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字还没说出口来,就栽倒尘埃。黄三太等也俱都趴伏桌上,萧银龙喝了半碗茶,药力还没行开,一看不好,一扬手,茶碗奔道姑砍去,老道姑一闪身躯,哈哈一笑。萧银龙纵到板床前打小包袱,要取宝马平安散,老尼姑说道:“小冤家哪里走?”
伸手掷出一物,照定银龙头上抛去,萧银龙就觉一阵清香,头昏眼花,翻身栽倒。老尼姑将迷魂帕拾起,叫道:“姑娘进来吧,活儿做成啦。看看仇人是不是?若不是仇人,也不必害他们。”
外面答应一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袁豹之妻,一个是台湾省装圣母娘娘的尹风霞。
进到屋中一看,遂说道:“可不是这群东西是谁的?这个梳冲天杵的小子,害得我好苦,我在台湾费了多少心血,造盖的桃杏林,俱被这些东西们给焚烧了。”
袁王氏说道:“我之丈夫袁豹,也是被这一群东西所害。这一群东西们就得千刀万剐,才解我心头之恨。”
老道姑说道:“这个梳冲天杵的必有金钟罩,先把他捆上,将他用药解过来,用石灰把他的眼揉了,然后放他的血。”
小道姑过来用绳子将贾明四马倒攒蹄捆住,解药向脸上一吹,金头虎打了一个喷嚏缓醒过来。抬头一看,黄三太等俱都趴伏桌子,也有倒在地下的,昏迷不醒,自己被捆,不能动转。傻小子道:“这回可干啦。”
向袁王氏问道:“你不是萧玉台的袁寡妇吗?你要嫁人,咱俩商量商量。”
袁王氏唾了贾明一口,说道:“你是什么东西?道姑去取石灰去,揉他的眼睛。”
此时老道姑就见板床麻袋蠕动,老道姑用手一摸,里面很是软和,解开袋口嘴向外一倒,原来是一个人,头上罩着破藤子筐。将绳子解开,摘下藤筐,袁王氏一看,原来是秦尤。袁王氏“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秦寨主吗?”
秦尤说道:“娘子何以认识我?”
袁王氏笑道:“您不认识我啦?
张寨主在萧玉台将您领到后寨,您没有进去就走啦。我就是袁豹之妻。”
秦尤说道:“原来是嫂夫人,小弟眼拙,望祈海涵。”
袁王氏说道:“一家人不必客气。”
袁王氏叫道:“老师傅,我给您介绍介绍,这就是盗万寿灯的秦寨主。”
老尼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秦寨主为什么落得这般光景?”
秦尤打了一个唉声,遂将碧霞山之事说了一遍。小道姑已将石灰取来,秦尤一揪贾明的冲天杵小辫,女贼袁王氏拿起石灰,奔贾明而来。贾明一看不好,大声喊道:“救人哪!女和尚要害人!”
女贼笑道:“你喊也白喊,我们这庙,上不靠村,下不靠店。”
正在此时,就见打房梁上噗咚降落下一物,犹如棉花团儿一般,大声叫道:“女贼休要害我长子,贾斌久来也!”
秦尤吓得撒手就跑,女贼方要动手,被贾七爷一脚踢倒。秦尤蹿至外面,叫道:“师傅快跑,贾矬子来了!咱们众人不是他的敌手。”
女淫贼遂蹿到外面。贾明一看自己天伦赶到,大声喊道:“你们这群东西,也不知道我们爷们的厉害,一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列位,贾七爷怎么来到此处呢?自萧金台散后,贾七爷追拿五个要犯,各处访察并无下落,贾七爷独自一人,无精打采,遂回到镖局子。来到镖局子一看,众人都未归局,贾七爷遂问镗子手,拿贼之人何以俱都未回来?镗于手遂将碧霞山胜爷遇难之事,告诉了贾七爷。贾七爷痛哭一场,赶奔杭州碧霞山,要给胜爷报仇雪恨。贾七爷到了杭州碧霞山山口,就见喽卒们三三五五,扛着行李下山。贾七爷上前问道:“你们这是何往?”
喽卒们答道:“我们回家为民去了。”
贾七爷说道:“何以俱都回家?”
喽卒答道:“我们老寨主散了山啦。”
贾七爷问道:“何以散山?”
喽卒就将二英结拜之事说了一遍。贾七爷问道:“胜三爷在鹰愁涧丧命,怎么又与刘士英结拜呢?”
喽卒又将胜英遇救之事,根本源流说了一遍,贾七爷半信半疑。又见喽卒们有离山的,贾七爷又上前再问,喽卒们异口同音,俱都是这样说话,贾七爷这才放心。贾七爷心中暗想:“如此我就不必进山,我何必雨后送伞呢?我与胜三哥不是那样交情。”
贾七爷遂又回奔镖局。贾七爷也走到那片大树林子,进树林避雨,贾七爷见天气细雨纷纷,大一阵小一阵的下,可巧眼前有一棵枯树,贾七爷奔枯树前一看,这棵枯树当中有一个大窟窿,贾七爷遂钻入树窟窿。正在避雨之际,就听傻小子喊:“累死我啦,咱把小老鼠放了吧,我扛不了啦。”
众人俱都说:“贾爷力劈梅花鹿,打死土豹,名满天下的英雄,还扛不了一个耗子吗?”
