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峪秦二爷请先生回家不再细表,单提福盛店这一干小英雄话到投机处,恨相见之晚,七人遂结为金兰之好。三太居长,其次香五、茂龙、李煜、贾明,银龙与千里追风小侠客刘云同庚,银龙三月生人,小侠客五月生人,故此小侠客最幼。
结拜完毕,商议捉拿秦尤之策。小侠客刘云说道:“此时不过四更来天,小弟单人独自进到屋中,捉拿秦尤犹如探囊取物。”
银龙说道:“贤弟不要口出大言,那秦尤乃是久经大敌之辈,二人皇宫内院,刺杀钦差大人,北京城越狱脱逃,这几次大敌,他都亲临其境。他是贼人心多,倘若你一进屋,他不见我的人头,他就许先动手伤你。别看他本事不及贤弟,他的经验可比贤弟大得多。”
刘云说道:“我将六哥打伤了,他都知道,他绝不能疑惑小弟,小弟必能捉他。倘若众人一去,他必然逃走,他住的那间屋子有后窗户。”
萧银龙说道:“可以四面埋伏,帮助贤弟。后窗户用两人把守,秦尤插翅安翎也难逃走。”
刘云说道:“那样办不但费事,还许弄僵了。他要不在屋中呢?你们大家他认识,他还许在房上等候我呢,你不是说他心多?若大家去必然费事。六哥你不要拦我的高兴,他的武学要跟我比,他可差的多呢,我这只十三节亮银鞭,就是俩秦尤也逃不出去。”
萧银龙说道:“贤弟千万多加仔细,此贼关系重大。”
金头虎贾明说道:“刘云你将他放跑了,我可就活不了,那真要了五哥的命了。”
刘云说道:“如果拿不着他,小弟替五哥打官司去。”
小英雄遂收拾紧衬,黄三太早将兵刃暗器交还,带好兵刃暗器,独自出了福盛店。
此时天到四更来天,小英雄是轻车熟路,来到福云居,直奔东跨院,拧身形纵上房去,用珍珠倒挂的工夫,向屋中窥视,无奈屋中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小英雄心中暗想:“此贼合该遭官司,他将我陷于忤逆不孝,他坦然睡了觉啦。我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我进屋先将他用刀扎伤,然后再捆他。若不是他案情重大,我先要了他的命。刘云思索至此,悄悄来到上房门外,用手一推外屋门,双扉虚掩,并未上闩;刘云慢慢的将门推开一点儿,扁着身躯进去,又一推内屋门,也是如此。小英雄照样进了里屋,够奔帐子,侧耳细听,不闻声息,刘云不由得惊骇,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六哥萧银龙所料,此贼已逃走啦。”
此时刘云手擎短刀,挑开幔帐帘儿,探头观看,贼人蒙头而睡,刘云不由得心中欢喜:这回看你哪里逃走?若非我义父教训我,救了银龙,你就生生将我送了性命。好贼,你也有失招的时候。
想到这里,短刀照定秦尤腿部扎去,就听哧啦一声,小英雄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原来是一个被服卷儿,用紫缎夹被盖着,秦尤迹踪不见。小英雄由兜囊中取出火种,点上灯烛,只见桌子上面有一张字笺,墨渖未干,刘云取过一观,上书:“刘云贤弟台览:愚兄身犯重案,镖行跟踪急至,恐不利于老弟,故暂告别,权归连云山隐避。大恩未报,愿俟诸异日,诸惟心照不宣,此颂大安。愚兄秦尤顿首。”
刘云看罢,自己暗道:“无怪乎我六哥萧银龙言说我捉不着秦尤,果然应了人家的话啦。
我在众人跟前说了大话,空手回去,有何面目?”
思索至此,抬头观看,后窗户有踹动的痕迹,小侠客用手一推,将后窗户推落,刘云遂由后窗户蹿出去,直奔西大墙,就见墙底下蹲着一人,手执明晃晃匕首刀,刀尖向上指着。小英雄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自己心中暗道:“贼子秦尤真叫人面兽心,他将我陷于大逆不义,巧支使我给他报仇,然后他不知以恩报德,他还暗中在此处等着我。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我若叫你逃出榆林镇去,我从此就不是千里追风小侠客刘云啦。”
小英雄遂用胳膊一按墙头,上了大墙顶上,自己悄悄绕到北边,翻身下了大墙,由腰间取出十三节亮银鞭,够奔此人背后而来。只见那人蹲在就地,仰着头向上观看,举着匕首刀纹丝儿不动。刘云本有心将他结果了性命,皆因为他案情重大,三太、银龙等谆谆嘱咐,不叫伤损他,小英雄来到此人切近,故意用手一捋鞭穗,亮银鞭咯啷一响,那人向上一起,小英雄使了十足的力量,照腰间一兜,向怀中一带,噗咚一声缠倒在地。方要用手去按,就听那人喊道:“唔呀!短命鬼,你可打顺了手啦。”
刘云一听是傻小子贾明的声音,遂说道:“是五哥吗?”
贾明说道:“不是五哥,还是六哥吗?六哥还起不来呢。”
刘云笑说道:“您上这儿干什么来啦?”
贾明说道:“小龙说你准拿不着秦尤,你由福盛店出来的时候,我在后头跟下来啦,我在四外一看,你要拿秦尤,秦尤要跑准得打这段大墙走,我上着这儿拾漏来啦。你也不睁开眼看看,抡鞭就打,我要没有金钟罩,腰就折啦。”
刘云说道:“五哥你为什么又用匕首刀呢?你不是用一字杵吗?”
贾明说道:“我将杨香五的匕首刀偷来啦。”
刘云又说道:“五哥,秦尤跑啦,您给我想一个法子。他临走的时候,可留下字柬啦,我追出来的时候,笔迹还未干呢,他言说奔连云山去了。”
贾明问道:“连云山离此多远?”
刘云说道:“连云山离此处五十余里。五哥,咱们弟兄结拜一场,您帮助我将秦尤贼子捉住,回福盛店也好见大家兄长。秦尤笔迹未干,跑出去至多不过十里八里,我若在后头看见他一点影儿,就不能叫他走了。五哥您能够成全小弟吗?”
贾明说道:“方才你出店的时候,三太、香五问小龙,言说这回秦尤必然被获遭擒,小龙说你绝拿不着他,大家问因为什么拿不着呢?小龙说秦尤不能在屋中等候你,他不定在哪儿窥探你的动作,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他看得见你,你看不见他。要论能为,他不济你十分之一;若论心眼儿,你十个刘云,也没有秦尤一个人心眼儿多。黄三太他们要在你背后暗中协助你来拿秦尤,小龙说不用去,白费事,看不见他的影儿,上哪里去拿他呢?要不是小龙拦阻,大众就都来啦。我告诉你小刘云,你别不服高人指教,上年纪的就得属老道,料事如神,胜三大爷倚为长城;年轻的就属小龙,虽然说比不了老道料事如神,倘要用短命鬼的主意,一点后德都不留。咱是磕头的弟兄,就如同亲兄弟一样,露脸现眼,大家伙是一样,也不能说你拿着秦尤便算露脸,拿不着秦尤就算现眼,咱们俩一块回去,与大家商议,怎样拿秦尤,小龙自有主意。”
刘云说道:“咱们白活这么大啦,人家在屋中躺着,就不叫大伙来,准知道秦尤跑啦。我在众位兄长面前说了许多的大话,回去有何脸面?你要帮助我更好,你要不帮助我,我拼了我这条命。我就此够奔连云山捉拿秦尤,如要拿不着秦尤贼子,誓不见众家兄长之面。”
金头虎贾明说道:“你要将秦尤再打连云山惊跑了,就要了我的命啦。这回要交不了差事,我永远不能回镖局子。在碧霞山将小鼠拿住的时候,本来要用车送案,我逞能,偏要用口袋装起他来,吃上迷魂药。谁知道走到水月庵,被圣母娘娘与袁王氏看破,放了秦尤,现在既知道他准在那里,就容易拿他。你千万别去,咱俩赶紧回福盛店吧。”
正在此时,就见由西北墙犄角绕过来两个人,直奔贾明、刘云而来。你道来者是谁?头一位乃是黄三太,第二位是杨香五。皆因为众人在店中等候刘云,工夫甚大不见回来,又不见了金头虎贾明,萧银龙遂叫道:“黄三哥,杨五哥!你们二位赶紧到福云居内外,探听探听刘云贤弟与贾明的消息。他们两个人谁也拿不着秦尤,刘云若拿不着秦尤,他必然不回来,贾明一个人叫他回来,他也没有脸面回来。二位兄长辛苦一趟,将他二人叫来,然后有什么主意,再作计议不迟。”
三太与香五遂带好兵刃,由福盛店出来寻找刘云,方才绕过大犄角,正遇见傻小子贾明与刘云。
三太问:“捉拿秦尤怎样?”
刘云脸面上一发红道:“果不出银龙六哥所料,小弟进屋之时,此贼已经逃走,并在桌子上留下字柬,言说奔连云山避难。”
三太说道:“既然未能拿住,你二人何不早早回店?”
