉。”
贾七爷接过虎尾三节棍,使了一个开山势,一裹手顺风扫败叶,三节棍当啷啷一响,聋哑仙师一看,就知道贾七爷的工夫没搁下。贾七爷一伏腰,够奔山贼,山贼仰面看胜爷与和尚老道,贾七爷已到大少寨主跟前。大少寨主低头一看,方要说小孩你干什么来啦,贾七爷那一只手拿着三节棍,一只手捋胡须呢。大少寨主说道:“你这个矬老头,何必送死?”
贾七爷哈哈冷笑两声,然后又报了姓名。大少寨主一笑说道:“你也是明清八义呀,矬地丁!你有什么本领?”
贾七爷一纵身形,离地六尺多高,棍打悠身势。贼人一裹手当啷啷一搠,把三节棍梢子还回来了。虎尾三节棍泼风八打,上下翻飞,金鼎龙头搠一百单八招,将贾七爷连棍带人,全都被龙头围住。天气炎热,贾七爷热汗直流,鼻洼鬓角全都见汗,皆因为贾七爷腹内空空,累得业已疲乏,故此出汗了。胜爷看得真而切真,恐怕贾七爷失手被害。聋哑仙师看得明白,叫道:“胜施主你要替贾七爷吗?”
胜爷说道:“然也。”
聋哑仙师说道:“你的刀要叫贼人兵刃碰上就飞啦,贫道上阵吧。邱成你将钢枪解下来。”
邱成急忙撤去皮带,解下钢枪,此枪九节,每节八寸有余,一节螺丝,一节卡口,共合是九节,第九节一尺来长的鸭子嘴,衬素袍,有鸡卵粗细,像螺丝的口稍微有点空隙。
老道将九节钢枪上好,这条枪是十三省总镖局子头一条家伙,保镖的护院的多有用不了此枪的,拿起颤不圆,大铁板能扎进几分去,专破金钟罩,碰上骨断筋折,金钟罩蔽不住。
胜爷见老道将枪上好,伸手由老道手中拿过来,拧了三拧,钢枪颤得犹如车轮。胜爷道:“还是我临敌,我还能使这条枪。”
胜爷紧了紧英雄带,绷了绷十字绊,胜爷绷十字带时候,枪插在地下,伸胳膊递腿,没有绷掉的地方,将枪拿起,胜爷叫道:“贾贤弟!你与闵大少寨主战得不输不赢,请暂退下,愚兄领教领教闵大少爷!”
贾七爷翻眼珠心中暗道:“我实不能赢此山贼,道兄的点穴法也不准行,人家金鼎龙头搠蔽住身躯啦。你的甩头与镖倒许能赢。”
贾七爷思索至此,纵出圈子外,虚晃一棍。胜爷说道:“大少寨主,你要藐视镖行的英雄,胜英来也。”
山贼一笑道:“我正要会斗你呢。”
胜爷不答言,握前把长后把,运动平生之力,照定胸前就是一枪,大少寨主向外一绷,犹如地动山摇一般,胜爷的枪前把松了手啦。胜爷心中暗说:“好大力量!”
胜爷可就不敢跟他碰家伙啦,胜爷用纯熟的招数,一点眉缵二撩阴,三扎盘肘四分心,吞吐撒放,撤步抽身,两个人战到四五十个回合,胜老者鼻洼鬓角见汗。
一来是胜爷盗灯劳乏,二来茶饭少用,这些老少宾朋全都累乏了,山贼故此占了上风。八大名山群雄,严加防范,各守汛地,不准乱动,四面八方俱都围住。挟山太保心中有底,他早探明啦,盗灯的只十数人,他告奋勇捉拿盗灯之人,胜爷要东去有林士佩,向南去有曹荣,向西去有莲花湖韩秀,向北去有本山老寨主,犹如铁壁铜墙一样,严肃异常,并无乱动者。胜爷热汗直流,忽听头道山口一阵大乱,二道山口外也跟着乱啦,叫苦哀哉,兄不能顾弟,弟不能顾兄,只恨爹娘没生出翅膀儿来。
一人打九层围子手,撞到二道山口,高阜处一看,此人心中暗道:“我胜三大爷怎么使枪呢?”