众人俱都捧小傻子,惟有黄三太不语。贾七爷心中暗道:“除去黄三太不捧小傻子,大家都捧我们傻孩子,给我们傻孩子亏吃。”
此时雨是愈下愈大,借闪光看见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大伙欲奔小树林,贾七爷闻听,说道:“我先给这几个孩子打头路去。”
贾七爷遂打树窟窿里钻出来,先够奔小树林,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座古庙。贾七爷奔有灯光的屋子一看,那里有几个尼姑,说说笑笑,言语秽亵,不堪人耳。贾七爷暗道:“这七个孩子必得上当。”
正在此时,就听外面已经叫门啦。
袁王氏一声说道:“仇人来啦。”
打发小尼姑开门,回来一问,果然是镖行的人。贾七爷先隐在大殿佛龛后头,又听见他们要在客屋休息,贾七爷遂先到客屋,一看梁上足可容人,贾七爷遂纵上大梁。就见老尼姑给众人沏茶,七爷以为迷魂药必下在酒饭中,因为老尼姑先端起碗来喝了半碗,哪知老尼姑嘴内含着解药呢。将众人迷过去之时,七爷仍然看其究竟,后来打麻袋之时,贾七爷本欲动手,贾七爷又动了恻隐之心,想起秦八爷只此一子,秦八嫂年青守寡,倘若秦尤打了官司,秦氏香烟断绝,故此七爷未忍下来动手。彼时要揉金头虎之眼,七爷这才纵下大梁,一脚将袁王氏踹倒,救了金头虎。秦尤跑到外面,老尼姑露了亮银方便铲,袁王氏、尹凤霞亮宝剑,两个小道姑亮柳叶刀。秦尤趁乱找了一把单刀,翻箱倒箧,偷了点散碎银子。秦尤此时心中并无欲念,打算无论报得了仇报不了仇,回奔太沧州,侍奉老娘。闲文少叙,且说秦尤提着单刀,来到佛殿前说道:“贾矬子当门而立,咱们不是他的对手。八大名山都被他破了,您这一个水月庵,还能抗的了吗?莫若咱们逃走吧。”
尹凤霞说道:“就这么走?没有那个便宜。便叫他们大家搬柴禾围了客堂,贾矬子不出来,咱们烧这群东西吧。”
列位,贾七爷此时要出来动手,屋中六个少年的英雄必然烧死。
贾明说道:“爸爸,您将我放开,咱爷们就行啦。”
贾七爷闻听,伸手解贾明的绑绳,贾七爷方一伸手,老尼姑一扬手,噗窿一声,一物直奔贾七爷而来。贾七爷向旁一纵,纵出五七尺远,此物正落在贾明头上,又将贾明薰过去了。贾七爷仍然纵到门前,当门掌剑而立,净看着小道姑与秦尤等搬运柴禾。贾七爷正在焦灼万状之时,就听客堂后窗户有人喊道:“贾矬子,不要着急,我来啦,你先出去拿贼,我保护着这六个小王八羔子。”
语毕,踹开客堂的后窗户,端着一大盆凉水,进了客堂道:“我先浇浇这群小王八羔子。萧银龙小鬼子,这回这么输了眼啦?先浇黄三太吧。”
双手捧凉水向黄三太头上拍了几下,黄三太苏醒过来。大义士陆续将六个人俱都救过来,六个人擦了擦脸上的水,打包袱亮兵刃,出庵门帮助贾七拿贼。
再说,碧霞山胜三爷气走三义友,大义士与二义士并未同行,大义士打算奔苏州,出离了碧霞山先找了一片树林子,在树林内休息,方躺下便昏昏睡去,因为这几日劳乏,困倦之极。
睡的正甜之际,小雨纷纷下降,将大义士惊醒,大义士打开小包袱,拿出雨衣,将皮袄马褂罩上,奔大道走下来了。事逢恰巧,上不靠村,下不靠店,来到这座水月庵,大义士遂跃墙而过,进了佛殿,在偏殿的泥像后头睡了。贾七爷进佛殿的时候,是在正座的佛像后头,等候这一干小英雄,故此与大义士没遇见,等到院中人声嘈杂,将大义士惊醒,大义士出来一看,小道姑与秦尤正在搬运柴草,要焚烧客堂,贾七爷正在狼狈之际。
大义士遂端了一盆凉水,绕到客堂后面,踹开后窗户救了六位小英雄。贾七爷与小弟兄这一拿贼,秦尤听蛮子一喊,他就纵过西大墙逃走,老尼姑、尹凤霞、袁王氏等一见蛮子将众人救醒,也俱都逃走。黄三太埋怨贾明说道:“这都是你出的主意,若用车送多好?你偏要扛着他。咱们怎样回镖局子?”
贾明说道:“三哥别着急,我拿不住秦尤,一辈子我也不回镖局子,混黑了算一天。你们都不担罪名,我担着罪名呢。”
大义士说道:“要拿秦尤非萧银龙与香五不可。其余众人,到太仓时,就是见着秦尤,秦八奶奶一央求,谁也下不去手捉他。咱们用涸水拿鱼之法,三面追赶这小王八羔子。叫他们六个人奔西北太仓州,我与贾矬子从偏面追。”
大家商议已毕,就要起身,萧银龙说道:“且慢,这座水月庵要它何用?道姑等再回来,仍旧是他们栖止之所,还不给他烧了。”
萧银龙遂取了火种,将一座水月庵霎时化为灰烬,众人这才追下秦尤去了。
这日弟兄六人追到苏州府,有一座镇店,名叫榆林镇。金头虎说道:“黄三哥,我饿了,咱们进店打尖吧。”
黄三太说道:“咱们就镇店打尖。”
方一进镇店之时,有一座酒馆,屋中冷冷清清。金头虎说道:“这是倒霉的买卖,咱们不进去吃去。”
众人遂又向前走,抬头观看,有一座福云居,屋中高朋满座,众人遂进了福云居。金头虎问跑堂的道:“你们这个店怎么这样热闹呢?”
跑堂的答道:“我们这个店吃食贱,别人家大饼,每斤五十六文,我们这座店五十四文一斤。”
杨香五低声对金头虎说道:“这是黑店。”
金头虎说道:“你怎么知道?”
杨香五说道:“你不信,今天咱们要住在这里就知道啦。”
金头虎也不便再向下问了,遂叫道:“跑堂的,你们这座店有雅座没有?”
跑堂的答道:“有雅座。”
金头虎说道:“我们在雅座吃去。”
跑堂的将金头虎等领到一座凉亭,众人进亭子一看,有一块黑地金字的匾,上书“碧月亭”三字,亭子四周奇花异草,松林茂密,清风习习,百鸟声喧,悦目娱情,好一个清静所在。跑堂的将茶沏来,金头虎不喝,要了六壶梅汤,不大的工夫,就将梅汤喝完啦。金头虎问道:“上等酒席多少钱一桌?”
跑堂的答道:“上等的宴菜十二两,中等八两,下等的六两。”
金头虎说道:“你给我们来一桌上等宴菜。多加宴菜,以外多给酒钱。”
原来,水月庵贼人的银子,小弟兄们俱都不要,惟有金头虎装了一兜囊,故此傻小子仗义疏财,请大众吃宴菜席。工夫不大,酒席摆好,大家一吃,还是做的真好,贾明正在抢吃抢喝之际,就听翠竹林中唰啦一声响,纵出一人,口中说道:“这群东西,他们上这儿过年来啦?他们吃过好东西吗?我听说要把南七省的绿林道,一体肃清,害完了人家老子了,又要害人家儿子。这群东西们良心何在?穷保镖的,臭保镖的,张嘴就敢说大话。昔孔仲尼与柳下惠相善,柳下惠之弟名盗跖,坐地分赃,有一日孔仲尼劝盗跖,不叫盗跖坐地分赃,盗跖说:‘我坐地分赃,偷富济贫;您周游列国,净吃人家,’盗跖将孔仲尼问的闭口无言。就凭臭保镖的也要说平了绿林道?绿林道有的是好朋友。我听说什么赛北观音萧银龙,浙江绍兴府黄三太,别不要脸啦,小太爷说的就是这群东西。小二哥,小太爷在这儿骂街,他们掩耳盗铃装听不见。”
金头虎站起身躯,奔这个说闲话的少年背后而去,来到跟前,左手一捋人家的壮帽,右手奔人家左手捋去。这位少年左手带着一个搬指,是翡翠的,金头虎是犯财迷,要捋人家的搬指。
太阳平西的时候,日光的影儿正照金头虎,人家向头上一按贾明的腕子,就着贾明的力量,向前一拉,由头上将贾明捋过来,“噗咚”一声,仰倒就地。贾明爬起来,就踢人家,人家一按贾明的腕子捋住,向后一带,贾明闹了一个仰面朝天。杨香五一看贾明吃亏,过去动手,三五个回合,被人家摔了一个筋斗。
杨香五跑到亭子当中解小包袱亮匕首刀,金头虎亮一字杵,黄三太等也俱都亮出兵器。惟有萧银龙不亮兵器,遂说道:“大伙且慢,待我问他几句,再动手不迟。”
萧银龙叫道:“朋友!我就是赛北观音萧银龙。阁下受了谁的主使?我们害了谁的大人?又要害谁的后人?你姓什名谁?你也说出来。在下姓萧叫萧银龙,大闹莲花湖,萧金台下过帖,准有名有姓。你说说你的名姓。”
只见这少年脸上一红说道:“你不用口出大言,这时小太爷也不告诉你所以然。今晚小太爷在福盛店等候你们,福盛店有一个大院,我在那里等候你们。你们要赢了小太爷十三节亮银鞭,我就将你们找的那个人交给你们;如果你们不是小太爷的敌手,小太爷必然将你们的首级捎走几个。”
语毕,即进竹林,踪迹不见。
三太等吃完了饭,给了饭钱,奔福盛店而来。来到福盛店,直人里面住店,店小二将众人让到北跨院上房,三太拿出镖旗,叫店小二插在门前,店小二看是胜爷的镖旗,异常恭敬,说道:“众位达官,用什么酒饭?”