刘云遂将要独自够奔连云山的话,对三太、香五说了一遍。三太说道:“连云山乃是一座山寨,贤弟一人进山,就是看见秦尤,也无济于事。贤弟不要固执,赶紧回福盛店,咱们大家想个万全之策,捉拿秦尤就在此一举。”
刘云无法,只得随同三太等回店。来到福盛店,进了屋中,刘云一见萧银龙,只臊得面红过耳,遂将秦龙逃走之事,对银龙学说一遍。萧银龙说道:“此贼既奔连云山,他必在连云山久住,现在他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有收留他的所在,他就不走。刘贤弟与他未曾见面,太好啦,将来进山探听消息,仍然是刘贤弟一人之事。咱们大家且在此店休息一二日,我也养养伤痕,贼人的心也就稳住啦,咱们大家再够奔连云山。众位兄长以为如何?”
三太、刘云等俱各点头称善。此时天光已亮,店小二进来,给小弟兄们摆上酒席,用饭已毕,俱各休息。
第三日雇了一辆敞车,大家恐怕银龙伤痕震动,算完店钱,黄三太多给二两银子的酒钱,众人这才由榆林镇起身。路过虹桥镇,座北有一座悦来店,大车赶进店门,黄三太问道:“有西跨院没有?”
店主人答道:“现在西跨院才腾出来,上房三间。”
三太等进了西跨院上房屋中。店主人问黄爷那行发财,黄三太说道:“我们是保镖为业,来到贵宝地逛太湖来啦,不定住多少日子呢。”
店主人退出,店小二沏茶打净面水,众人喝茶净面,打发了车力钱,摆上酒席,众人商议明天探山之事。
将饭吃完,大家说会子闲话,这才安歇。杨五爷睡不惯整夜的觉,天刚一发亮,叫起众人,将伙计也唤入,沏了茶,打了净面水,梳洗完毕。黄三太交给伙计十两银子,说道:“我们住几天,临走时一块儿算账。”
弟兄们遂各提小包袱,出了悦来店,奔西镇店口。出西镇店口不远,眼前有一道旱桥,刘云叫道:“众位兄长,此桥便叫虹桥。”
众人过了虹桥,向西走出一里多地,看见汪洋大水,由江沿向西三里来地,山高直达霄汉。弟兄七位又顺江沿向北去,真是山连水水连天,山水天三样相连。又向北走出数里地,此时天已大亮,日出东升,江沿旁有一片杨柳树林子,就见由树林子内闯出两个人,俱是青布衣服,一个手擎单刀,一个手执铁尺,由北向南而来。这弟兄七位是由南往北,走了一个碰头,杨香五眼睛快,叫道:“傻小子!你看看这俩小子是干什么的?”
贾明一看说道:“连云山的小贼。”
杨香五说道:“对啦。咱们俩劫他们俩,你看好不好?”
傻小子说道:“好好。”
遂解小包袱亮一字杵,奔这二人跟前而来,迎头挡住去路。那二人说道:“快躲开,不要误了我们的公事。”
金头虎问道:“你是办什么公事的?”
那二人说道:“我们是苏州府的,现在跟随我们大都头捉拿采花淫贼。”
杨香五问道:“采花贼现在哪里?”
这二名捕快说道:“现在树林里面水边上,我们都头与贼人交手呢。我们上不前去,这是回衙门叫人去,帮助都头捉拿贼人。”
萧银龙说道:“你们回去叫人,岂不误了事啦?我们是保镖的,情愿帮助你家都头拿贼。”
那二名捕快说道:“如要将贼人拿住,皆众位少达官之力也。”
那二人在前,众小英雄在后,过了树林子,见一人身穿青深灰色衣服,用黑烟子抹脸,手使翘尖式钢刀;一位官人淡红色一张脸面,手使一条白银色的枪,枪子旁有两个倒须勾,那条枪好似面条相似。刘云看罢,回头就跑,黄三太问道:“贤弟何以回头便跑?”
刘云说道:“我不能露面,那位抹烟子的,就是我们掌柜的。我不能露面了,我要一露面,就不好办事啦。”
黄三太说道:“你先在一旁隐藏,我们给班头助威。”
大家亮家伙,观看贼人与班头动手。贼人见来了五六个人,俱都亮家伙,在一旁汹汹站立,贼人一疏神,班头的枪照脸部打去,贼人用刀一挡,哪知道班头的枪是软的,刀搪上枪,枪杆向下一弯,将贼人的左腮划了两道血槽。贼人见势不佳,向西便跑。班头在后面紧紧的跟随,追出去有半里来地,就是一道江汊子,此时班头的枪也够上贼人啦,将枪一抖,照定贼人大胯扎去。贼人败走的时候,将刀交于左手,班头在后面追的甚紧,众人见贼人被伤,班头得胜,可没上去动手,跟在后面观看。班头追至贼人背后,枪已够上部位,奔贼人后胯左边一枪扎去,贼人趁势一翻身躯,先躲过班头的枪,一翻背镖奔班头咽喉打去。班头是以为这一枪必扎上,一大意,贼人一翻身,这一镖奔咽喉,班头躲之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班头一扭项,金镖正中左肩井穴之上。班头就觉周身麻木,因地势相近,打得很重,立时翻身栽倒,贼人刀还右手,举刀便剁。
此时众人瞧着三丈来远,欲待上前去救,可就来不及了。贾明大声喊道:“看法宝吧!”
一字杵奔贼人头上打去,贼人的刀还未剁下去,一躲一字杵,噗的一声,将贼人的壮帽打落。众人此时已经赶到,救起班头。贼人掉头便跑,金头虎在背后便追,贼人翻身跳人江汊。金头虎脱衣服就要下水,刘云由树林内跑出来摆手叫道:“五哥,不要下水,下水您也捉不住他,连云山他的水路最熟,他的外号叫分水兽张德福。”
刘云将贾明拦住,萧银龙上前,对班头问道:“足下尊姓大名?是哪一门的传授?你使的这条枪,是何物所造?”
班头答道:“惭愧,提起我之恩师,大概众位达官也许知晓,我的恩师名叫华谦,外号人称美髯华子阮。此枪乃银丝鹿筋所作,名叫双钩银丝鹿筋枪,不用之时可以缠在腰间。方才众位达官助威,贼人失神,被我用枪一打他,他以为蜡杆枪破法,用刀向上一挡,将他面部被双钩挂伤,所以他落败。提起此贼,在苏州府城里关厢采花,刀杀四命。昨天晚晌,在下家中作寿,此贼跑在我家,用薰香盒子向女眷屋中打薰香,我们老家人明白,大声喊叫,此贼情急,用刀将我的老家人扎死,扎的肚破肠出。我在前面招待亲友,闻讯跑到后面与贼动手,我用话一激他,他承认在城里关厢刀杀四命。他不是我的对手,由我家中跑到此处,天光已然大亮,贼人恐怕认识他,他用黑烟子倒在手心,向脸上一擦,擦了一个黑脸。我现在带着批票正拿此贼,也是我贪功心盛,方才中了贼人之计。他这镖还是毒药镖,此贼必是下五门贼人。”
萧银龙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班头说道:“在下梁家庄居住,人称忠义太岁梁芳的便是。兄弟家中并不是没有饭吃,皆因为苏州府慕兄弟之名,累次下请帖,将兄弟请出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金头虎说道:“原来大水冲了王八庙啦,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华大爷与我胜三大爷都是联盟的弟兄。
赶快将梁爷抬到店里治伤吧。”
过去两个捕快就要给梁芳起镖,萧银龙说道:“且慢。此镖若起下来,梁兄便没有命啦。这是毒药镖。你们二位多辛苦,谁叫他是你们头儿呢?后背对后背背着,一个人扶着下身,赶紧背到虹桥镇店内,自有道理。”
二位捕快遂照样将梁芳背起,一气儿背到虹桥镇悦来店。方要进门,店主人迎出来说道:“别向里背,我们店不住……”
银龙说道:“你看看是谁?”
店主人留神一看,哟了一声道:“梁大爷,这是怎么啦?怎么中了暗器啦?”
原来,梁芳是苏州府大班头,又是当地人,所以店主人认识。在古年时要是当一名班头,也是赫赫有名,无人不知。闲文少叙,且说将梁芳背到上房,银龙给上药,刘云给起镖,敷上止毒散,服下定心散,内服外敷,梁芳已就止住了疼痛麻木,这才打发两个捕快给粱芳家中先去送信。天到巳分时,来了不少亲友到店中看视梁芳。
就见有一位英雄过来给梁芳请安,梁爷问道:“秦大哥,你几时打北京来的?”
姓秦的答道:“我前天由北京回来。”
刘云一看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秦二爷的大公子,人称万丈分水小白猿秦浩远,在北京王府护院办事,一对鸡链子锤,压倒北京护院的老师傅。刘云语毕,叫道:“秦大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吧。”
遂将镖行的人都一一介绍完毕。萧银龙眼球一转,心中暗道:“此人既叫万丈分水小白猿,水性必好,现在拿秦尤、破山寨,正在用人之际。”
思索至此,遂叫道:“刘贤弟,你可以请秦大哥出来帮忙吗?既跟你是世交,又与梁爷是亲戚,大概你若求帮忙,必然应允吧?”
