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侠遂叫道:“铁贤弟不可!”
铁天胜说道:“萧三哥,你要劝我,我可就撞死!”
萧三侠知道铁天胜的脾气,遂向罗文说道:“罗隐士多要海涵。”
罗文答道:“无妨,请放宽心。”
铁天胜与罗文挥拳动手。罗文说道:“我让您三招。”
铁天胜说道:“你愿意那么办。”
二人打在了一处,萧三侠、黄三太等观看。铁爷的能为较比他儿子可差的太多啦,要按功夫说,两个照面铁爷就得躺下,罗文不真打他,竟用花招晃他。罗爷怕打了铁爷,自己的姐姐不饶,只见铁爷累得热汗直流。正在此时,南面一阵喧哗,老家人跑得喘吁吁的,叫道:“主人,了不得啦,姑太太来啦!”
列位,老二花头铁天胜最怕弟妇,皆因为平常被弟妇尊敬的。铁天胜一听,跳出圈子外,叫道:“飞龙拿我的衣服来。”
铁飞龙把衣服递给铁爷,铁天胜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用手捻胡子。罗文一看姑奶奶到啦,也垂手站立。铁老太太坐着一张太师椅子,四个人搭着,铁老太太是披头散发,左手拿着一把剪子,右手拿着一把菜刀。罗文一看姐姐这宗光景,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过去跪在太师椅旁,叫道:“姐姐为何生气?”
铁老太太说道:“罗文啊,你的武学成啦?敢跟老哥哥动手啦!”
铁天胜说道:“弟妇您别生气,我也是没有法子,非要动手不可。弟妇您别气着,您一来就完啦,他也没打着我,我也没打着他,我看您的面上不能伤他。”
萧三爷等都在一旁笑啦。罗文说道:“姐姐您知道我的武学是与白老寨主学的。”
铁老太太说道:“罗文你是腐儒哇!”
铁老太太说到这里回头一看,庄上看热闹的人围着好几层。铁老太太说至此,往下又不说啦。萧银龙将杨香五、金头虎二人叫到近前,附耳说道如此如此。杨香五抽出匕首刀,照定贾明头上就是两刀,贾明夺过黄三太的单刀,口中喊道:“我也疯啦,今天我见人就宰。”
看热闹的一听,吓得都纷纷四散。
铁老太太暗赞真有聪明伶俐之人。一见看热闹之人走去,遂叫道:“兄弟是你与白老寨主近,还是白老太太与白老寨主近呢?”
罗文答道:“夫妻近。”
铁老太太又问道:“白老寨主与白俊比你近不近呢?”
罗文答道:“亲父子近。”
铁老太太又问道:“白老太太将姑娘许与镖行之人所为何事,你知道吗?”
罗文答道:“兄弟实在不知此事。”
铁老太太复又说道:“黄金印掷在九龙山十海岛内,白家的大罪弥天。你要是能盗出印来,并不是单救忠良与胜三哥,你还救白家一门呢。你先见了胜三哥,就说盗出印来不准叫白家打官司,你胜三哥是舍命交友的人,必然允诺。那么一来,你是一举三成,况且你会的本事,虽然不欲取功名富贵,你岂不闻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回事你要办好了,孝义声名兼而有之。”
罗文听到这里,以头触地说道:“小弟遵命!不是姐姐教弟,几乎误了大事,小弟遵命办理,姐姐请回家去吧。”
铁老太太将刀剪俱都掷在就地。罗文说道:“姻兄,三观庙老方丈与弟至厚,您与大家就在三观庙内寄宿一夜吧,明天咱们都到菊花村。”
铁老太太说道:“罗文你要暗中一走,姐姐便悬梁一死。”
罗文说道:“姐姐放心,兄弟决不失信。”
罗老太太对萧三侠与铁天胜道了个万福说道:“二位哥哥别生气,吾兄弟他年轻。”
铁天胜说道:“您去吧,自家人何必客气呢?”