一声呐喊,如同巨雷:“胜三大爷,我来啦!”
大众一看,一个血人,满身点桃花,降魔宝杵上鲜血淋漓。聋哑仙师念了一声无量佛:“天不绝胜英。”
遂说道:“胜施主且退,金龙来了。”
大英雄跑到切近,胜三爷虚晃一枪,纵出圈子外,将枪插在山坡,手扶枪杆,老英雄直喘。山贼一看,金龙一身血迹。
列位,众老者探阵盗灯,大英雄见众人走后,在镖局内呐喊:“头一拨探阵的黄三哥、萧银龙没回来,二次探阵的赤红脸也没回来,三探阵的我三大爷打窗户走的,四探阵的小矬老头也没回来,五探飞蛇阵的去了八个人也没回来,叫贼人全给得着啦?我去吧!”
众人说道:“你不会消息埋伏。”
金龙说道:“我不会消息,我给他砸了。谁要不叫我去,我把他摔死!”
众位老者全都走啦,谁也不敢拦他。但是傻英雄不认识道儿,央求人送去,谁也不敢答话,高俊龙也是好奇心盛,说道:“我跟你去。”
傻英雄说道:“好好,咱俩我是大龙,你是小龙。”
俩人遂出了镖局子,高恒玩耍傻大个,知道大个不会夜行术,高恒一伏腰,向北走出三里之遥,将大个落在后头一里多地,高恒回头一看,孟金龙在后面紧跑。高恒等了一会,大个好容易追上,大英雄赶上高恒说道:“我是大马,你是小驴,你怎么快,我也追的上。你就跑吧,不用等着我。”
高恒一听,心中暗说道:“你我二人都是畜类。”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萧金台山口外,一看山口内灯笼火把,照如白昼。高俊龙说道:“我是不能临大敌,兄长快去吧,里边打上啦,我隐在树林子内。”
大英雄说道:“好好,我进山口。”
孟金龙晃晃悠悠进了头道山口。把守山口的喽卒一看,好大个儿,遂互相说道:“这许是寨主爷请来的。”
遂问道:“是老合吗?外人不许进山。”
孟金龙不懂黑话,不能答言,喽卒们可就有明白的了,大概是镖局子的大个吧,遂对大英雄说道:“不是老合,别向前走啦。”
大英雄说:“什么叫老合呀?”
仍然奔山口而来。
山口梆子一响,乱箭齐发,大英雄降魔宝杵蔽住脸面,前身大腿上中了三只箭,抹头向回就跑,跑在树林中,叫道:“小龙,不好办,麻杆咬人!”
将降魔宝杵向腋下一挟,拔下箭来,咔哧就折了。高俊龙说道:“长箭手管远不管近,你只管向前进,别管他。”
英雄说道:“射在身上不要紧,也就是扎在衣服上;要射在眼上,不就成独眼龙了?”
高俊龙说道:“用手将眼盖住,就留着一个眼,用降魔宝杵再挡着。你一到喽卒跟前,他们就都跑啦。”
大英雄遂左手盖着眼睛,右手用降魔宝杵打雕翎,长箭手管远不管近,撞到跟前,一杵砸倒下五六个,打倒了两个,碰倒了三个,大英雄打得长箭手东奔西逃。削刀手上来乱剁,剁到大英雄身上一道道白印,后面挠钩手搭到大英雄身上也是一道道白印,大英雄杵到处,一倒下就是两三个,骨断筋折。长箭手先打散了,后边的削刀手也跑了,撞飞了挠钩手,大英雄降魔宝杵上下翻飞,真好似雪花流水一般,喽卒们死的死亡的亡。头道山口内,二道山口外,又来了接应的喽卒,大英雄照旧的砸打,只打得喽卒们叫苦哀哉,喊杀连天,九层围子手,共合二百六十人,死伤了多一半,逃走了少一半。撞进二道山口,找高处一看,山贼挟山太保大少寨主与胜三爷杀得正在难分难解之处。孟金龙看着新鲜,心中说道:“我胜三大爷怎么使枪啊?”