刘云遂对秦爷将张德福刀杀五命,秦尤盗万寿灼之事,并张德福镖伤梁爷,说了一遍。“现在镖行的朋友,打算请兄长帮助,共破连云山,捉拿贼人。”
秦浩远闻听一笑道:“有用兄弟之处,万死不辞。小小连云山,何足道哉!”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秦浩远到连云山被获遭擒。
且说众人商议,明日叫刘云探连云山,明着是找张德福,暗中是探秦尤落在连云山没有。萧银龙对刘云说道:“贤弟,明日进连云山见张德福时,就说秦尤住在福云居,被官面知道啦,官面每天派人去福云店捉拿秦尤,因此小弟不能作主,应当怎样办理,特来请示兄长。但是贤弟你到连云山,千万不可听过耳之言,我在福盛店受过你毒藜蒺的害,故此嘱咐你这一句话,恐怕贤弟你意志薄弱,易为小人动摇。”
刘云说道:“兄长此乃过虑也,小弟纵然不肖,也不至于那样翻覆。”
弟兄们商议已毕,一夜晚景无话。第二日清晨早起,刘云梳洗完毕,将亮银鞭缠在腰间,叫道:“六哥!小弟的毒藜蒺不够用的啦,在福盛店打丢了两个,你将亮银镖借给小弟三只如何?”
萧银龙说道:“小兄有六只亮银镖,贤弟尽管使用。”
刘云取了三只亮银镖,带在兜囊之中。黄三太说道:“贤弟到山中千万沉住了气,别叫贼人看出破绽。”
刘云答声:“晓得。”
收拾完毕,够奔连云山。来到连云山山口,见有五七位把守水路的喽卒,乘坐小船,都在山口稻地外打鱼消遣。刘云走到切近,对喽率头目控背躬身说道:“在下姓刘名云,来见张寨主的,请你给回禀一声。”
喽卒头目一看,遂说道:“你还用回禀吗?你不是千里追风小侠客刘云刘少爷吗?你上船吧。”
刘云遂登船,喽卒摇着花桨橹,工夫不大,来到二道岛口,二道岛口将刘云送到山里,回报进去,张德福出来迎接。刘云一见张德福脸面敷着药,遂问道:“大哥,脸上这是怎么的啦?”
张德福说道:“贤弟,别提了,昨天多贪了几杯水酒,在山内闲来无事,在树林内乘凉,被干树枝子划了两道血槽。”
刘云说道:“兄长,以后要少贪杯中之物。”
张德福说道:“贤弟之言,愚兄必当谨记。”
张德福又接着说道:“贤弟你不来,我正要派人请你去呢。”
刘云说道:“我今天进山,还是有要紧之事。”
张德福说道:“有什么要紧之事?”
刘云遂将在店中遇秦尤始末情由说了一遍,又说:“官人与镖行之人,每日在店中骚扰,吃饭住店不给钱,以捉拿秦尤为名。但不知秦尤落在此处没有?请兄长拿个注意,小弟年轻,实在没有主意了,咱们应当怎样对待镖行与官人呢?”
张德福闻听,遂说道:“若提起秦尤小辈,气死愚兄了。贤弟你到连云山也不是一次啦,你看见过老寨主吗?那老东西是人不见,惟有秦尤前几天来到连云山求见,那老东西便将秦尤让进内寨,三四天未叫秦尤出来。皆因为这里有个缘故,老东西有一个义女,今年十六七岁啦,老东西将干姑娘霸占在后寨,无论何人来,不叫进后寨。他将秦尤留在后寨,贤弟请想,还能有好事吗?他一定是让给秦尤啦。要不然我怎么说你不来,我还要遣人请你去呢?皆因为你的药喂毒蒺藜神鬼难逃,我给你作封假书信,就说老三张德寿将你打发来的,求老寨主赏碗饭吃。那老东西最爱才,他好谈古论今,你见他之时,若能谈上话,抽冷子你便用毒蒺藜将他打伤。若将老东西打伤了,驱去秦尤,将那姑娘与为兄作压寨夫人,过个三五年,再给贤弟娶一个媳妇。此山乃万年事业,出产丰富,我是大寨主,你是二寨主,一辈子吃喝不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云闻听,心中暗道:“你们这群东西,一个好的也没有。我何不答应了,将老东西伤了,也算天理昭彰,报应循环。”
张德福遂命喽卒取过文房四宝,写了一封假信,交给刘云。刘云接书在手,二人遂奔后寨。来到后寨,先报告了喽卒,老喽卒接书在手,到里面就听有云板的声音。原来,后山所有一切之事,老喽卒来到中间,以敲云板为令,有老妈子出来接洽,男子不准过中门。这名喽卒一敲云板,出来一位婆子,将书接到手中,来至上房,见了老寨主,呈上书信。此时老寨主正与义女弈棋呢,接书在手,见书皮上有“张德寿”的字样,老婆子递书的时候,并且报告老寨主说道:“现在前山大寨主之弟,打发一位姓刘名云的前来,求赏饭吃。”
老寨主所以并未拆开书皮,便对老婆子说道:“告诉张德福,就说此山穷困异常,给他十两银子路费,叫他下山去吧。”
语毕,原书扔在一旁,仍与义女对弈。婆子方要出去,姑娘叫道:“妈妈且慢,义父为何不拆书观看,便将来人打发走了?”
老寨主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张德寿乃是下五门的浑人,无恶不作。物以类聚,同气相连,他打发来的人还有好人吗?”
姑娘说道:“你看信皮上有下书人刘云字样。前几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一个兄弟叫刘云,此人的名姓为何与我弟弟同名呢?”
老寨主闻听,打了一个唉声,遂说道:“姑娘不要妄想了,当时老夫由江上救上你来的时节,第二日便打发若干人出去访寻,汝弟刘云已经尸骨无存,一家尽绝,焉有你弟存在之理?”
姑娘说道:“老爷子你要那么说,为什么女儿未死呢?万一老天不灭忠良之后,我兄弟就许尚在人世。你老人家就打开书信,看看这刘云多大岁数啦?要是十四岁,你老人家就将他唤到书房。我兄弟最好认识,豹子眼,玄眼珠,圆脸膛。”
说着话,姑娘的二目之中落下泪来。老寨主被逼不过,遂打开书皮一看,果然这个刘云现年一十四岁。信中并云,武术高强。老寨主遂打发老婆子敲动云板,告诉老喽卒,将来人唤人。刘云将书投进去时候,他二人俱在外面听候,忽然间耳闻云板重响,张德福说道:“这也是哥哥婚姻打动,里面这一敲云板,必是要会见贤弟。”
正说着,果然传出话来,叫下书人外书房会话。张德福遂与刘云进外书房等候。工夫不大,老寨主由里出来,走到外书房门口,咳嗽一声,刘云与张德福俱都站起身形。老寨主到屋中一看刘云,果然仪表非俗,与姑娘所言无异。老寨主心中一喜欢,叫道:“德福,聚义厅谈话。”
张德福答应一声,由外书房走出,一鸣聚众钟,来了二十余家寨主,聚义厅两旁站立。老寨主陪着刘云走人聚义厅,老寨主坐在当中金交椅之上,刘云坐在上首,张德福在老寨主身侧站立。老寨主背后背着跨虎篮,这一升座聚义厅,真是威风百倍,一团正气,令人望而生畏。刘云此时将杀老寨主的心打消了一半。就听老寨主问道:“刘云你今年多大岁数?”
刘云答道:“晚生今年十四岁了。”
刘云说着话,豹子眼一转,见老寨主银髯散满前胸,说笑的声音犹如洪钟,虽然八十余岁的人,精神不减壮年。二位老少侠客这一见面,俱都有暗羡之意。老寨主又问道:“刘云你把你的家世可否对老夫表明?”
刘云闻听,心中暗道:“你跟我不用续家谱,你们这一群下贱之辈,与少爷坐不在一处。”
小英雄思索至此,遂信口说了谎言。老头子一听,完全不对碴儿,又问道:“刘云,你是哪一门的人呢?跟何人学的武术?”
刘云答道:“我师傅又是我的义父,他老人家姓钱名士忠,乃是保镖出身,自幼时将我收在膝下为螟蛉义子,传授武艺。”
老英雄闻听,微微冷笑,叫道:“刘云!你不是投山入伙,别有用意,怎能瞒得过老夫?”
刘云闻听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说道:“晚生实是投山入伙,求老寨主赏碗饭吃,决无他意,老寨主幸勿多疑。”
老英雄笑道:“西路镖头钱士忠,保镖为业,买卖发达,现在虽然歇了业啦,可称得起富家翁,纵然欲谋生计,自有镖行可人,四大镖头俱都是至友。你为何弃美玉,而就顽石,前来充当山大王?所以老夫不敢相信也。”
刘云说道:“老寨主有所不知,我义父自幼疼爱晚生,忽然变了心肠,近日无故的抓邪碴儿痛打晚生。”
语毕,伸出胳膊与老英雄观看,说道:“你看看,我的伤痕尚未痊愈呢。”
老英雄一看,果然鞭子打的伤痕尚在,心中暗道:“钱士忠啊,你为何这样行为?对待自己亲生自养的也这样吗?有日我若见了你的面,我必然责备于你。”
老英雄正观看刘云的伤痕,心中思索之际,就听屏风后有人叫道:“老爷子!后寨请你呢,有要紧之事。”
老英雄闻听,遂对张德福说道:“你先陪刘云在此等候,老夫后寨去一趟,就回来谈话。”
张德福答应一声:“是是。”
刘云站起身形,欲要相随老寨主,老寨主摆手说道:“咱们就算一家人了,老夫去去就来。”
语毕,老英雄站起身形,出离聚义厅,回归后寨而去。此时张德福对刘云附耳说道:“贤弟你看看,那个姑娘也特破了脸啦,一会儿也离不开啦,这么会的工夫,就得向后寨招呼。”
不表聚义厅上张德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且说老寨主来到后面,姑娘问道:“前面那投山的可是刘云吗?”