铁老太太坐着太师椅子回罗家林去了。铁天胜说道:“我叫你去你不去,非得找这个不可,这时你也去啦?”
罗文说道:“大哥您有理,我没有理,咱们回三观庙去吧。”
众人奔三关庙而来,走至三关庙四座石碣跟前,罗爷真是艺高则狂,年轻性傲,走到石碣前说道:“在下说过,镖行要有人能服了我罗文,我姓罗的情愿前去盗印。如今并不是镖行的人服了我罗文,乃是亲朋的面子,罗文不得已应允盗印。究竟罗文心中不服,现在这儿有石碣,咱们大家取个笑,在下外号人称铁掌赛昆仑,今天我将这座石碣以掌断之,以博大家一笑。”
语毕,运动了金砂掌、银砂掌、铁砂掌,丹田一粒混元气,伸掌在碣角上打去,就听克喳一声响亮,碣石的犄角落下来有一尺长的一块三角形式石头。萧三侠、铁天胜、黄三太、萧银龙等都暗暗喝彩。罗文说道:“铁飞龙你也有横练的功夫,你能掌打石碣吗?你们镖行的人要能掌打石碣,我前去盗印,心服口服。”
铁飞龙说道:“我办不了。”
罗文又一看金头虎头上有白圈圈,知道金头虎有金钟罩,有十三道横练的功夫,叫道:“贾镖头能掌打石碣吗?”
贾明说道:“不用说掌开石碣,就是使油锤还不定砸得开呢!”
罗爷哈哈大笑,口中说道:“不是罗某说句大言,大概有我这功夫的很少。”
大众面面相觑,俱都无语,忽然间由山上纵下一人,好似一个团儿,口中说道:“隐士高明,老朽拜见。”
此时天光将黑,罗爷一看此人是个小矮子,大脑袋,站在罗爷面前。萧三侠叫杨香五晃着火折子,萧三侠急速过来给引见,遂说道:“罗隐士,我与你们二位介绍介绍,这是我胜三哥的大师兄,复姓夏侯,双名商元,人称镇三山撼五岳大头鬼王鬼见愁,水面有一个别号叫赶浪无丝。”
又叫道:“师兄,这就是罗隐士,铁掌赛昆仑。二位多亲多近。”
大脑袋问道:“隐士高寿?”
罗爷答道:“还小得很,现年二十七岁。”
老剑客说道:“罗隐士,咱们两人是同庚,你二十七岁,我八十七岁。我们前来聘请高贤,救忠臣、救义士,按说不能献绝艺。罗隐士你打的是第一块石碣,我打第三块石碣。”
说着话,走到石碣近前说道:“这块碣是花家村众绅商立的。”
罗文一听就是一怔,天已昏然,夏侯剑客何以知此碑是花家村绅商立的呢?原来老剑客是童子功夜行眼,罗文焉能知道呢?老剑客走到石碣跟前一看,这块石碣上正中间适有干纹,老剑客说道:“罗隐士你砸的是犄角,我不能与你砸的一样,我一掌由石碣当中断开,罗隐士你若再去九龙山盗印,您当然服气了。”
罗文说道:“老剑客果然由石碣当中砸断,在下罗文情愿盗印,别说是九龙山十海岛,就是刀山,罗文也钻。”
老剑客运用一粒混元气,金砂掌、银砂掌、击石法,连砍带砸的功夫,就听卟咚一声,石碣由当中而断。罗文说道:“老剑客,我佩服您!果然名不虚传。前者听我师弟言讲老剑客在萧金台力举石香鼎,膂力过人,在下恨不得一见高明,今日不期而遇,罗文实是三生有幸!赴九龙山盗印,罗文万死不辞!众位远路而来,辛苦之甚,今日天已不早了,咱们就借居三观庙吧。三观庙的老僧与在下是莫逆之交,按说我应当将众位请到家中,皆因为事关秘密,倘被九龙山探了去,又要别生枝节了。”
老剑客夏侯商元说道:“隐士之言甚是。”
罗爷在前引路,众人后面跟随。进了山门,往禅堂而来,罗爷一声狂笑,口称老剑客:“镖行之中能服罗文者,我想就是老剑客一人而已,大概没有第二人了。”
第二日清晨,萧三侠与罗文俱都奔罗家林,铁老太太一看罗文回家,甚为喜悦,遂叫道:“兄弟盗印,何时起身?”