三太说道:“我们在上站遇见朋友,已经吃过饭啦,我们不吃饭,多给酒钱,我们还不定住几日呢。还有一件,北跨院这七间房我们包啦,夜间我们哥几个要练武术,声音要大点,你们不要惊恐。”
各人喝了点水,天光已黑,掌上灯光,静候小英雄。等到二更来天,将灯熄灭,工夫不大,就听房上的瓦咔哧一声,碎了一块,这叫踏瓦问路。
萧银龙说道:“我们先去答话。”
萧银龙出了上房屋,向西房上一看,问道:“小儿来了吗?”
房上答道:“小太爷来啦。”
此时黄三太等也俱都来,惟不见金头虎。小英雄在房上问道:“那个梳冲天杵的小子呢?”
就听屋中答道:“那小子走啦。”
原来贾明钻床底下去啦。这位少年打房上下来,叫道:“萧银龙!你是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五个人一齐上?”
萧银龙说道:“与你一个无名氏,还用齐上?少侠客与你单打独斗。”
语毕,二人插拳动手,打在一处,犹如两个蝴蝶打在一堆,一个是一身蓝,一个是一身白。二人打了四十余个回合,少年说道:“萧银龙,你真受过萧三侠传授,咱俩过过兵刃吧。”
少年一抖十三节亮银鞭,银龙撤背后判官双笔,二人过兵刃战了二十余回合,仍然不分胜负。少年虚点一鞭道:“好笔法。咱们再过过暗器如何?”
银龙说道:“过暗器有何不可?”
银龙将判官笔插于背后,由兜囊中取出毒药叉,皮套带在手腕之上,扬手打叉,打了三十余叉,少年俱都躲闪开了。那少年说道:“萧银龙,你打了三十余叉啦,还不收回,难道说打一夜的叉吗?你站稳了,也该少爷打你啦。”
萧银龙取回毒药叉,说道:“好好,你就发暗器吧。”
此时风吹浮云散,皓月当空,就见少年由兜囊中掏物件。可是有一样儿,少年的手是雪白,这一掏暗器,手的颜色变成红的啦,就是三太等俱都没看出来。二人相隔一丈余远,就听少年说道:“萧银龙留神!”
叭叭两声,打出两物,如弹丸大小,直放光,萧银龙两闪,俱都落在就地。
少年一反手腕,又打出两只暗器打来。先打的是两井穴,后打的是两肩两腿,萧银龙向上一纵,躲过去了。萧银龙双足方一沾地,说道:“你也没有打着我呀。”
一句话尚未说完,少年说道:“还有一个。”
奔脚迎面骨打去。银龙脚一沾地,焉能躲闪得开?噗哧一声,银龙中了暗器,就觉着右腿火热。再看穿蓝的英雄,拧身形上房。黄三太大伙就要跟踪追赶,萧银龙叫道:“三哥且慢!小弟身带重伤。”
黄三太等这才搀起银龙奔上房屋中。此时就听房上有人说话:“小辈们不来追赶是便宜,今晚小太爷本当结果萧银龙的性命,皆因为此时他心中明白,我不忍动手,明天夜晚小太爷来取萧银龙的首级。”
黄三太等此时一看银龙面目改色,就知银龙受伤甚重,也无暇答话。
少年语毕,蹿房越脊走去。
金头虎将店小二叫来,说道:“我们受了伤啦,你给打点白开水来,好给受伤人吃药。”
店小二将白开水提来,黄三太与银龙将靴子脱去,就见迎面骨上有五个针眼滴出紫血,黄三太用捏子将针尖拔出,取出胜家五福化毒散,用白开水化开,与银龙吃了。工夫不大,银龙将药吐出,用药如石投水,黄三太等束手无策,萧银龙昏迷不醒。贾明到院中,将那少年打出之物,用镊子挟到茶碗之中,端到房中。少年打出来五个,金头虎只寻着三个,丢了两枚。大伙观看,俱都不识此物。店中伙计担惊害怕。三太说道:“店家你们不必害怕,我们住店给店钱,没有你们的事。”
三太将店家打发出去,问银龙道:“贤弟你有什么话,就此口尚能言,与为兄说说,日后见了我萧三叔,好与兄弟代达。”
银龙说道:“黄三哥,咱弟兄不想中途相别。相见恨晚,何永诀之早也!弟之伤万无痊愈之理,就请兄买一口上等寿木,多买潮脑,将弟尸体培上,回家之时,也好叫我父见我一面。”
语毕,泪如雨下,黄三太呜咽而泣。此时金头虎叫店小二把文房四宝取来,用镊子挟着暗器,沾上墨向纸上一印,一看好似梅花,又似蒺藜,金头虎说道:“黄三哥,你没听胜三爷说过吗?四大镖头,东路镖头石俊山,西路镖头钱士忠,北路镖头胜三大爷,南路镖头南侠老王灵。西路镖头钱士忠,祖居江苏钱家堡,有一宗暗器,钱家门上独传,名为药喂毒蒺藜。你们看此物,形象与蒺藜相仿,这必是钱家门上的人,受了秦尤的蛊惑,前来与咱镖行为仇作对。红旗李煜,你看守银龙,我们前去请钱老头去。”
黄三太闻听贾明之言,颇近情理。问了店家钱家堡去的路径,四人起身奔钱家堡。东方发晓时起身,天到晌午,到了钱家堡。进村口一打听钱宅,没有不知道。到了钱宅大门口,将来意报告守门的家人,家人回禀进去,钱士忠迎接出来,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龙等三人都以叔父呼之,贾明以伯父呼之。
钱爷将众人让到书房,金头虎问道:“钱大爷,你跟前有几位令郎公子?”