老英雄说道:“不错,他倒是姓刘名云,今年一十四岁,俱都相符。”
姑娘闻听,心中非常喜悦,复又问道:“他可是宜化府镇台之后人吗?此人也是扬州人氏吧?”
老英雄摆手说道:“家乡住处我已问过,俱都不相符。人家是福建人,庄稼人出身。”
原来这都是刘云信口所答老寨主的话。刘云为何在聚义厅上不说实话呢?皆因为刘云看不起虎头大王方冲老寨主,因为老寨主通奸义女,不是好人,故此不告诉真实出身。
闲言少叙,书归正文,姑娘一听刘云家世不符,遂转喜为悲道:“老爷子,此人必有来历,绝不是投山入伙,他所说的必不是真话。若不是女儿之弟,为何他姓名年貌俱都与女儿之弟无异?老爷子你再细细一一诘问他,便知究竟了。”
老英雄说道:“女儿别痴想了,人家说的明明白白,不是扬州总兵大人的后人,岂有再追问之理呢?”
姑娘说道:“如其不然,待女儿到前边窥探一回,老爷子你想怎样?”
老寨主说道:“女儿岂可出头露面?老夫暂且将他收留,慢慢窥探。过些日子我将他陪到八松岭,叫他看你父母的坟茔,他若是刘门之后,必然吐露真情。”
姑娘说道:“全仗老爷子筹划,女儿听信便了。”
于是老头子站起身形,仍回到聚义厅。姑娘谆谆嘱托:“你千万可别叫他走了。”
老寨主唯唯答应。
且说张德福在聚义厅正与刘云商议:“单等老贼进来的时候,贤弟在他跟前献艺,抽冷子用毒蒺藜伤他。”
正在低言耳语之际,就听老头子在外面咳嗽一声,张、刘二人急忙迎接出来。老英雄仍归原位,又对刘云问道:“你与钱士忠练了多少年艺业?”
刘云答道:“晚生与我义父学了十数年,鞭法一百零八招,药喂毒蒺藜十二棵。”
老英雄点头道:“不错不错,钱家门上的鞭一百零八招,十二棵毒蒺藜。”
张德福说道:“老爷子,可以叫刘云在聚义厅上练一回,大家赏鉴赏鉴。若有不到之处,老爷子给他改正改正。”
老英雄说道:“初次相见,哪有令人献艺之理?”
张德福说道:“才子讲究文章,练武家讲究武术。你乃是老前辈,还可以改正改正呢。”
刘云说道:“老寨主,晚生不才,愿在老大人跟前现丑。”
语毕,将大衣脱下,由腰中拉出十三节亮银鞭。一抖十三节亮银鞭,真似笔管直,拉开架式,吞吐撒放,玉蟒翻身,将鞭舞的犹如一条银蛇相似。
老头子看得出神,站起身形,由北方绕到东北,相隔刘云有七尺来远,双手捋银髯,喊道:“好!好!倒是钱氏门中的武艺。”
刘云此时要将亮银鞭交于左手,伸手掏鹿皮手套,刘云又一想:“带鹿皮手套麻烦,若被老贼看出破绽,反为不美。临上山时,曾与银龙借了三只毒药亮银镖,何不发镖打他?出其不意,必能命中。”
刘云思索至此,正舞的热闹之际,将十三节亮银鞭交于左手,伸右手由兜囊中登出亮银镖。老头子此时左右手捋银髯,露着哽嗓咽喉,正在喝彩之际,刘云一仰手,照定老英雄哽嗓咽喉打去,就听噗的一声,翻身栽倒。列位,老英雄见银镖打来,一翻身躯,左手抄镖,一个箭步,纵到刘云切近,右手照定刘云劈去,刘云用手向上一封老英雄的右手,老英雄这一掌并不是真打他,上头的手还没落下去,底下的左腿早抬起来啦,照定刘云右肋踢去,噗的一声,将刘云踢了一溜滚儿。
刘云方要爬起来,两边寨主们早过去,按倒就地,绳缚二背,请示:“老寨主,怎样发落?”
老寨主道:“推出去杀了,拿人头来见我!”
两个寨主架定刘云,向外就推,刘云大声喊道:“老寨主留命,刘云实在冤枉!”
老寨主闻听,说道:“众位寨主,且将他推回,问他有什么冤枉?”
二位寨主将刘云推回,老英雄哈哈一笑,问道:“刘云你有什么冤枉?从实说来。”
刘云说道:“张德福言说老寨主的武艺高强,压倒一切,并说老寨主会接各样暗器,我一时高兴,掏出镖来,为的试试老寨主会接暗器不会。”
老英雄笑道:“刘云啊,你来到山里,我以茶饭款待,并且收留于汝,无故的你要献艺,用镖打我的咽喉。还有这样试暗器的吗?我明白啦,分明你是前来谋夺连云山。是也不是?”
刘云说道:“晚生实在不敢有那种思想,实在是出于一时愚昧,望求老寨主恕晚生年轻,留我这条小命吧。”
老寨主说道:“如此,寨主们且将他绑绳打开。”
两个寨主解开刘云绑绳,刘云在地下磕头,谢老寨主不杀之恩。老寨主说道:“刘云,你不用谋我这座连云山,老夫今年七十八岁了,我还能过八十吗?只要你有本事,老夫愿将连云山双手奉送,你可得守得住。此山自开辟以来,全凭水旱田为生,不抢不夺。但恐怕你年轻之人不能守分,作案抢夺,一旦被官家知晓,此山便难以存在。”
语毕,叫道:“喽卒们!取过文房四宝。”
喽卒答应一声,由书房中取来文房四宝,老英雄拿着笔,取了一张纸写道:“兹派刘云为连云山查山寨主,统理全山事务,众寨主喽卒俱各听其调遣。此令。”
写完,贴在聚义厅前,又对刘云说道:“你要守得住这座山,老夫便将义女领走,从此连云山与老夫毫不相干。”
刘云谢过了老寨主,老寨主拂袖退厅,众家寨主俱各散去。刘云还真实心任事,与张德福说道:“老贼派我职务,我今天就得在山里查看一回,然后他要问我,也好回答。”
张德福说道:“那是自然。但是今天你为何不用蒺藜打他?”
刘云说道:“我心思以为带鹿皮手套费事,亮银镖不是快点儿吗。”
张德福说道:“以后再有机会,可用蒺藜打他。你别看他派你为查山寨主,他心中还不定是怎个主意呢。”
刘云说道:“那是自然。”
二人谈着话,到了前寨,进了张德福的卧室,有喽卒摆上酒饭,二人用饭已毕,刘云休息休息,太阳平西的时候,便叫了两名喽卒带路,查看水旱田地。刘云一看,好一座庄家山!稻田地一望无边,稻穗都四寸多长。走来走去,走到一个所在,见有八棵大松树,每棵树上用松枝做的字,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宇。刘云心中暗道:“松树上为何作字呢?”
再向前走,见有一座竹棚,用大漆漆的,刘云来到棚外,举目向里观看,见当中有一坟,前有石碣,天已向晚,石碣上的字未看真切。方要进竹棚,刘云就觉毛骨竦然,不知何故,潸然泪下。刘云心中暗道:“这是闹鬼,我别进去啦。这必是老贼的父母。他为何不下土安葬呢?”
思索至此,叫道:“喽卒!咱们回去吧。”
喽卒带路,原路而归。第二日吃完早饭。老寨主差老喽卒传刘云后寨外书房会见。刘云不敢怠慢,跟随老喽卒来到后寨外书房。老寨主早已候等。刘云进屋,躬身施礼已毕,老寨主赐了刘云座位,遂问道:“查山寨主,你可曾查看本山水旱田地吗?”
刘云说道:“晚生昨晚曾查视一番。本山土地,肥沃饶厚,足够本山的费用。老寨主不知费了几许心机,才制造有这样成绩。”
老寨主微笑道:“别说是半日工夫,你就是查十天,你也查不周到。我这里有山图一本,南北多长,东西多宽,何处高,何处洼,房舍若干,俱都画得详细,一望此图,了如指掌。明日二更天,你听我呼唤,我将此图带着,同你各处查视。本山东北隅,并有一座八松岭,你到那里观看一回,并且还有一桩故事,我给你讲演。
刘云,你的年纪太轻,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张德福面带奸诈,终非大器,久后必非此山之主,现在因惧我三分,不敢妄为。
你若能志意洁白,将来此山老夫完全让归于你,若按老夫的规矩去行,将来吃喝不尽。”
刘云唯唯连声答应,口中说道:“谨遵老寨主之命。”
语毕,老寨主回归后寨,刘云回寨歇息。
此时已经三更多天,刘云休息片时,叫喽卒给预备一只轻快的小船,遂说道:“我到山外,前去探视几位朋友,以便将来我整理山寨,还要作买卖,不能似老寨主那样顽固不化。”
众喽卒们说道:“你可多怜恤我们。”
刘云说道:“那是自然。”
说着话船已到岸。刘云说道:“此船不准擅动,我到虹桥镇请朋友去,还许同我进山呢。”
喽卒水手一齐答应。刘云并由腰中掏出二两碎银子,赏给水手与喽卒,下船向虹桥镇悦来店走来。工夫不大,来在了店房,银龙见刘云回来,不胜之喜,遂叫道:“贤弟探山之事如何?秦尤可曾落于连云山否?”