罗文说道:“小弟今日就要起身,特来辞别姐姐。今天我跟姐姐说一句实话,小弟子日练水性,并不能人海泉。那海泉上下翻腾,谁也进不去。德行水性过人的,不知有多少,俱都不能下海泉。小弟去了,若盗不出黄金印来,还有何面目见天下的英雄?此去是凶多吉少。念姐姐自三岁抚养小弟,教小弟成人,今者奉姐姐之命,朋友之托,死何足惜。”
语毕,跪倒身形与姐姐磕头说道:“小弟若一去不回,这就是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了。”
铁老太大听到此处,不由的潸然泪下。叫道:“兄弟,你虽然是冒险,为救忠臣义士,天必保佑汝成功。事已至此,悔亦无及,贤弟你多谨慎些吧!”
罗文说道:“谨遵姐姐之令。”
却说菊花村上又起了风波,九龙山十海岛众人破石撞门,救出三老五少。韩秀不能隐匿,当时将此事报告了白玉祥。老寨主一怒,叫石匠运石头,趁着石灰未冷,将石门砌死,砌完了石洞,众人都归聚义厅内,白老寨主叫厨房摆了酒席,大众吃午饭。白爷说道:“真是邪不侵正,断去了这条道路,岂非天意?”
酒至三盅,踩盘子的喽卒回来报告:“胜英寄居在菊花村王宅,多者不过百余人。”
白爷说道:“我九龙山犹如铁壁钢城,镖行之人愿来就来,愿走就走。头次胜英他们三人进九龙山被获,下在水牢之中,人家将印盗去,白某落一个言而无信。印是假的,我失信于他人,反叫人家镖行人刀劈方成,断去林士佩的双足。二次又探九龙山,来了几个年青保镖的,身在九龙山如鱼落于千层网,鸟人铜铁笼,然后又困在石洞之中。三次是石俊山、孔华阳,又有一陀头僧人南侠王灵,内中定有隐情。南侠王灵兄与我是生死之交,他又不是陀头和尚,再说南侠也不能损坏我的石门,想必是镖行的计策?咱九龙山的英雄约有四五百位,喽卒也有万人。菊花村离东河坡四五里地,就没有人探一探是我王灵盟兄不是?”
聚义厅前有一家英雄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为何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小侄男不但要探菊花村,还要将三侠或明清八义他们的人头捎一两颗来。”
白老寨主一看不是别人,乃是张玉龙,遂说道:“我派人是探王灵的消息,并不是叫人行刺。怕你的艺业敌不住三侠,聚义厅前不可戏言。你去菊花村探探是吾盟兄王灵不是?千万不可行刺。晚晌预备小船一只,十二道钢铁闸不开,用千斤秤系下小船,人也用千斤秤坠下去。此时天气尚早,你歇息去吧。”
张玉龙遂出了聚义厅,归内寨。
张玉龙乃是白玉祥的盟侄。玉龙回归内寨见了杜氏娘子,此女即杜老镖头之长女,全身的武学,美而且贤。今天一见自己丈夫酒气喷人,遂说道:“寨主,这两天九龙山乱事甚多,你看你喝得这样子?”
张玉龙说道:“娘子,白老伯父乃是堂堂男子,无故长他们镖行人的威风,我在聚义厅说明,今夜晚间前去探菊花村,看看陀头和尚果然是王老伯父不是?将此事探明,我还要捎他们两颗首级来。”
杜氏娘子笑道:“外面山风甚大,不怕风吹了你的舌头。明清八义的三侠,天下名扬,俱各有惊人的绝艺,你我夫妻时常比赛武学,你输与我之时甚多,你岂是侠客的对手?你跟侠客何仇之有呢?”