钱士忠答道:“有两个犬子,大的叫钱大成,蠢笨不堪,二的叫刘云。”
贾明问道:“怎么您的儿子叫刘云呢?”
钱爷说道:“乃是螟蛉义子。”
贾明说道:“是豹子眼、蓝布衣服、俊品人物不是?”
钱士忠答道:“不错,不错。你们哥儿四个莫非来找他吗?”
贾明说道:“倒不是找他,找管他的那个人来啦。现在太沧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取当今万岁珍珠灯,你老人家知道吗?”
钱爷答道:“我倒有个耳闻,胜三爷的原办。现在拿住贼人没有呢?”
贾明说道:“将帮凶已经拿着啦,正凶也拿着啦,但在半路之中被贼人劫去。
此贼逃走后,不知怎样与令郎相识,我们哥儿六个追贼,追到苏州府榆林镇,在福云居打尖,也不知何故,令郎出面来骂街,我一跟他动手,他将我摔了两个筋斗。当时定的约会,夜晚在福盛店北跨院比武,我萧三大爷的儿子小龙先跟他动手,先过拳,后过兵器,俱都未分胜负。最后过暗器,刘云打出五个暗器来,最后一个中在小龙脚面骨之上,现在小龙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我们一看那宗暗器,好像药喂毒蒺藜,皆因为常听我胜三大爷讲说过,西路镖头是老先辈,有一种家传暗器,名叫药喂毒蒺藜,我想刘云既是您的干儿子,那药喂毒蒺藜必然是你老人家传授的。我萧三大爷,只有萧银龙一块骨血,眼看着就有性命之忧,你老人家怎么办吧?还有一节,秦尤大罪弥天,他现在与秦尤集会在一处,久后秦尤若是犯了官司,刘云就是剐罪,赶巧了官家要一追问刘云的家乡住处,连你老人家都得受连累。”
老头子闻听气得面目改色,大声叫道:“好一个刘云小冤家!我将你放在跟前,待如亲生孩子一样,老夫将家传绝艺俱都传授于汝,实指望你将来认祖归宗,光大门楣,老夫也不枉费一片苦心。如今你惹下了塌天大祸,又用药喂毒蒺藜打了你萧三大爷之子。那萧三爷年过花甲,只此一子,倘若有差错,老夫何以见萧三侠?”
语时咬牙切齿,恨不食刘云之肉。贾明道:“您老别生气,您赶紧给小龙将伤治好了是正事;若一到了晚晌,小龙必有性命之忧。刘云临走之时,口出大言,他说夜晚去取小龙的首级呢。”
老头子说道:“好冤家,他今晚不去便罢,他若是去了,老夫必然将他狗腿砸折,养他残废之人。”
金头虎说道:“你老人家不是治完了伤,还要拿他吗?你老人家不带家伙,用什么拿他?他既与贼人结交,他还讲天地君亲师五伦吗?他要与你反目,他要用药喂毒蒺藜伤你老人家呢?”
老头子说道:“我是老糊涂了,若不是老侄你想着,我倒忘记了。”
遂由墙上摘下朴刀,带好暗器,由钱家堡起身,够奔榆林镇。五十多里地,在路上紧行,赶到榆林镇福盛店。
众人跨进了北院房屋中,一看银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煜哭的眼泡都肿啦。钱士忠顾不的拂尘净面,先将五福化毒散取出来,用镊子将蒺藜刺儿挟出来,五福化毒散敷在伤口之上,又将解毒丸用黄酒化开,将萧银龙的牙用筷子撬开,灌下化毒丸。约有一个时辰,药力行开,就听萧银龙腹内雷鸣,工夫不大,下泻了几次,通身出了一身臭汗,萧银龙心中这才明白,口也能言语啦。黄三太给萧银龙与钱士忠介绍完毕,银龙要起来给老头子磕头,钱爷拦阻,恐怕银龙伤口震动,贾明这才叫店小二打净面水沏茶。众人净面吃茶已毕,店小二擦抹桌案,摆上酒席。众人用饭已毕,天到定更时分,贾明说道:“钱大爷,刘云昨天临走的时候说的明白,今晚二更天来取萧银龙的首级。他若来的时候,你老人家可先别露面,你老要是一露面,他就跑啦。必得我先出去将他稳住了,然后你老人家再出去,冷不防就将他捉住了。您看此计如何?”
钱大爷说道:“只要别叫他跑了就行。”
金头虎贾明说道:“你老人家看着吧,准不能放他跑了。”
大众商议已毕,也就到二更来天时,又待了一会儿,金头虎将屋中灯烛熄灭,说道:“刘云快来啦,他要若是来了的时候,我跟他答话,你们全都别言语。钱大爷您听见我一喊:‘老义士请出来捉贼啦!’你老人家就蹿出去。他一看见您,他必然跑,您可别放了他。”
钱士忠说道:“他要叫我看见他的影儿,他便跑不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西房上有脚踏瓦破的声音,紧跟着说道:“黄三太听真,小太爷言而有信,前来取萧银龙的首级来啦。昨天萧银龙明白之时,小太爷不忍下毒手,你们要打算动手,就全出来跟小太爷较量较量。”
金头虎大声喊道:“现有黑驴寨贾柳村恨地无环铁霸王在此,还能一齐动手?小子,你要是朋友,你可别跑。”
刘云在外面一听,金头虎口出大言,刘云不由得火儿更大,遂说道:“小太爷踢你两个筋斗,你还敢口出大言?你是败兵之将,你要敢出来,小太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傻小子贾明由屋里出来,撤出一字杵,向西房上点手叫道:“小子,你下来受死吧!”
刘云一抖十三节亮银鞭,飘身下了西厢房,直奔贾明跟前。贾明说道:“小子,你先别忙,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完了,咱们再动手。”
刘云说道:“好好好,你有话快说,别耍顽嘴啦,你要再耍顽嘴,小太爷这就摔你。你昨天连着挨了两下子摔,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今天你是真魂来了,怎么精神这么大呢?”
贾明说道:“昨天我是喝多啦,今天我没喝酒。咱俩是君子战,是小人战?”
刘云问道:“君子战怎样,小人战怎样?”
贾明说道:“若是君子战,咱俩人一刃一枪;若是小人战,我们就以人多为胜。”
刘云说道:“随你之便,要怎样便怎样。”
金头虎说道:“既然如此,若是以多为胜,将你拿着也不算露脸,还是咱们两个人君子战,我在地下画一个圈,咱俩人谁要一出圈,谁就是孙子,那就算输啦。”
刘云答道:“任你自择。”
金头虎说道:“好小子,就是这么办。”
语毕,用一字杵在地上画了有一间屋子大一个圈儿,贾明说:“咱俩在圈里比赛,谁要一出圈,谁就不是好朋友。”
刘云答道:“小太爷要出了圈,不但算输啦,萧银龙的伤,小太爷是包治管好,并且将你们要的那个人交给你们。你要是出了圈,小太爷必然捎着你们几颗脑袋走。”
贾明说道:“君子一言,好吧,咱就是这么办。你在北面,我在南面,因为你是宾,我是主,必将上首让给你。”
刘云不知是计,就站在了北面,背对着北上房的外屋门。方要动手,贾明又说道:“先别忙,咱们得找一个公证人看着,就咱俩人,谁要出了圈不认账,那有什么凭据?”