刘云答道:“秦尤落在连云山了。”
刘云便将在山内所作所为,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直说道:“老贼明天晚晌二更天时,要偕同小弟按图查看山寨,并要将图送与小弟。查到八松岭时,并且还要与我讲演一段故事。”
刘云说到此处,萧银龙问道:“八松岭是什么所在?贤弟可曾知晓?”
刘云说道:“那八松岭乃是老贼立的坟地。棺材可丘着呢,并未入土。”
萧银龙复又问道:“贤弟你可知道那老寨主姓字吗?”
刘云说道:“知道,叫虎头大王方冲。”
萧银龙复又问道:“山中就属谁武艺高强?”
刘云说道:“就是虎头大王方冲,其余都在张德福之下。但是这个老东西,你我弟兄恐怕俱都不是人家的敌手。”
萧银龙复又问道:“贤弟可能将我们带进连云山吗?”
刘云说道:“岂有不行之理?我是全山的查山寨主,喽卒们哪一个敢不从命?况且我跟他们说啦,我到外面邀请朋友去,老寨主若将山让给我之时,我不能似老寨主那样不振作,必然得作买卖,喽卒们还是很欢迎我。”
萧银龙听到此处,计上心头,叫道:“刘贤弟,捉拿秦尤与老寨主易如反掌。今夜你将我与秦浩远大哥、贾明五哥,带到连云山的八松岭埋伏,单等老贼与贤弟到八松岭之时,出其不意,谋而杀之,犹如探囊取物耳。”
连云山三面是水,一面通旱路,不会水的人,不敢进山,因为萧银龙与贾明、秦浩远三人俱都善于水性。三人商议已毕,收拾利便,俱都贴身暗带水靠,兵刃暗器等带好,够奔连云山。水手喽卒等候多时,见刘云借同三位上了小船。这几人问道:“刘寨主,这是您的朋友吗?”
刘云说道:“这都是我的莫逆朋友,将来俱都荐在山中,大家同吃一碗饭呢。”
水手喽卒闻听,也不疑惑,摇动桨橹向前行船,工夫不大,来到山里,众人弃舟登路,刘云领着三位,由小路绕至八松岭埋伏去了,暂且不表。且说刘云回到外寨下房,歇息片刻,吃饭喝茶等事,不必细表。天至二更时候,刘云进内寨外书房,老寨主早已等候多时,见刘云进得外书房,老寨主含笑说道:“刘寨主请坐。”
刘云说道:“在老寨主面前,哪有晚生座位?”
老寨主说道:“你且坐下,尔我喝一杯茶,咱们便起身查山。”
二人喝茶已毕,老寨主与刘云遂起身够奔八松岭而来。来到八松岭,借着月光,老寨主遂由袖中取出地图一张,指示刘云:水田若干,旱田若干,并哪有竹林,哪有江苇,详细指示。比及看到八松岭,老英雄道:“因此处有八棵大松树,老夫将此地命名为八松岭。皆因为昔年老夫游江,在江面之上,看见一桅杆从上游漂来,老夫遂叫喽卒打捞船桅。众人将船桅打捞出水,见船桅上有一姑娘,年方八九岁,老夫遂打发人请了一位婆子,将那姑娘救醒。”
方说到此处,就听有人喊道:“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要得从此过,必须留下买路财。牙绷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不管埋!”
老英雄闻听,大声喝道:“什么人大胆?老寨主在此!”
金头虎说道:“我在这儿等你好大半天啦。”
说着话,一字杵搂头盖顶便打。老英雄是艺高人胆大,并未带着家伙,空着手与三人动手,将三个累的汗如雨下,近不了老英雄的身。刘云一看,工夫战大了,三个必然得落败,刘云遂在旁高声叫道:“老寨主且请后退!杀鸡焉用牛刀?这群东西们不是鹰爪,便是绿林道,前来抢夺我们这座连云山。”
老英雄闻听,遂说道:“刘寨主可曾带兵刃吗?”
刘云说道:“全都预备好啦,你请后退吧。”
老英雄遂向西北一纵身躯,纵出去五七尺远。萧银龙等向东南纵去。刘云一个箭步,蹿到战场当中,面向东南叫道:“小小毛贼!也不仔细打听打听,敢来到连云山无礼!”
说着话,对着银龙一仰手,一翻身两扬手,四个毒蒺藜奔老寨主左右并肩穴及左右腿腋打去。老寨主左右两闪,脚未站稳,又一个毒蒺藜直奔裆中打来,老头子一纵身躯,稍为迟慢一点,这一个毒蒺藜正中在大腿偏面。老英雄骂道:“好一个贼子刘云!我施恩相待于你,你反勾结贼匪前来谋杀老夫!头上尚有青天,恐人容天不容,自有你的报应。”
刘云说:“你是无耻的贼,人面兽心!我打你为是给黎民百姓除害,今天是你报应到啦!”
老英雄哈哈一笑,回头便跑,刘云等在后面追赶,老英雄跑的甚快,小弟兄四人追之不及。萧银龙说道:“怎么明明中上毒蒺藜,他怎么犹如没事人儿一样呢?”
刘云说道:“他是练家子,今年七十八岁,尚且狎亵少女呢,他有吸取真阳之法。”
这都是张德福与刘云说的话,言说老寨主狎少女,吸取真阳。“他的气血足壮,药力行的慢。他纵有托天的本事,也跑不出去十里地去。”
四个人说着话,仍然紧紧追赶,无奈老英雄愈跑愈快,将四位小弟兄落在了后面足有一里来地。跑出去有二里多地去,老英雄向东一拐,就见前面来一对纱灯,甚为明亮,就听娇声细语说道:“老爷子,怎么啦?”
老英雄一看原来是自己义女,说道:“老夫受了药喂毒蒺藜的伤啦。刘云勾结外人,前来夺山。”
姑娘说道:“伤势轻重?”
老英雄说道:“不要紧。”
姑娘说道:“你回后寨治伤,然后你便打发人抓这四个小辈来。”
语毕,让过老寨主,后边四人已经赶到。姑娘摘跨虎篮,劫住四位少年英雄,秦浩远被获遭擒,引出悦来店姐弟相认。
话说刘云用药喂毒蒺藜伤了老寨主,以为老寨主必然被获遭擒,不想老寨主是愈跑愈快,刘云手提十三节亮银鞭在前,秦浩远、萧银龙、金头虎、贾明等四小英雄随在背后,紧紧追赶。正在向前追赶之际,忽见前面来了一对红纱灯,闪出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拦住要路,放过老寨主,亮出兵刃。刘云一抖十三节亮银鞭,说道:“什么丫头?这样大胆!竟敢拦住我们的去路。”
直奔姑娘面前而来。两对白纱灯红字,上书“连云山内寨”。灯烛辉煌,异常明亮。姑娘是心中有事,在刘云向前走的时候,就注目在刘云身上,比及刘云来至切近,姑娘一看,果然刘云是豹子眼,大眼睛,圆脸膛,正是兄弟刘云。
但不知何以至此。又想起船中遇难事,姑娘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方要开口叫道:“这不是兄弟刘云吗?”
未及开口,刘云的十三节亮银鞭哗啦一声响,直奔姑娘点去。姑娘双手擎着跨虎篮,并不还招,急忙闪躲。刘云是得着理啦,十三节亮银鞭上下翻飞,银蛇乱蹿,一招紧似一招,恨不得将姑娘一鞭结果性命,方解心头之恨。姑娘由始至终并不还手,只是向后倒退。再向后退就是江汊子了,姑娘站的是下坡,刘云站在上坡,赶来赶去,将姑娘赶的离水边切近。姑娘说了一句:“刘云,你是我兄弟。”
刘云呸的一口,向姑娘唾去,说道:“谁是你兄弟?别不要脸,着鞭吧!”
姑娘一看,再往后退,就该落水啦,遂向前一递跨虎篮,将刘云的鞭穗子捋住,这才往下一带手,刘云跟随跨虎篮向就地爬去,姑娘恐怕山石伤了刘云的脸,未等刘云爬下,向上一提跨虎篮,刘云翻身,闹了一个仰面朝天。姑娘一手向上提着鞭穗,一手擎着跨虎篮,有心要下毒手,愈看愈是自己一乳同胞的兄弟,姑娘此时真是犹如刀搅心肠一般,一抬腿照定刘云肋下一脚踢去,口中叫道:“冤家你去吧!”