张玉龙说道:“你常常看见我背后那道痕迹,那是前三年我在莲花湖为寨主之时,因萧三台群英会之事,贾矮子给了我一剑,几乎要了我的性命。”
杜氏娘子说道:“最近者父子,最恩爱者夫妇。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身有重罪,你尚且不知?”
玉龙说道:“我何罪之有?”
杜氏娘子说道:“你与林士佩撑船,林士佩将印掷在九龙山十海岛内,将来事犯当官,林士佩双足皆断,怎能将印掷在海眼之内?必然得把你供出来,你这一给他撑船,罪行可就大啦!”
原来,当时林士佩跪在船上,将印用绸子包好,叫张玉龙撑船,自向海眼掷印。张玉龙将此事都告知杜氏娘子,故此杜氏娘子今天解劝丈夫。张玉龙闻听妻子所说之话甚有道理,低头不语。杜氏娘子又说道:“我与你出一个计策,你借身换影,早早出离九龙山。你今天探菊花村,我与你同去,咱们夫妻同归杜家庄,我天伦保镖半世,颇有积蓄。你我夫妻在杜家庄一忍,我天伦死去,你也应扛幡架灵,久后你若见了白老伯父,你就说菊花村举事不成,无脸面回九龙山。你看九龙山的英雄滴汗如雨,哈气如云,有你也不多,无你也不少,此时寨主你脱离了一场弥天的官司。那时节再弃暗投明,可以无忧无虑。”
张玉龙当时说道:“你这妇人大不贤了。你这几天说话总是山大王无有下场,你既看不起大王,你那时应当与你天伦说不嫁山大王,谁叫你嫁于我呢?白老寨主是我义父,待我恩高义重。再说白老寨主与我天伦又是八拜结交,焉能背之?我意已决,今夜晚间探菊花村,活着是九龙山的人,死了是九龙山的鬼。”
杜氏娘子一想,劝不了自己丈夫,也就不再劝了,遂说道:“我们妇道人家是随夫贱随夫贵。今夜你一人前往,为妻我放心不下,我愿与你同去,为你指臂之助。你看如何?况且此时天气尚早,你我夫妻再喝几盅酒,你再休息休息。”
内寨有婆子做饭,杜氏娘子帮助做了几样好菜。张玉龙本是下坡酒,带着醉又喝起来,杜氏娘子成心不喝,把张玉龙灌了个酩酊大醉。杜氏娘子将他安置在床上,张玉龙醉醺醺地睡去。杜氏娘子打开立柜,捡细软对象包了一个小包袱,金银包了一个小包袱,耗到掌灯之时。杜氏叫道:“寨主醒来。”
张玉龙翻身爬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杜氏说道:“现已掌灯之时。”
张玉龙说道:“晚了晚了。”
杜氏说道:“才掌灯,焉能晚了呢?”
此时杜氏娘子已然扎绑停当,汗巾扎腰,将分量重的包袱自己背着,轻的给张玉龙背着。张玉龙问道:“带包袱何用?”
杜氏说道:“老娘们出门你不晓得,必须带着鞋鞋脚脚的。”
张玉龙在前,杜氏娘子在后。杜氏娘子问道:“在什么地方上船?”