刘云说道:“叫谁来作公证人呢?”
贾明说道:“我有一个老家人,也不会武术,他是年高有德,叫他出来看看。我的老家人名字可有点不好听,名字叫老鸡屎。我将老鸡屎喊出来,叫他给咱们两个人作公证人。”
刘云说道:“你别耍口烦啦,你上招吧。”
贾明一举一字镔铁杵,照定刘云头上便打,刘云向旁边一闪,贾明说道:“老义士请出来观阵吧,我们动上手啦!”
钱爷并不答言,由上房屋中燕子抄水式纵身形,纵到刘云背后,刘云回头一看,正是自己义父钱士忠到啦。贾明说道:“小子,你要出圈,你就不是英雄啦,你便是狗熊!”
小侠客刘云,自幼与钱士忠练武术,钱士忠爱如掌上明珠,与亲生之子一样看待,将家传绝艺,俱都传授小侠客刘云。刘云由打五岁时整整跟钱士忠学练九年的工夫,昼夜不息,这九年的工夫,就是十八年艺业。今年刘云一十四岁,忽于五六月间,与匪人交往,劫船劫客,胆大包天,无所不为。事被钱爷侦知,夜间将刘云吊在马棚之内,用打马的藤条,浑身上下抽得身无完肤,奄奄一息。钱爷对刘云说道:“刘云,你是我螟蛉义子;你若是亲生之子,我非将你废了不可。你今年方十四岁,便这样大胆,结交匪人,要是再待几年,你还不去皇宫内院里去偷吗?我实指望你长大成人,认祖归宗,光大你刘氏门楣,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不想你乃宦门之后,不但不知自重,甘人下流,叫老夫枉费心机。今天老夫打你,是管教你往正道去走,你若从此改过,你还是我义子;你若是置若罔闻,仍然为非作歹,以后你遭官司,千万别提我是你的义父,也别提是跟老夫学的本领。”
刘云说道:“义父,你老人家将孩儿释放了,从此我永远不敢为非了。我若再为非作歹,你老人家将孩儿打死,孩儿也不怨你老人家。”
但是钱爷怒犹不息,仍然击打,老太太出来解劝,不但不成,钱爷打了老太太好几下子。
正在此时,就听大门外有人叫门的声音,家人将门开开一看,正是钱爷莫逆的朋友,秦家峪的人氏,姓秦双名格良。此人也是镖行出身,与钱爷是过命的交情,与胜爷也是联盟弟兄,秦家独门的传授,手使一对十三节亮银鞭。秦爷走进大门,问家人道:“钱大爷在家吗?”
家人说道:“在家呢。您半夜来此,有什么要紧事吗?”
秦爷说道:“倒没有什么事。皆因为我今天给朋友家贺喜去啦,本意住在那里,我一看客人住的很多,不便休息,所以上这里来啦。也不必告诉钱大爷啦,我就住在书房,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我家中还有事呢。”
家人说道:“你老人家来得巧啦,现在有一件事情,非你老人家了不了此事。
小少爷刘云现在外面结交巨匪,偷盗抢夺无所不为,被老头子知道了。今天少爷家来啦,老头子问他上那里去了好几天,他还跟老头子装好人呢,他说了些支吾搪塞的话,老头问他,他是满不认账,将老头子气火啦,将少爷吊在马棚里,打了有两个时辰,老太大上前解劝,不但没允许,还将老太太打了好几藤条,现在还打呢。”
秦爷闻听,遂说道:“好好好,我劝去,再紧着打,岂不就打死了吗?”
管家的说道:“你老人家先别直接着进去,我先进去回禀,就说您来啦,大爷必然迎接你老人家,就此就问怎么怒气不息的样儿呢?大爷必发作,你老人家就此就给解围。”
秦格良说道:“就是这么办,你快去吧。”
家人不敢怠慢,跑到马棚,对钱大爷说道:“现在有秦家峪的秦格良秦二爷来啦,言说找你老人家有要紧的事。”
钱大爷一听,乃是知己的老友,急忙就跑出去啦,将秦二爷让到书房,老哥儿俩个一谈话,秦二爷就问:“大哥怎么面带怒容?”
钱大爷见问,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别提啦。我当初由水中救了刘云,我将他收为义子,兄弟你是皆知。我将钱家的武艺,俱都传授于他,实指望此子长大成人,谁知道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便结交匪徒,无法无天,抢船夺客。昨天小冤家由打外面回来,我一问他出去好几天,所作何事?他如同没事人儿一样,说了好些的瞎话。二弟你想想,得管教不得管教?倘若闹出事来,岂不家败人亡?我方才将小冤家吊在马棚之内,抽了小冤家有一个时辰啦。”
秦二爷笑说道:“大哥,您先压压气。这年头儿不算新鲜,管固然是得管,可有一样,不是您亲生自养的,要是太管甚了,必招乡亲邻居物议,一打二吓唬也就是了。谁叫我赶上啦,我可不能不管,我方才听管家说,都要打死啦。没有别的,您消消气,我到后边将他卸下来,我问问他在外都作的是什么事?他要说了实话,那就叫过则勿惮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年青时不也是忽东忽西吗?”
钱大爷犹怒气不息地说道:“你要是将他放了,日后若闹出大祸来,你可得担保,无论什么,你可得去办。我可不但责任。”
秦二爷说道:“就是那么办,简直您就把他交给我吧。”
说着,秦二爷来到马棚一看,刘云在那里吊着,只打得浑身上下连一点好肉都没有啦,见了秦二爷哭叫道:“二叔,你老人家快救小侄男吧。我义父今天非将我治死不可,你老人家若不来,小侄性命休矣。”
秦二爷说道:“谁教你在外面妄作非为呢?我将你解下来,咱们到书房,可有一样,外面的事,我问一句你可得答一句,句句都得是实话。日后还得改过向善;如果老是这个样,我可不敢担保。刘云说道:“二叔,只要我义父不生气,也不打我啦,我外面的事,俱都告诉二位老人家,小侄男决不敢隐藏一点。”
秦二爷这才将小侠客解下来。爷儿俩来到外面书房,小侠客一进门,便给钱大爷跪下啦,叫道:“父亲你别生气啦,孩儿从此改过向善,若要再为非作歹,那就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子啦,叫孩儿不得其善终。”
钱老英雄一看刘云这宗景况跪在下面,遍体鳞伤,老头子不由的一阵心酸,泪如雨下,叫道:“刘云我儿,为父责打于你,实非得已,打在你的身上,如同揪为父的心肝儿一般。你从此若悔过向善,也不枉为父教育你一番。将来你光宗耀祖,为父也是有荣;倘若你身人下流,犯了王法,身首异处,那时节为父就有教子不严之过,后悔何及?今天打你,正是你一生一世的成人关键。为父将你由五岁,教育到一十四岁,刘云儿呀,你若不听为父之言,你居心何忍?”