一脚将刘云踢了一溜滚,坠入江汉子中去了。列位,刘云仰面躺在山坡之时,秦浩远已经赶到,要不然姑娘便将刘云捉住了,因为不得下手,又不肯伤了他,所以暗将刘云释放。秦浩远来到姑娘切近,叫道:“好丫头,你胆敢战败我弟!”
话到人也到啦。姑娘一看,原来此人空手,并没有家伙,姑娘方在纳闷之时,就听哗啦一声响,鸡爪链子双锤由腰间拉出,照定姑娘胸前打来。姑娘向前一递右手跨虎篮,只一个照面,便将秦浩远的鸡爪链子锤捋住一只,秦浩远那只链子锤方要变招,姑娘左手的跨虎篮便向秦浩远腕子剪去,秦浩远方要撒手抛锤,焉得能够?皆因为秦浩远方才说了一句“丫头战败我弟”,姑娘暗想,必与兄弟有关系,所以未剪秦爷的腕子,向下一带,秦浩远趴伏在地,照定秦爷腰间,便踢了一脚。当时秦浩远欲想翻身,只觉腰间有如千钩压覆一般。姑娘叫道:“婆子过来捆!”
萧银龙见秦浩远被擒,亮出判官双笔过来动手,双笔摘解撕捋,与姑娘战了不到五七个回合,左手的笔被姑娘的跨虎篮捋住,萧银龙方才看得明白,刘云的鞭被人家捋住,较劲没有人家力量大,秦爷的家伙被人家捋住也没有人家力量大,夺不过来家伙,自己必然不是人家的敌手,所以赶紧撒手抛笔,一个箭步蹿人水中去了。贾明看罢,一晃悠冲天杵小辫,大声说道:“这哪里是姑娘?这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夜叉!我留着我这条杵吧,别抛在连云山。”
语毕,噗咚一声,跳入水去。
姑娘一看,四个人跑了三个,只捉住一个,遂叫道:“婆子们!派喽卒将此人抬回聚义厅,听候老爷子发落。老爷子若问,就说我追下贼人去了,不准多说。”
婆子不敢不从,叫来喽卒,抬着秦爷回归了聚义厅,暂且不提。
列位,说书的一张口,难说两家的话,姑娘是怎么来的呢?
也必须略事交代。皆因为老寨主与刘云看图查山之事,俱都是跟姑娘商议的,老英雄去后,姑娘自己心中思索:前日刘云一到连云山,便用暗器暗算老寨主,今日老寨主与此人查山,倘有意外,如何是好?姑娘思索至此,遂叫道:“婆子们!掌上后寨纱灯,赶紧够奔八松岭,迎接老寨主去。为什么老寨主这般时候,还不见回来?”
说着话,姑娘收拾紧衬,带上跨虎篮,婆子打着灯笼在前,姑娘在后,直奔八松岭而来。行至距离八松岭二里之遥,正撞见老寨主在前面跑,刘云等后面追赶,姑娘问道:“老爷子这是怎么啦?”
老头子说道:“中了毒蒺藜啦。”
姑娘问道:“何以尚能逃脱贼人之手?毒蒺藜打上,岂能转侧?”
老英雄道:“不要紧,我有破法。”
为甚么萧银龙中毒蒺藜会翻身栽倒,老寨主中了毒藜,为何愈跑愈快呢?原来四大镖头是联盟弟兄,这位老寨主并不叫虎头大王方冲,在连云山占山,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皆因为有姑娘坠累,若不是有姑娘坠累,老英雄早就削发出家啦,故此领着义女占据连云山,但是不夺不抢,全凭水旱田生活。后寨就是姑娘与老寨主。
后寨是三道院子,姑娘住在最后头的院子,有婆子丫环何候作伴。老寨主住在第二道院子,有老喽卒伺候。另有书房,姑娘与老寨主弈棋练武读书习字,有文武书房,男子不准人中门,有事以敲云板为令,外面一道院有老喽卒把门,男女有别,严肃异常。由九岁时老寨主游江,在江中上游飘下来一棵船桅,老寨主派人打捞船桅,见桅杆的篷绳上系着一个小女孩,气息奄奄,老寨主遂打发喽卒到山里请了寨主的女眷,将姑娘救上船,回归山寨灌了点姜汤,工夫不大,姑娘苏醒过来。老寨主一问姑娘何以落水,以及家乡住处,姑娘遂将身世与老寨主说了一遍。老寨主问姑娘:“你是愿意回家认祖归宗,还是愿意在山中呢?”
姑娘说道:“我父在世的时候,凡亲戚家族等去投奔俱皆不收,只给十两银子路费打发回家,所以族人们没有认识我的。再者说我又是一个姑娘,你老人家是山大王,你老人家将我送到杭州,我们本族也不能收留我。你老人家要修好便修到底,你老人家还是将我收留在山中。”
老寨主心中暗想:此事也是无有他法。暂将姑娘收在寨中,并打发人在大江之中打捞死尸。打捞两昼夜才将总兵老俩口子的尸身得着,惟不见刘云尸体。原来刘云被钱士忠由江沿上救去。刘云抱着一块船板子,飘到钱家堡,正赶上钱爷在江沿上闲眺,打发人捞上岸来回家救醒,遂认为义子,传授武术。刘云本是宣化总兵公的后人,三年任满回家,在江中遇匪,总兵乃两榜进士出身,两箭射死两个贼人,贼人在山头上用巨石打船,将船打翻,可怜全家及仆妇人等俱都淹毙。也是苍天不绝忠臣之后,留下刘云与姑娘刘凤兰,刘云被钱爷救去,姑娘被南侠老王灵救去。这位南侠老王灵隐姓埋名,改名叫虎头大王方冲,合山寨主喽卒及张德福等,全都不知道老英雄是南侠老王灵,只姑娘一人知道自己义父隐姓埋名。四路镖头是联盟弟兄,南侠老王灵居长,南路镖头就是这位南侠老王灵,北路镖头是胜三爷,东路镖头石俊山,西路镖头钱士忠。若不隐姓埋名,胜爷当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必须让给南侠,胜爷不敢设立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局。皆因为南侠老王灵不知下落,无处访察,胜爷才办的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局。有一日老哥儿四个在一块作买卖的时候,聚会在一处,南侠老王灵是老大哥,劝三位兄弟:“不许用毒药暗器,有伤阴德。”
胜爷原先是三只金镖,三只毒药镖,就因为大哥劝说,胜爷弃毒药镖,永远不用,不传后人。
石爷是药喂的毒龙槐,被大哥一劝,也取消毒药了。临到钱爷跟前,老英雄一劝,钱爷笑着对老英雄道:“我的毒蒺藜,最厉害不过,最好破,若是打在肉厚之处,用二指捏住,取小刀将受伤之处削去毒,就走不了肉里去啦。”
这也是报应循环,丝毫不爽,一念之善,天必赐之以福,老头子当初若不是无意中劝三位兄弟取消毒药暗器,钱爷于无意之中告诉老头子破法,今日刘云用毒蒺藜伤了老英雄,若不是当年听钱爷告诉破法,焉有老英雄的命在?所以老英雄用刀一削,愈跑愈快,连刘云都不知道破法,钱爷授刘云打法,并未授刘云破法,这就是老头子愈跑愈快的缘故。
闲文表过,书接正文。刘云与萧银龙、贾明三人顺着江汊子逃走,凫到对岸,就是一片芦苇,傻小子喊道:“老六!前边是芦苇,先藏在里头,脱了衣服过过风吧。”
萧银龙一听,心说真是砸锅匠,人家要追下来,他这是告诉人家呢。刘云先凫到苇塘子里,萧银龙与贾明也来到啦,此时天气已然东方灼亮,萧银龙对刘云说道:“这回的事情可闹大啦,别人被擒还不要紧,秦浩远这一被人家拿住,这可就费了事啦。他在北京王府当差,倘若至期不归,被王爷知道,一纸公文下到苏州府,事情就可大啦。要不然兵刃落下来,焉有我的命在?我在水中,见秦大哥只一个照面,就被获遭擒,可惜咱们堂堂男子汉。”
金头虎在一旁胡说一气,工夫不大,衣服被江风吹干,三人这才够奔虹桥镇悦来店。
姑娘将老婆子打发走了,自己遂够奔江沿,叫老喽卒预备船只。连云山另有姑娘的花船,两个老喽卒充当水手,他人不许动用。但是姑娘长这么大,可没有出过连云山,有时候同着老寨主在本山中散逛,看看荷花,今日姑娘叫老喽卒预备船出山,老喽卒说道:“天气尚且未亮,姑娘出山何事?倘若被老寨主知道,我们这大年纪,不知拦阻姑娘,岂不受老寨主责备?要是别人跟随姑娘,尚有可说,连一个人都没跟着姑娘,姑娘独自一人,焉能出山?”
列位,这两名水手全都是六十多岁的人,老寨主都知道品行端正,老诚可靠,所以才叫给姑娘当水手。老水手这一拦阻姑娘,姑娘杏眼圆睁,双眉倒竖,遂大声叫道:“老水手!我有要紧之事,若是禀明老寨主,可就来不及啦。你们赶快开船,万事皆休;如其不然,要误了我的大事,留神你们两条老命!”