张玉龙说道:“武松崖下早预备了小船,崖上还有喽卒等候咱们。”
在聚义厅上老寨主告诉张玉龙不叫由钢铁闸走,并未明说是武松崖。天刚黑的时候,老寨主便打发几名喽卒,到武松崖坠下小船去等侯张玉龙。张玉龙往这边走着,喽卒一看是两个人,走到切近,有认识张玉龙的妻子的,一看是杜氏娘子,也不敢多问,遂用藤筐将张玉龙夫妇坠将下去。夫妻二人到了船上,杜氏便与张玉龙铺好了,个毡垫子,玉龙躺在船上睡去。
武松崖距东河坡二十多里呢,走至半路张玉龙醒了,他口中干渴,便与杜氏讨水。杜氏遂用盅与玉龙舀了碗江中的凉水,又解渴又解酒力。张玉龙喝下几碗凉水去,躺下再睡。船到了东岸,杜氏唤醒张玉龙。夫妻二人各背着小包袱,下了小船往东去。走了有二里之遥,前面有一片大松林,杜氏叫道:“夫君,咱们休息吧。”
玉龙说道:“好。”
夫妻二人遂进了树林子休息,杖氏问道:“此处离菊花村尚有多远?”
张玉龙说道:“这儿离着菊花村有二里多路。”
夫妻二人俱都坐着小包袱,杜氏说道:“我跟你干什么去?”
张玉龙说道:“行刺去呀。”
杜氏说道:“夫君此言差矣!哪有少妇行刺的道理?你还不改邪归正,脱离大罪?咱们回到杜家庄享福去吧。这两个小包袱就是咱们当寨主所分的金银细软,一点儿没损失。”
张玉龙闻听,大怒说道:“下贱的东西!你离间我们义父子的感情,我是生死无二志。非报答老寨主知遇之恩不可!你要不愿跟我张玉龙,你回你的杜家庄。我张玉龙是奇男子大丈夫,我要上杜家庄找你,我就不是大丈夫。”
杜氏唉了一声,遂说道:“你要到菊花村行刺不成,你还有脸面回九龙山吗?那时节咱夫妻回归杜家庄,你我夫妻无忧无虑,夫唱妇随,岂不美哉?何必说绝话呢?咱俩行刺也不能背着包袱前去,你上树把包袱系在树上,省得累赘。”
张玉龙遂爬上树去,将两个小包袱拴在树上,夫妻二人才奔菊花村。
进了西村口,踩盘的喽卒早已报告过了。本村首户财主王宅座北向南,门口有四棵门槐。来到门前,杜氏说道:“朋友借居必在前院,你奔前院,我奔后院。你若举事不成,我就在后院点起一把火来,他们必然救火,你我夫妻便逃奔树林聚会。”
张玉龙点头,夫妻二人拧身形上房。杜氏奔内院去了。此时二更多天,张玉龙到了西跨院,看了看清静无人,由房上又到东跨院,往下一看,北房五间,隐隐有灯光,不明不暗,东西厢房,南客厅,俱无灯烛。张玉龙飘身落在房檐下,一伏腰奔北上房,将明间隔扇纸打了一个月牙小孔,里面就是一盏蜡烛,蜡花都结成了蕊啦,足有一寸多长。上房屋中有五七位老者,年青的十数余人。再看正当中八仙桌北面,面南背北,胜爷在那里打盹呢,晃晃悠悠。西面神刀将李刚,手托着腮睡着了。
东边一位老者虎抱头趴伏桌上睡呢,正是人地昆仑邱三爷,还有两位靠着墙睡的,老少共二十余人俱都和衣而睡。张玉龙看罢,提腰围子抽匕首刀,将头道门闩拨将下来。刚要拨底下的门闩,就觉背后有钢锋声音。好张玉龙,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急忙闪身形,一只亮银镖咯啷一声,打在隔扇之上。
张玉龙借着星斗一看,南房上纵下一人来,声音不大,口中说道:“好大胆的贼人!”