一声呐喊,赶奔前来。
被困的十三位英雄一看,大英雄犹如血人一般,聋哑仙师叫胜爷退下,胜爷虚点一枪,纵出圈子外。金龙说道:“小子,你又逞威风哪?”
大少寨主说道:“来者是孟金龙吗?”
金龙答道:“对啦。咱是君子打,还是小人打?”
大少寨主说道:“此话怎讲?”
孟金龙说道:“北面是你们的老贼?”
闵德润说道:“不许胡说,那是老寨主。”
傻英雄又用杵向西一指:“那不是韩家八大锤?东边那个我们俩滚过,那小子叫林士佩。南边那个好些骑马使枪的,都是什么东西?你们有能耐的贼有多少吧?”
大少寨主说道:“连本山带外请的有三百余人。”
大英雄大声说道:“我们保镖的下请帖请来的七百余位!要是君子打,咱们单打独斗;要是小人打,我将那七百多位都叫进来,咱是猛牛阵群殴!”
大少寨主本是浑小子,认以为真,心中说道:“许是有七百多人,胜三爷一下请单,保镖的护院的都得来。”
闵德润思索至此,遂说道:“大少寨主跟你单打独斗。”
孟金龙说道:“好朋友,咱是文打,咱是武打?”
傻英雄此时愚弄了大少寨主啦。闵德润问道:“怎样文打,怎样武打?”
孟金龙说道:“文打有文打的招数,武打有武打的招数。你使的那是什么家伙?”
大少寨主说道:“我使的叫金鼎龙头搠。”
金龙问道:“你有多少招?”
大少寨主说道:“一百二十八招。”
金龙说道:“我们老头是侠客,子不言父名,二侠。我师傅是剑侠客大脑袋。你不信,你打听打听,我师傅教给我一千八百六十四招。”
山贼一听,信以为真,遂说道:“文打怎样?”
金龙说道:“若是文打,咱俩一对三下的,看看咱俩谁气力大。你不是叫挟山太保吗?看看挟山太保有劲,还是混海金鳖有劲。”
众贼人都看得着,可听不见孟金龙与挟山太保说话。闵德润说道:“咱还是文打吧。”
金龙说道:“好朋友,别看我们是外来的,行侠作义有容人之量,你先打我三下吧。”
闵德润说道:“还是你先打我为对,外来的是朋友。”
金龙说道:“好吧,那么就我先打你三下。”
大少寨主将金鼎龙头搠一横,说道:“你打吧,小子。”
金龙运动十三太保横练,对准搠杆就是一杵,就见半空中冒起多高的火星子,闵德润晃了两晃。孟金龙向后退了两退,口中喊道:“山贼这小子好大劲儿呀!”
列位,孟金龙十三太保的横练,闵德润有金钟罩。正在此时,就听弼昆长老背后喊道:“大小子,少才无智!你打他搠杆当中,他是俩手的劲头,一定搪得住;你打他左手那头,他左手没劲,必向下一塌,就打在脑袋上啦!打死他,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金龙第二杵果然奔左胳膊那头砸去的,大少寨主一看杵来不正,向后一退,就“当啷”一声。闵德润胳膊可就麻啦,问道:“你这是怎么打的?”
金龙说道:“歪啦,再砸砸正了。”
金头虎又喊:“大小子浑蛋!你砸完了人家,不叫人家砸你,你多现世呀?拿杵一领他眼神,给他一羊头,将他撞死就完啦。”
金龙第三杵一晃悠,闵德润说道:“你倒砸呀。”
金龙说道:“运劲呢。”
金龙一晃悠杵,德润一抬头的工夫,当啷一头奔胸口撞去。这一头足有一千五六百斤的力量,闵德润一退两退,闹了一个仰面朝天。金龙将闵德润撞倒,将杵向背后一插,拿起金鼎龙头搠,就要奔那闵德润头上砸去。
此时闵德润可昏过去了。胜爷说道:“不可。”
李四爷说道:“为什么不打死他?”
此时金龙一回头,人家将大少寨主抢走。
胜爷叫道:“金龙,奔山口杀去吧!”