老英雄语至此放声大哭,二爷亦为之泪下,刘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老英雄说道:“刘云你起来吧,快谢你叔父讲情之恩。”
刘云才站起身来,叫道:“秦二叔,小侄男谢二叔求情之恩。”
爬在地下,磕了一个头。秦二爷用手相搀道:“只要贤侄从此改过,就是愚叔之愿了。”
老哥俩问了一回刘云所作所为,刘云并不隐瞒,将在外面劫船抢客人之事,俱都说了一遍。
原来,刘云与张德寿之兄张德福,在苏州府东门外饭馆子吃饭,谁也不认识谁,因为闲话儿,愈说愈是亲近,小侠客遂与张德福结为朋友。这张德福在连云山上,先前充当寨主,后来老寨主看他精明强干,遂将山中之事,俱交付于他掌管,那位老寨主隐居后寨,是事不问。张德福起初还循规蹈矩,日子一长了,便饱暖生淫欲,时常背着老寨主下山采花。这日也是活该刘云倒霉,张德福下山闲游,进饭馆子吃饭,便与刘云相遇,二人这一说话,性情相投,便结为朋友。张德福抢船劫客,刘云帮助他动手,张德福一看,刘云的本领,真比自己胜强十倍,用了一片笼络的手段,将所抢的金银,便在榆林镇开了一座大饭庄,名叫福云居,福就是张德福,云就是刘云。二人二一添作五的买卖,买卖还真旺盛。刘云初时不敢在外面过夜,当天出去,夜晚回来,后来越闹胆愈大,便在外面住一夜回来,钱爷问他,他就胡诌,钱爷也不知他在外面结交匪类。后来钱爷茶馆吃茶,听见众人纷纷议论:有一个小孩抢船,穿一身蓝,豹子眼,年纪在十五六岁。刘云身量长得高,好像十六七岁的样子。钱爷一听,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这必是小冤家刘云。”
所以今天刘云回来,老英雄一问他,刘云言语支吾,老英雄这才责打他。等到秦二爷求情,来到书房里问他,他都说啦,惟有合作福云居之事,他可没敢说。刘云将话说完啦,二位老头儿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安歇了。第二日清晨一起来,老家人便报告秦二爷,刘云跑了。秦二爷将钱大爷请到外书房,老哥儿俩又谈了会子刘云之事。秦二爷说:“他也许是怕我走后,你还打他,跑到我家里去啦,也未可知。”
第二日秦二爷走后,钱大爷闷闷不乐,深恐怕这孩子在外面招惹是非。秦尤由水月庵跑到榆林镇,就住在福云居啦,要了一桌宴菜席,另外又要许多的佳肴美酒,吃完饭一算账,账柜上开了一个条儿,合银五十七两。秦尤接条在手一看,说道:“五十七两不多,共合连酒钱给六十两吧。”
跑堂的说道:“谢谢大爷。”
秦尤说道:“不用谢,俱都写在账上吧。”
伙计说道:“没有账。”
秦尤笑说道:“到纸局子买一本账去,回头再写。”
跑堂的说道:“你是打算不给钱?你简单痛快说话。”
秦尤说道:“秦大爷吃饭,向来没给过钱。你打听打听,太仓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过万寿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大太爷吃一顿饭五十多两银子,你们敢讹大太爷?一个钱都没有。”
跑堂的说道:“你是大太爷,你要走了,可就害了我啦。你先候一候,待小的回明了东家掌柜的,然后他爱要钱他就要;他不要钱,就算跟你交了朋友啦。”
秦尤说道:“我不但不走,我还要在这儿住几天呢。”
跑堂的翻身出来,到柜房跟账上先生说道:“东跨院住的这位,他言说太仓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过圣上的万寿珍珠灯。吃饭住店的钱,叫写在账上。
我跟他说我们没有账,他说没账不会买一本账簿去吗?我说你要是不给钱,你可别走,容我报告柜上。他说不但不走,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
先生闻听说道:“这个事我主意不了,你到北上房看刘少爷在屋没有?最好报告东家,没有咱们的事,东家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东家若是不在家,你可将他稳住了,别叫他走了;他若是一走,连你与我都担了不是啦。”
跑堂的连声答应,退出账房,来到北上房。原来刘云自己住在北上房三间,白天读书习字,夜晚在后头院练武学。跑堂的来到上房屋中,刘云正在那里看书呢。跑堂的遂将东跨院住的客人,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刘云闻听,剑眉倒竖,豹子眼圆睁,说道:“好一个无名的小辈!他也不打听打听,吃到咱们这儿来啦。”
伸手由墙上摘下十三节亮银鞭,带上兜囊,同着伙计出离了北上房,直奔东跨院西厢房。秦尤一看说道:“什么人?不言语一声进来啦。”
由打床底下抽出破单刀,刘云一看,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姓什名谁?为什么吃饭住店不给钱?”
秦尤遂道了字号。小英雄说道:“你就是皇上的二大爷,吃饭不给银,小太爷也不叫你进北京。”
语毕,由腰间取出十三节亮银鞭说道:“你要胜得小太爷这只鞭,吃饭住店算白吃白住啦;你要胜不了这只十三节亮银鞭,今天就是你犯官司的日子。屋中狭小,咱们当院较量。”
秦尤说道:“哪儿秦大爷也不惧你。你打听打听,姓秦的走到哪儿,吃饭住店花过钱?”
语毕,二人俱都够奔院中。秦尤并没把刘云看在心里,以为十五六岁的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本领?打算用刀背将小英雄的腿磕折了,他就走啦。秦尤向下哈腰,用刀背照定小英雄迎面骨上便砸。
小英雄并不还招,向上一纵,容秦尤刀过去,十三节亮银鞭,照定秦尤的并肩穴点去,秦尤向旁边一闪,哪知道小英雄是真假虚实玄中妙的招,这一鞭是虚的,早将鞭抽回,顺风扫败叶,单鞭向秦尤腿部扫去,复又将鞭一带,秦尤这个苦子就吃上啦,噗通一声,闹了一个仰面朝天。小英雄并不下毒手,叫道:“大太爷您起来!”
秦尤翻身站起,满面通红,笑说道:“是老合吗?”
刘云说道:“老合不老合的,要是说好的,怎么着都行,不说好的,休想出福云居。”
秦尤说道:“少爷不要动怒,我是避难之人,还要求少爷照应呢。”
刘云闻听秦尤说话顺情顺理,遂说道:“在下虽然做买卖,最爱讲究交朋友,专交的是忠臣孝子,救的是烈女节妇。你倒是什么人?如果真是正人君子,穷途末路,少爷的钱不要啦,那是小意思。”
秦尤说道:“少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在下秦尤尚有苦衷相告,请少爷到东跨院上房屋中讲话。”
刘云一看秦尤并不像下贱之辈,将十三节亮银鞭缠在腰间,说道:“请你到我北上房屋中谈话,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在下必然拔刀相助。”
说着话,刘云在前,秦尤提着那把破朴刀在后,进了北上房屋中,跑堂的给沏了一壶龙井茶,刘云与秦尤分宾主落座,刘云问道:“阁下倒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是路上盘费用尽?还是别有主使之人呢?”