语毕,伸手撤跨虎篮。老喽卒一看姑娘急啦,明知道不开船是决办不到的,二人遂齐声说道:“姑娘,倘若被老寨主明日知晓,怪罪下来,可求姑娘给我二人求情,留我们这条老命。”
姑娘说道:“你二人请放宽心,我是避难之人,我还能害人吗?我不能这一辈子落的永无家业,避难深山,我要安排后来的结果,你们二人快开船吧。”
老喽卒不敢怠慢,摇动花浆橹奔山口而来。工夫不大,将船靠岸,姑娘背定跨虎篮,由船上纵至岸上,叫道:“老喽卒!无论何人前来,也不许动用我的船。在此等候,不许擅离。”
老喽卒连声答应。
姑娘下了船,直奔虹桥镇而来。其时,金头虎刘云、萧银龙三人在苇塘中晒衣服,姑娘早就看见啦,三人所说的话,俱被姑娘听去,故此姑娘下船,够奔虹桥镇而来。
不表姑娘够奔虹桥镇,再表刘云、贾明、萧银龙三人,在苇塘中将衣服脱下,拧了拧水,放在苇梢上,江风一吹,半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三个人遂奔虹桥镇而来,一路无书。来到店中,黄三太问道:“怎么不见秦浩远大哥回来?”
银龙与刘云遂将山中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及至说到姑娘与刘云动手的时候,傻小子贾明接着说道:“刘云在连云山住了好几天啦,跟姑娘一定认识。一见面的时候,刘云脸儿红啦,拿鞭就打,姑娘并不还手,一个劲的向后退,刘云一个劲挤兑人家,人家要再向后退,可就退到水里啦,这才用家伙跟老七还招。那位姑娘大嫂子,使的那个家伙,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看着好似两个护手钩合一块一样,两面是钩,当中有一个宝剑尖子。刘云的鞭穗子,被钩就给钩住啦,趁势要向下一带,可就擦了刘云的脸啦,姑娘大嫂子恐怕伤了刘云的脸儿,先向下坡一带,刘云的脸看看落地,姑娘又向上猛劲一提,刘云就来个仰面朝天,一抬腿,一脚踢在水里去啦。俩人要不是有交情,有多少刘云?a href='/jiyun.html' target='_blank'>纪昀病G睾圃洞蟾纾删统钥髁耍膊还芘鲎帕趁挥校斩ㄑ硝吡艘唤牛衅抛泳透α死病?rdquo;
刘云闻听脸儿一发红,叫道:“贾五哥!咱们是磕头弟兄,你不可血口喷人。我在山里住了两天,我并未见那丫头,所有的情节,都是张德福与我所说,今天话是挤出的,要不然我可不能说。提起我刘云身价来,不比列位低,我是宜化府总兵公的后人,三年任满回家,在大江之中遇见水贼,我父是两榜出身,两箭射死两个贼人,贼人在山上用巨石砸船,砸得船底现天,我全家尽丧。也是我命不当绝,我抱着一块船板子,漂流到江沿,我义父在江船上望景,将我打捞上岸,带到家中,教授我武术。”
刘云因为傻小子耍笑自己,正在发牢骚之际,就听后窗户外一声叫道:“刘云兄弟!你可忆想苦命的姐姐了?”
刘云一听,仍是山中姑娘的口音,对着后窗户唾了一口,骂道:“贼丫头!别没羞啦,谁是你兄弟?还不过来受死!”
此时姑娘已经由房上过来,站在院中叫道:“刘云!你当真不认识姐姐了?”
刘云此时在气头上,又听张德福言说姑娘与老寨主有染,分明就真知道是自己姐姐,当着大伙也不能认啦。刘云此时一看炕上放着一把单刀,伸手抄起单刀,纵到院中,口中叫道:“贼丫头休走,着刀!”
姑娘闪身躯,并不还招,口中仍然呼喊“刘云,你是我兄弟。”
刘云一刀紧似一刀,姑娘闪展腾挪,复又叫道:“兄弟!且慢动手,容姐姐将话对你说明,你再动手也不为迟啊。”
刘云焉能容让,仍不住手。萧银龙与黄三太二人看着事出有因,黄三太叫道,“银龙贤弟,你看姑娘口口声声呼刘云为弟,手擎着家伙并不还招,其中必有缘故。刘贤弟落江被救,想必姐姐也彼人救去。贤弟你由打刘云身后,暗中将他的腰抱住,我夺他的刀。无论有什么事,容人家姑娘将话说完了,再动手尚还不迟。再者你看姑娘并不是打仗来的,姑娘泣容满面。”
萧银龙听黄三太之言,说道:“兄长此言正合我意。”
于是萧银龙遂绕到刘云身后,将刘云抱住,黄三太捋住刀盘子,叫道:“刘云贤弟且慢动手!容姑娘将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姑娘遂叫道:“刘云兄弟!方才你在屋中所言,船底现天,你被人所救。你想想当时母亲左手拉着你,右手拉着我,祷告苍天:‘倘若事急时,船要翻了,苍天有眼,可千万留一奴儿女,莫绝后代香烟。’母亲哭的如痴如呆,忽然船翻,合船之人俱都落水,然后就不知所以了。”
刘云说道:“你满嘴胡说,我没有姐姐。你在山中与老寨主明为义父义女,暗为夫妇,我都知道。总兵之女,焉有你这样下贱的东西?”
姑娘闻听,只气得几乎栽倒尘埃,唾了刘石一口,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真。
这是你眼见还是耳听?”
刘云说道:“我耳听与眼见一样,你们本山大寨主张德福告诉我的,那还能假吗?”
姑娘闻听笑道:“刘云,你枉为男子汉了,交朋友你都分不出好坏人来。那张德福,他乃是下贱之辈,人事不做。我与老寨主一宅分三院,有时昼间弈棋,或者谈今论古,必有婆子在跟前伺候,内院连一个生人都不进去。有一日夜间,张德福无故的进后宅,被姐姐捉住,我要将他杀了,婆子劝我,必须禀明老爷子,叫老爷子发落他,倘若经我手杀他,恐招人物议。那时节姐姐本打算装作不知是谁,杀完他再禀告老寨主,经婆子妈妈这一劝解,我才饶他活命,报告老寨主。老寨主叫将贼人抬到外书房,及至抬到外书房,老寨主一看,原来是张德福下贱东西。老寨主问他到后寨何事?他言说他吃醉了,误人内寨。老寨主有心杀他,又念他在连云山有开山辟土之功,老寨主为了半天难,才打了一百鞭子,放他归前山,倘若再私进内寨必当杀之。那小辈从此以后便在外面造谣,破坏我与老寨主的名誉。你枉为男子汉,枉读诗书,连君子与小人都分辨不出来。你知道老寨主是谁吗?”
刘云听到这里,已经暗自泣下,又听他姐姐一问老寨主是谁?他的气儿不觉又撞上来了,遂大声答道:“我为什么不知道?老贼名叫虎头大王方冲!”
姑娘微笑说道:“刘云哪,你还在梦中呢。我一告诉你,你心中的疑心,就没有了。大概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君子小人都有个耳风,老寨主并不是虎头大王方冲,他老人家乃是四大镖头之一,姓王名灵,人称南侠老王灵,提起来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不是有我坠累人家,人家早落发入山了。皆因为有我累坠人家啦,他老人家才隐姓埋名,占山为王。要是出了家,庙里怎能收留姑娘呢?”