金龙左手金鼎龙头搠,右手降魔宝杵,胜爷左手鱼鳞紫金刀,右手九节钢枪;贾七爷右手秋风落叶扫,左手三节虎尾棍;其余大众都亮出家伙。孟金龙在前无人敢当,从此提起金龙之名,星斗无光彩,三江水倒流,八大名山群贼闻名丧胆,后山的虎豹提起金龙魄散魂飞。
撞出二道山口,头道山口无人阻拦,到树林中,撞见高恒,老少十五人够奔十三省总镖局,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到了镖局子,大众更换衣巾,净面漱口喝茶吃饭等事,不能细表。胜爷饱餐一顿,饭毕,胜爷说道:“咱们是明日上萧金台,还是今日上萧金台?”
道爷说道:“欧阳二义士作了若干的假名帖聘请宾朋,胜爷且稍安勿躁,稍待两日必有宾朋到来。”
大众也都以此言相劝,等到第四天,忽然趟子手报告:“镇九江屠大爷到来,并带领十二位弟子。”
胜爷闻听,不胜之喜,胜爷率领大众迎接出来,一看屠大爷这匹马,通身红的,脑门上有一块白点,此马名为枣骝红,又叫千里独行一盏灯。
胜爷见面躬身施礼,屠大爷叫徒弟见胜三爷,过来三个徒弟,一个叫张锤,一个叫张丰,一个叫张镇。屠大爷说道:“这三位虽然是我的弟子,另有点口技,他们会学鸡鸣犬吠,如有用着之处,必定效劳。”
胜爷说道:“如有用处,必定奉烦。”
说着话,胜爷与屠大爷携手进了大客厅。屠大爷上座,胜爷说道:“屠大爷怎么来得这样快?”
屠大爷说道:“别提啦,二蛮子王八羔子立逼我前来,如不前来,他就放火上吊。”
胜爷派人预备了酒席。第二天,趟子手报告:“门外来了三老,一位少年的英雄。”
胜爷率众迎接,乃是孟铠孟二侠、镇三江萧杰萧三侠、踏雪于丰恒,少年乃是于化龙。陆续又有侠义庄头邱琏,带领年青的徒弟六七位。第四拨又有飞龙镇的丁绅董,带着二子丁龙、丁虎。一连来了十余拨,都是蛮子请来的,共合二百来位。胜爷叫道:“道兄,咱上萧金台去,人够用的了。”
聋哑仙师说道:“请人的还没来呢,再等一两天不迟。”
正在此时,忽然有趟子手报告:“门外现有萧金台姓赵的,奉闵老寨主之命前来。有名帖,还有一封信,必须面递。”
众英雄闻听一愕,齐声说道:“好大胆的贼人,给原办案的下帖。”
只见名帖上书“闵士琼”。胜爷叫三太、香五、茂龙、李煜等出去迎请。工夫不大,只见三太、香五等在前,茂龙、李煜后面相陪,进来一位寨主,此人身穿黑青色大氅,蓝缎短靠,黄中透煞的脸面,二十以上的岁数。三太用手点指胜爷说道:“赵寨主,这是我的老师。”
胜爷站起身形,此人向胜英一抱拳,说道:“胜老明公,萧金台闵老寨主派我前来,现有书信。”
语毕,由兜囊中取出。三太接信到手,转递与胜爷。胜爷拆开书皮一看,内写道:“字奉十三省总镖头胜老明公台览,弟不才闵士琼顿首百拜:前因珍珠灯一事,致与明公击掌。飞蛇楼上悬挂万寿灯,弟士琼确实挂的是宝灯,吾之道友许道成自逞奇才,做假灯悬挂,掉换真灯,弟实在不知,事后经小弟调查明白,始悉楼上乃是假灯。士琼言而无信,有负胜老明公,今特遣小徒赵仁,奉帖聘请明公与众位镖行的老师,二十六日驾至小山敝寨,弟预备水酒恭候,珍珠灯之事面谈。来者君子,不来者小人。年月日时。弟闵士琼手启。”
胜爷看毕,说道:“赵寨主,多承你们师徒美意,后日二十六日必到,如有失信,胜英非为人也。”
胜爷叫三太下边预备酒席,与赵寨主畅饮一番。此人叫道:“胜老明公,多承美意,我家老寨主与八大名山群雄,在小山内甚为盼望回音。”
胜爷说道:“如此请赵寨主即速回山,二十六日胜某必到。”
又说道:“三太、香五,你们送赵寨主。”
赵仁刚一转身,孟金龙一手揪住赵仁胸前,将赵仁提到三四尺高,赵仁唬的颜色更变。金龙说道:“我打算抛他墙外去,还叫他走吗?”