秦尤答道:“提起在下的事情,话儿可就长啦。我看刘少爷你是爱交朋友的人,不妨将我的冤枉对您说说。我本是太仓州人氏,姓秦名尤,人称飞天鼠。我父秦天豹,明清八义,与老胜英喝血为盟,替天行道,老胜英妒贤害能,用迎门三不过的招术,将我父打死。那时节兄弟我只三岁,多亏我的叔父照应我寡母孤儿,抚养长大成人。现在老胜英知我秦氏门中尚有后代,他恐怕不利于他,欲将我置之死地。萧金台的闵大少寨主与胜英有仇隙,闵大少寨主夜人皇宫内院,盗了圣上的万寿灯,留下诗句,状告胜英。钦差大人贪了贿赂,递折保老胜英为原办,老胜英欲假公济私,他言说盗灯之人,不是闵大少寨主一人所为,其中还有飞天鼠秦尤,钦差大人不问真伪,就允其所请,胜英派镖行之人,四出侦察兄弟的行踪。少爷请想,这样罪大弥天的官司,老胜英加于兄弟之身,若将兄弟捉住,焉有兄弟的命在?老胜英既害了我的天伦,还要将我置之死地,只逼得兄弟到处不能存身。前天晚间,兄弟走道儿,路遇一个庙宇,名叫水月庵,兄弟遂进了水月庵。到了里面一看,正遇见兄弟的盟嫂袁王氏在那里避难。”
秦尤说到此处,又将镖行追他、破萧玉台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续着仍提水月庵之事,便将黄三太等如何焚了水月庵,抢了水月庵的金银,赶走尼姑,说了一片虚伪的话。刘云听到此处,便气得面目改色,遂说道:“有这样之事?他们若是遇见我刘少爷的手下,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秦尤说道:“实不相瞒,他们现在就跟踪追下兄弟来了,大概明天就许到榆林镇,住哪一个店可就不知道了。少爷若能将黄三太等结果了性命,救了避难之人,我生生世世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
刘云说道:“见义勇为,是男儿的天职。”
秦尤又说道:“不但在下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南七省的绿林道,俱都得日诵生佛。镖行不独欲将兄弟置之死地,南七省的绿林道,老胜英都要一网打尽。现在已经破了二郎山、莲花峪,新近平了萧金台、萧玉台、碧霞山,擒住闵家大少寨主,送往院衙门。你要是真能将镖行这些个小辈结果了性命,也可以寒镖行人之胆,绿林道中你可算首屈一指了。”
刘云道:“就凭臭保镖的,也敢口出大言,要灭尽绿林道?别说是臭保镖的,就是官家也不敢说除尽了绿林道。秦大哥你不要为难,小弟实不相瞒,此店是小弟与张德福所开。”
秦尤赶紧问道:“张德福是否张德寿之兄?”
刘云说道:“正是张德寿之兄。秦大哥何以知晓呢?”
秦尤说道:“张氏弟兄三人,大的叫张德福,二的叫张德禄,三的叫张德寿。张德寿与兄弟联盟弟兄。”
刘爷道:“如此说来,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张德福与小弟是知己之交,现在这个店就是我们两个人所设,所以名字叫福云居。
现在张德福大哥在连云山管理全山之事,山内有一个老寨主,现在后寨养福,不问前寨之事。连云山势。力很大,名誉很好。”
秦尤听在心里,甚为欢喜,遂对刘云说道:“如此我就要高攀了,兄弟你比我小几岁。”
刘云说道:“那是自然之理,何云高攀?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你还是老大哥呢。你就住在这里,镖行不来便罢,如若来了,决不能叫他们出了榆林镇。”
秦尤千恩万谢,遂仍归东跨院上房。天到午后,黄三太等果然赶到,冤家路窄,正在福云居打尖,被秦尤在暗中看见,报告了刘云,所以刘云出来骂街,金头虎动手挨摔,杨香五栽筋斗,约会晚间在福盛店比武,这就是刘云与秦尤相识的始末。
书接上文,钱大爷由上房屋出来,刘云回头一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提单刀,奔自己而来。金头虎说道:“谁要出了圈子,就不是英雄,就是狗熊。”
小英雄不知是计,一抖十三节亮银鞭就要动手,老头子说道:“好小子!”
抡刀就剁。刘云一听乃是自己义父的语音,这才知道傻小子是愚弄了自己,拧身上房便跑,老头子岂肯纵放,随后便追。金头虎贾明大声喊道:“屋中的人快出来追贼!留一个看着小龙便成了。”
三太、香五、茂龙等由屋中出来,便帮助老头子追拿刘云,金头虎早跑到店外迎头追去啦,李煜在屋中看守着萧银龙。刘云出了福盛店,奔正北便跑,老头子在前,三太、香五、茂龙、贾明随在后头紧紧跟随,追出去有十余里地,迎面上来了一位老者,金头虎大声喝道:“行路的君子,千万截住,前面是采花贼,可别放他过去,一进树林子可就坏啦。”
只见眼前站立一人。迎面这位并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的秦二爷秦格良。因为秦二奶奶黑夜里得了时令病啦,老头子去榆林镇请大夫去,榆林镇距秦家峪二十来里地,秦二爷用夜行术的工夫,方然走出四五里地,便碰见这一伙人追拿刘云。金头虎一喊前面是采花贼,秦二爷闻听,可就火儿啦,他老人家平生最恨的这种人,秦二爷并不言语,哈着腰假装走道的,伸手一提鸡爪链子锤,不慌不忙,奔刘云迎头走来。刘云一看这位行路的并不答理这个碴儿,可就不十分留神啦,仍然向前跑,恨不一步跑进树林子。哪知道他可就上了当啦,及至刘云距离老头子不远,老头子一抖鸡爪节链子锤,照定刘云拦腰就缠,出其不意,刘云哪里躲闪得开呢?这一下子就将刘云兜了一个筋斗。此时后面的钱大爷、金头虎等早已赶到,钱大爷举刀便剁,金头虎是好坏人,一伸手将钱大爷拉住,说道:“钱大爷你先别忙,有什么事咱先回店慢慢地商量。”
秦二爷仔细一看,被获遭擒的这位正是千里追风小侠客刘云。秦二爷急忙过去将钱士忠拉住,问道:“钱大哥,这是什么事?这几位少年是谁?你先给我介绍介绍,有什么事咱先回去再说。”
钱大爷遂对小弟兄四位,给秦格良秦二爷一指引,秦二爷闻听说道:“原来俱都是一家人。现在你弟妹得了时令病啦,还是很重,我这是到榆林镇请先生去,咱们大家一同回榆林镇吧。”