三太与银龙、贾明等。一听姑娘说虎头大王方冲,并不是方冲,原来为南侠老王灵,只听得大伙胆裂魂飞!因为什么呢?胜三爷常常言说:“我胜英都低人一头,人家不干才显胜三爷呢。一辈子行侠作义,四大镖头之中属其第一,并且还是老大哥。”
如今私自进山,并且用药喂毒蒺藜伤了人家啦。刘云也常听义父钱爷谈论,知道老侠客行侠作义,是南七省最著名的人物,并且还是盟大爷。谁都知是正人君子,张德福所说的话,俱都是妄造黑白,污辱好人。刘云遂过去拉住自己姐姐的衣襟,大声痛哭起来。姑娘刘凤兰也哭的如同泪人一般。萧银龙说道:“刘云你也别哭啦,姐弟相逢乃是喜事,有什么话到屋中再说。”
大伙俱都相劝,姑娘与刘云这才同进上房屋止住了悲泣。萧银龙说道:“刘云与我们都是磕头弟兄,并不是外人,请你落座休息休息,吃一杯茶,然后尚有要紧之事,当面言讲。”
姑娘一听,全都与刘云是磕头兄,万般无奈,只得落座,叫道:“刘云!南侠老王灵不但是姐姐救命的恩人,而且惠及枯骨。当时救了姐姐,由江中又将父母的尸体打捞上来,置办寿衣寿木,将二老双亲成殓起来,居于八松岭。并搭竹棚一座,遮风蔽雨,在八棵松树上作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逢年遇节祭祀,烧钱化纸。由打姐姐九岁收为义女,老寨主亲自请合山女眷寨主,在众人面前焚香起誓,老寨主言说:‘义父如不以义女当亲生女看待,必然尸骨无存,白骨见天。’那时节姐姐见义父起誓,姐姐也焚香起誓:‘义女如不以义父当生身父母孝敬,不得善终。’自九岁到如今,姐姐一十八岁,受义父教训九岁,昼习文,夜习武,成全姐姐被难之人。昨日你到连云山,老头子本来连信都没拆,就打发婆子告诉老喽卒,给你十两银子盘费,本山穷困不能收录闲人。那时节姐姐正与义父弈棋,因见信封上有下书人刘云字样,姐姐遂问老寨主为何不拆书看看?老寨主言说,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张德寿乃是张德福之弟,老道七星真人的门徒,行为极其卑劣,物以类聚,这刘云既然与下五门相近,不问可知,必不是良善之类。姐姐闻听,遂对老寨主言说,昔日有一胞弟,名叫刘云,落难江中,莫非此人是我兄弟,也未可知。依老寨主说你兄弟决没有存在之理,叫姐姐不必妄想啦。姐姐见老寨主不允收留,因念弟情节,不觉凄然泣下,老寨主爱女情深,一见姐姐哭泣,遂允收留,侦察来历。及至打开书皮观看,果然来人姓刘名云,年方一十四岁。
姐姐屈指一算,咱全家落江之时,为姐只九岁,你只五龄,今年你一十四岁,大概必是吾弟了,遂怂恿老寨主到外书房会客,看看你的像貌是否相符。老寨主一看,果然与姐姐所说的像貌无异。及至问你的籍贯,你胡诌一回,并无一句实话,老寨主到后寨对姐姐言说,你的籍贯不对,也不像兵公后人。姐姐仍然坚持说是我兄弟刘云,想必别有缘由,不肯说出详细情由。
于是老寨主才出主意,暂将你收留,同你到八松岭,将父母被难落江之故事与你讲演,倘若你是刘家之后,必吐露真情,昨日才将你陪到八松岭。你用药喂毒蒺藜将人家打啦,初次见面,你就用毒药暗器,暗算人家。”
姑娘语至此,便哭泣着叫道:“刘云!刘云!你于心何忍?再者,你对得起泉下的一双父母吗?”
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泪如雨下。刘云说道:“姐姐不要伤心,先将老寨主的伤治好,先前不是不知道细情吗。兄弟上山并不是专为暗害老寨主去的,皆因为张德福诬蔑姐姐与老寨主许多的不堪入耳之言,我一想连张德福都算上,一个好人也没有,兄弟若知老寨主是南侠老王灵,兄弟天胆也不敢触犯。咱们别的事情全都搁在一旁,我赶紧进山给老寨主治毒蒺藜伤去。”
姑娘说道:“那就不用你费事啦,老爷子自己有破毒蒺藜之法。我见老寨主说话的精神与跑的步法,丝毫不乱,大概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刘云闻听此言,愕然说道:“连我义父对我都未曾言过破法,何以钱家独门的暗器,别人有破法呢?”
姑娘说道:“你就不用多想啦,老寨主与钱士忠的交情比你近的多,四大镖头,情同骨肉。”
萧银龙叫道:“刘贤弟,你问问姐姐,秦尤果然落在连云山没有?倘若落在连云山,咱们将他的案子及张德福采花杀命之事,暗暗进山报告老寨主。老寨主与胜三大爷情同手足,胜三大爷的事,如同老寨主的事一样,此一去秦尤与张德福必定遭擒。”
刘云方一问姐姐刘凤兰,姑娘说道:“我没有先和你说过吗?内寨里一个男孩都不许进去,我焉能知道什么秦尤呢?张德福既有这宗事,老寨主是万不能容。”
萧银龙道:“姐姐你由打山里出来,工夫也不小啦,老侠客的伤痕究竟不知怎样?你还是自己回去,将店中之事略略的与老侠客说一个底儿,然后我们便想法子见老侠客,捉拿张德福。还有一样要紧的事,在山上被姐姐所擒的那位,并不是外人,他父与四大镖头都是磕头的弟兄,他乃是秦家峪秦二爷的大少爷。他在北京王府当差,请假回家省亲,在此地遇上我们啦,我们是请出人家来帮忙的。”
姑娘又叫道:“众位兄长贤弟,刘云年轻不知事务,求众家兄长贤弟千万多要照顾。”
黄爷与萧银龙说道:“请姐姐放心,刘贤弟与我们如同亲兄弟一样,无论什么事,他没有不听的。你就请回山寨,看看老侠客的伤痕罢。并求姐姐将此间大概情形与老侠客禀明,刘云就到连云山请罪。皆因为秦尤是盗灯的正凶,关系最大,倘再行逃逸,我们众人就有性命之忧。”
姑娘与兄弟相见之下,恨不得立刻将兄弟带到连云山请罪,姐弟团圆,恋恋不舍,哪里肯立时就回山?还是刘云催促姐姐赶快回山,倘若消息走漏,秦尤逃走,兄弟就有拒捕殴差之过。姑娘眼含痛泪说道:“此事也不必我自己回去,还是大家同我上山。”
刘云说道:“也好,咱们赶快看看老爷子的伤。虽有破法,倘有不测,为之奈何?”
萧银龙闻听,遂将大众欲进连云山之事,告诉了忠义太岁梁芳,众位这才起身。
此时天光已亮,来到水路,两名喽卒一看,有六七位男子,姑娘在先带路。两名老喽卒交头接耳说道:“为何姑娘带着那些男子?”
说着话姑娘已到水边,叫道:“水手拢岸!”
水手说道:“若是光姑娘一人,当然拢岸,姑娘为何带着许多男子?老寨主怪罪下来,谁人担待?”
刘云一听水手不摆岸,船离岸不过一丈有余,刘云冷不防一个箭步,蹿上船头,叫道:“水手快快摆岸!不然即杀尔辈。”
水手无法,只好摆岸,众人上船,姑娘将姐弟相认之事,对水手言明,水手说道:“事已至此,只好姑娘给我们作主。”
说着话已到后寨子墙,刘凤兰说道:“且叫他们众位在墙外等候片刻,我姐弟且进里面,将所有一切先报告老寨主,然后叫他们众位听请。”
刘云将意思报告众人,众人俱都点头答应。刘云与凤兰姑娘纵上墙头,进了内寨,姑娘说道:“这是后寨,向前去再过两道院就是老爷子住所。”
姐弟说着话来到前院,东厢房三间,姑娘说道:“这是老爷子寝房。”
姑娘遂掀竹帘而入,慢慢叫道:“老爷子。”
老英雄闻听,咳嗽一声说道:“是凤兰吗?”
原来,老寨主中了毒蒺藜后,自己用刀割下指肚大一块肉去,虽然不甚重,但是那大年纪,如何受的了金刃之伤?翻来覆去,方才睡了觉。闻听姑娘来啦,老英雄将姑娘唤入,刘云也走到门前,姑娘问道:“老爷子伤痕怎样?”
老英雄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要紧。好一个刘云,老夫若将他拿住,千刀万剐。”
姑娘说道:“老爷子您别生气,那人正是我那苦命的兄弟刘云。”
姑娘方说出刘云二字,羊羔吃乳跪在床沿下,叫道:“刘云还不过来与老爷子赔礼?”
刘云闻听,掀开门帘进到屋中,双膝跪倒,叫道:“义父,你老人家是我刘氏门中救命的恩人,孩儿不知。”
老英雄站起身躯,说道:“刘云,你不仁,我就不义。”
由墙上摘下跨虎篮,明晃晃奔刘云剁去,只见刘云低头受死,一语全无。跨虎篮看看落到头上,姑娘一伸手将老英雄胳膊托住,说道:“义父大人看在我死去的父母面上,给刘家留一条根吧。”
老英雄哈哈一笑说道:“姑娘,你不托我胳膊,我也不杀他。他拿药镖伤我,我都不杀他,我试一试宦家儿的心肠耳。”
老英雄又说道:“孺子诚可教也。十四岁的孩子,能够引颈待死,不与老夫反对。不知者不作罪,先前不知老夫之为人耳。”
语毕,用手一搀刘云,叫道:“刘公子请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
姑娘说道:“请义父上坐。”
又叫道:“兄弟!你重拜义父大人救咱们的大恩。”
刘云不敢怠慢,赶紧磕了三个头。南侠老王灵说道:“不用拜了,咱父子且到后寨讲话。”
爷儿三个来到后寨,老寨主问道:“公子你到连云山,所为何事?”
姑娘说道:“您就叫他刘云,不必称他公子了。”
刘云说道:“义父老人家,我哥哥黄三太由杭州碧霞山双松岭,解国家要犯秦尤,走到苏州地界,被贼人识破,救去秦尤。那秦尤两次夜入皇宫内院,盗取圣上的九龙杯,国母的珍珠汗衫。”
刘云遂将秦尤脱逃始末根由,对老英雄说了一遍,并将福云居之事也告诉了老侠客,直谈到本山大寨主刀杀五命采花作案,忠义太岁梁芳受伤等事。说到黄三太众人,现在墙外等候,老英雄问道:“都是何人之后呢?”
刘云说道:“俱都是明清八义的后人,胜三爷的高徒。”
老英雄长叹一声说道:“我也听了一面之词啦。你赶快请小弟兄进后寨见我。”
刘云答应一声,转身来到后寨墙外,说道:“老寨主请众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