胜爷说道:“快放下,如不听我话,双腿砸折。”
金龙说道:“若不是三大爷拦阻,我非摔死你不可。”
胜爷说道:“三太,好好将赵寨主送出镖局子,不许造次。”
此人出了镖局子,抱头鼠窜而去。镖行大众,有的说将赵仁剁了的,有的说送往官家的。胜爷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二十六日,咱还要赴会呢,要将他斩了,怎见闵老寨主呢?”
聋哑仙师说道:“现在屠大爷在场,你也不与大众商议商议,就应允他了。你曾看见八大名山群贼之势吗?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分明是杀人的战场。老弟兄十几位,你都不相商。”
胜爷说道:“他不请我,还要破他的山呢,他既请我,这岂不是天假之便吗?”
老道点了点头,叫道:“胜施主,你附耳过来,平常的本事不必赴会。”
聋哑仙师遂低声说道:“所去之人,依我之意,屠大爷与贫道,及你们三侠、李刚、贾七爷、邱链、丁桂芳、于丰恒、欧阳天佐、三大门的门人,共合八十四位。惟有孟金龙可得嘱咐,别愈打愈成仇。”
孟二侠叫道:“金龙,你若不听话时,我将你活埋啦。”
金龙说道:“我明白啦,你们叫我摔死谁,我就摔死谁。”
二侠嘱咐完了金龙,胜爷遂催下边摆酒席。四更多天,大众吃喝已毕,由镖局子起身,够奔萧金台赴会。八老在前,列位,哪八老?第一位胜三爷、第二位镇九江屠粲、第三位诸葛道爷、第四位李四爷李刚、第五位弼昆长老、第六位孟二侠孟铠、第七位萧三侠萧杰、第八位汉奸蛮子欧阳天佐。后面三大门徒弟,最后邱琏、于丰恒等诸老者,八十四位浩浩荡荡出了镖局子,真是高高矮矮,丑俊不齐。走出二十多里地,大众热汗直流,惟有蛮子大声喊道:“冷得很哪!冷得很哪!”
众英雄走到辰时已过,看见峻岭高峰,山口外东首,高搭一座彩棚,红、绿、蓝、黄五色彩绸,八个红绸子彩灯,不亚如办喜事的一般。贾明喊道:“香五你看,这别是谁娶媳妇吧?”
香五说道:“这哪是娶媳妇?傻小子,这是闹丧呢。”
贾明说道:“你小子是怕打仗?要害怕,别来呀,本来就是闹丧。”
只见由彩棚之中出来一位少年寨主,领着三十余个老喽卒,全都衣帽齐楚,这位寨主正是下帖的赵仁。迎到八老面前,控背躬身,叫道:“胜老明公!前日多蒙招待,我回到敝山,与我恩师学说明公的大仁大义,众家寨主无不赞成,各位寨主欢悦非常。大众问我镖行的人众有多少位,我对他们报告,不差二百来位。可不知老师傅来了多少人呢?我们小山请来的高亲贵友三百余位,明公与明公镖行的师傅引见,当时没有工夫喝茶用饭,你们各位暂在彩棚内稍微吃点点心喝点茶,打完茶尖,再请明公等进山不迟。众位达官幸勿推却。”
胜爷道:“多承美意,难得你们师徒,这样抬爱我等。”
胜爷八十余人遂进了彩棚。到里边一看,金漆八仙桌子三十余张,预备二百来人的座位,胜爷等来了八十四位,连一半座儿也占不了。正北的首座,胜爷、萧三侠、孟二侠、屠粲、李刚等六老一张桌,东边第二张桌聋哑仙师、弼昆和尚、欧阳义士天佐、贾七爷、胡景春、萧银龙等,其余众英雄坐在东南的一排桌。当时那位寨主派人擦抹桌面。列位要知道,康熙年间,细瓷非常的讲究,每桌上一个官窑瓷茶壶,六个茶碗。按桌满了茶,大碗的酽茶,虽然不是扬子江心水,真是蒙山顶上茶,真是清香扑鼻。众位起五更来的,走了一清早晨,正在思水之际,茶是最洁净之物,众英雄俱都喝茶,金龙要了三个大杯。