此时黄三太、杨香五早将小侠客刘云绳缚二背,刘云是一语全无,身上的兵刃也叫黄三太给搜出去啦,心中这个窝心,要多么难受有多么难受,只好跟随众人回归店房。众人翻回榆林镇福盛店,进了屋中,钱大爷、秦二爷先落了座,然后这一伙小英雄也俱都落座。秦二爷对钱大爷道:“我可不是托故,我在路上就说啦,你弟媳妇得了时令病啦,我来榆林镇请先生来啦,可千万不许责打刘云,有么事等我回来,咱们大家商议,此时简直是把我糊涂死啦。提起这位先生是咱们至亲,也不是外人,我先到他家里,将先生请了,好在不是外人,叫他自己到秦家峪给你弟妇看病,我急去快来。可有一宗,我走后你要打刘云一下,咱们哥俩三四十年交情就算完啦。”
秦二爷又对黄三太说道:“黄贤侄千万解劝你钱大爷,别责打刘云。你钱大爷脾气不好,前几天将刘云几乎打死,若不是我赶到,刘云现在也出不来,皆因为我赶到啦,将刘云释放,要不然还出不了这场事呢。”
黄三太说道:“你就赶紧请先生去吧,这儿的事情,全都交给我啦,并没有什么大事。你看看炕上躺着的那位萧银龙,是萧三侠的少爷,皆因为刘贤弟误听小人之言,用药喂毒将银龙打伤,我们将钱大爷请到,已经治好啦。拿刘贤弟也不是为别的事,为的是明白了过去的事情,不叫刘贤弟听信小人之言,身人匪徒,绝没有别的事。你请放宽心,如果要打刘云贤弟一下,惟我是问。”
秦二爷闻听黄三太之言,这才放心,说道:“贤侄们都是少年的豪杰,前途不可限量,千万不可为仇作对,要互相倚重。我可不能再耽误工夫啦,我要走了。”
钱大爷说道:“你不要絮叨啦,一会就天亮,病人也耽误啦,我绝不打他就是了。”
秦二爷这才站起身形,钱大爷与一干小英雄出来相送。金头虎可没送出去,他看着刘云呢。
众人将秦二爷送出门外,众星捧月的样子,将老英雄陪到屋中,老英雄落座,口中叫道:“刘云!你为何用药喂毒蒺藜伤了你萧三叔之子?你快从实说来!你要说半句虚言,我便将你双腿砸折,养你残废。”
刘云到了此时,也知道不能隐瞒啦,遂叫道:“父亲,你老人家先将我放开,有话我慢慢的跟你老人家回禀,我决不能跑。”
贾明说道:“不能放你,你要是跑了,小老鼠也不能拿啦。你多受点委屈,先捆二会吧。”
刘云同着他的义父是干生气,不能发作,要是一发作,是自给自己苦子吃。黄三太说道:“贾明贤弟不要如此,昨天是仇敌,今天便是一家人,刘云贤弟既是钱大爷的义子,既与你我弟兄是一样的交情,钱大爷与我之恩师情同骨肉,联盟弟兄,四大镖头的交情,无有一人不知道的。刘贤弟昨天听的是片面之词,今天咱们大家将话都说明白了,是非曲直,自然明了。”
语毕,黄三太过去亲解其缚,叫道:“刘贤弟,并不是愚兄本意捆绑贤弟,恐怕贤弟再要走了,与贼为友,助纣为虐,一旦犯了官司,身败名裂,误了前途。望贤弟当着钱大爷,将福云居构隙之事,及药喂毒蒺藜伤银龙之举,究系何人指使,一一的说明。贤弟若能勇于改过,这正是贤弟出头露面的好机会。”
钱大爷接言说道:“刘云,你若听你三哥之话,后来必能得好结果,否则必至身入匪窟,难免项上餮刀。与君子交如人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小人交,如人鲍鱼之肆,久而必闻其臭。你黄三哥是年少的英雄,身入正途,与你胜三大爷习学行侠作义,保镖为生,虽然佩着血布衫的买卖,只要心地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从古来忠臣孝子,气节之士,没有一位不寿终正寝的,或有直谏招祸、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士,亦必流芳千古,名垂千秋。死或轻于鸿毛,死或重于泰山,做臭贼的死了,叫人家骂贼父贼母贼子贼妻。我将你教的文武全才,你一点好都没学,老夫一片心愿,真白白的牺牲了,刘云你何以对老夫?”
钱大爷语毕,泪如雨下。刘云亦大哭,遂说道:“孩儿罪该万死,对不起父亲养育之恩。孩儿用药喂毒蒺藜误伤银龙,幸亏天伦给银龙治好,若不然孩儿万死不足以偿。误杀好人之罪,此事并非是出于孩儿本心,皆因为有一个秦尤,他住在孩儿之店。”
钱大爷说道:“你也有了买卖了?”
萧银龙说道:“叔父不要问他别的,教他快说秦尤之事要紧。”
钱大爷说道:“秦尤怎样?”
刘云说道:“秦尤住在孩儿店内,吃饭住店不给钱,孩儿跟他动手,将他兜了一个筋头,他爬起来,便与孩儿说了些场面的话。后来论起来都是联盟弟兄,孩儿便问他因何至此,他说想当初胜三大爷镖伤他父,现在要陷害他,并要将南七省绿林道一网打尽。孩儿一时愤火中烧,对秦尤说了几句大话:镖行不来便罢,如果来了,必要与绿林道报仇雪恨。偏巧黄三哥等到福云居打尖,秦尤暗中看见,孩儿遂骂镖行之人,与贾明动手。”
刘云将与秦尤相遇,并将秦尤所说的瞎话俱都说完,跪在就地,叫道:“父亲饶恕孩儿这一次,孩儿从此弃暗投明,帮助黄三哥捉拿秦尤,然后在镖行混碗饭吃,与胜三大爷学行侠作义之事。”
老英雄一听刘云说出此话,喜笑颜开,说道:“我儿若能如此,将来必有长进,为父心愿已足。皆因汝年纪尚幼,若不然为父早将你荐到镖行。今日与你黄三哥等邂逅之遇,也是天假其便。你若能帮助你黄三哥众人将秦尤捉住,打银龙之事,既往不咎;如将秦尤放跑,必不能轻饶。”
刘云说道:“孩儿谨遵父命。”
萧银龙说道:“钱叔父,若救小侄男等,请你帮助划策。”
萧银龙话未说完,老英雄摆手说道:“贤侄是明白人,愚叔有几句肺腑之话。贤侄请想,秦八爷与胜三哥情同手足,当初镖打秦八爷,是拜兄无意打拜弟。秦八爷一死,蓬虎山星散,胜三爷只哭得目中流血,将秦八爷灵送于太仓,月供柴,日供米,供给秦尤。我那苦命的八弟妇,苦守冰霜,二十年来,才将秦尤抚养长大成人。此子不知好歹。”
钱大爷说至此处,唉了一声,复又说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亦不能罪秦尤也。此事最好你们小弟兄去办,我不能相助。”
语毕,老英雄又嘱咐了刘云几句话,告辞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