工夫不大,喝了有三壶,大家心中甚为畅快。由彩棚东北角,后面有厨房,就听煎炒烹炸,刀勺乱响。喽卒将壶碗撤去,擦抹桌面,摆上杯筷,先上了干鲜果品苹果梨,全都去皮打成片,盘底铺壶冰,鲜果上洒上白糖。每桌上一个广锡酒壶,六个大酒杯,喽卒们俱都给斟满酒。众英雄观看,酒杯雪霜白,热酒非常清亮,热气一冒,闻着是正气味,这酒内若是有药,色必发浑,或者热气发腥,令人呕心。大家全都留神观看,就是有一桌不喝酒的,都是谁呢?和尚老道与回回大爸胡景春。贾七爷与欧阳天佐二位虽然好喝,今天也不喝,其余都爱喝酒的。惟有金头虎一见干鲜果品、热酒香气袭人,馋的直流哈拉子,金头虎说道:“我先喝两杯吧,这小子们真孝顺。”
黄三太说道:“贾贤弟,哪有这样忙的?你看前边六位老前辈喝时,咱们再喝不迟。”
说着话,只见六老者,左手捻髯,右手擎杯,杯方沾唇,萧银龙忽然站起身形喊道:“众位叔叔大爷,千万别喝酒。”
六老闻听,全都放下酒杯。银龙说道:“俗云,主不饮,客不食。这位寨主既抬爱我们,必须陪着我们痛饮。赵寨主乃是老寨主的高徒,此席足可代表主人,赵寨主你替我喝了这一杯吧。”
赵仁答道:“少镖头,我方才吃完饭,不胜酒力了。”
银龙又说道:“三十余位不论哪位,请替我饮这一杯。”
大众说道:“我们都不会喝酒。”
小侠客一笑,说道:“怎么三十多人都不会喝酒呢?既为绿林道,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再说赵寨主二十多岁,吃完饭也可以喝一杯。这里边无私也有弊,你若不喝此酒,便是酒中有毛病,我胜三大爷本不是真要喝,不过试试你们让酒的喝不喝。别以为我们爷们当愚痴之辈,如若酒里没有意外之物,你是非喝这一杯不可。”
银龙杏子眼乱转,上下打量赵仁,只见赵仁颜色更变,说道:“我们山里有的会喝的,我给少侠客请几位陪饮。”
贼人遂转身形出彩棚,向西走进山口,在山坡东又转身向北去了。萧银龙一转身,紧靠欧阳德那张桌,遂低言说道:“如此如此。”
欧阳德喊道:“我肚子疼,我要在旮旯里大便!”
老和尚说道:“去去去,外面去。”
北面桌是胡景春,银龙又低言道:“如此如此。”
胡景春也出了彩棚。
银龙又对孟金龙说道:“如此如此。”
金龙喊道:“谁伺候我这张桌?”
一个长髯的老卒遂答道:“我伺候你这张桌。”
金龙问道:“你姓什么?”
喽卒答道:“我姓阴。”
金龙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子。”
老喽卒说道:“我叫阴不搭。”
金龙说道:“你给我取一个大碗来,我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喽卒遂答道:“我给你拿大碗盛酒去。”
这位老喽卒也是一个头目,暗中他恨孟金龙,金龙撞山口之时,打死他一个侄子,叫阴显,被金龙一杵砸得万朵桃花开,暗中他要替他侄子报仇,热腾腾的斟一大碗酒,给金龙端了来。孟金龙左手接酒,说道:“还是好酒哇?”
老喽卒说道:“这是我们老寨主用大车由烧锅拉来的,在地窑子大缸中藏了二年,暴气味都没有啦。”
金龙说道:“好哇,好酒你替我喝吧,小子。”
语毕,一把将阴不搭下颔掐住,说道:“小子,你要不喝,我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