走至跟前哗啷一声,十三节亮银鞭裹脑缠头打来。张玉龙用匕首刀一蔽,被十三节鞭把刀磕飞。张玉龙接架相还,二人战了五七个回合,十三节鞭的鞭法精奇,张玉龙无心恋战,纵出圈子外,败到西房下。使鞭的英雄将鞭一擎,站在东面并不追赶。张玉龙拧身形上了西房,刚稳住脚尖,由后坡来了一道黑影。张玉龙看此人歪带透风巾,一扬手说:“下去,少爷。”
张玉龙躲闪不及,正打在脑门子之上。
张玉龙就觉着似火烧的一般,遂流下血来,一仰身由房上栽将下来。张玉龙掷了藤子蛇,离地三四尺一个燕子翻身站住。这道黑影好似风摆荷叶一般,由房上纵下来。此时月光不甚明亮,张玉龙刚要走,被此人一脚踢倒,晃着了火折子一照,说道:“原来是熟人啊。”
张玉龙一看是贾七爷,心中已经明白上了当啦。方才挨的是石头子儿,彼此全认识。张玉龙明知走也走不了,惟有闭目等死。贾七爷说道:“猴儿崽子,前三年我给你留下一个记号,未忍要你的命,你还敢上菊花村闹鬼来?”
说着话,抽出秋风落叶扫,明晃晃耀眼锃亮,真乃无价之宝!
眼看着玉龙要头尸两分,就听贾七爷背后有人痰嗽一声,双隔扇已开,叫道:“贾贤弟剑下留情!”
胜爷走至近前,晃着火折子一照,说道:“七弟后退,胡景春你将他捆上,我有话问他。”
此时老少二十来位,俱都站在胜三爷身后。胡景春过去,解张玉龙的英雄带,将张玉龙双手捆好。胜三爷叫黄三太搬出一张椅子来,叫道:“欧阳德李煜,将贼推上来!”
欧阳德来到张玉龙面前骂道:“混账王八羔子,你也来到这里闹鬼?再练十年你也是孙子辈!”
胜三爷摆手说道:“不要骂人。”
欧阳德李煜将张玉龙推至胜爷面前。胜三爷说:“朋友,你姓什名谁?我的宾朋你也许认识。”
张玉龙说道:“我姓张,名叫张玉龙。”
胜三爷问道:“你由哪里来?”
张玉龙答道:“我由九龙山来。”
胜三爷问道:“来此何干?”
张玉龙答道:“刺杀你老胜英。”
贾七爷说道:“三哥,前三年我将他从背后挑了一道血槽,此人是贼心不改。留他何用?”
贾七爷语至此,掌剑要杀张玉龙。张玉龙面不改色,引颈受戮。胜三爷说道:“七弟且慢!”
贾七爷止住了手。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仪表不俗,可惜身归绿林,若是送到当官,决无生路。我要将你放了,你能改邪归正吗?”
张玉龙冷笑说道:“姓胜的你不必假慈悲,收买人心,我活着是九龙山的人,死了是九龙山的鬼。大丈夫生而何乐,死而何悲。要杀快杀,要放就放!”
胜三爷叫道:“香五,将他的绑绳解开,叫他逃命去吧。”
张玉龙说道:“胜老者你不伤我,我可走啦。”
拾起藤子蛇,拧身形上房。贾七爷揠剑要在后面跟随,胜三爷说道:“贾贤弟欲待何为?”
贾七爷说道:“我怕染污了王宅的宅院,到外面杀他去。
让他走出去一里地,我也能追上将他杀死。”
胜三爷说道:“贤弟不可!不论是谁,咱们老少全都算上,谁也不准杀他。我跟下他去,我有要言问他。”
胜三爷刚要上房,后面婆子一阵大乱。来了一个婆子,叫道:“胜老管家的,内宅有一个女贼在厢房放火,正是于家二位姑娘的值夜,于家姑娘先动的手,我们少奶奶与袁小姐俱都惊醒了,现在后院内与女贼动手呢。”
胜三爷说道:“众位千万别乱,于贤弟与屠大哥同我前去。”
站在月亮门往里观看,婆子丫鬟打着灯笼。三位姑娘一位少妇,围着一个少妇,是四个打一个。金凤手使一对鸡爪镰,银凤也是一对鸡爪镰,袁红玉手使一口柳叶刀。本家少奶奶也是一口柳叶刀。这个少妇手使的也是柳叶刀。五个人的家伙,带着风声嗖嗖直响。
您道,二位姑娘是怎么来由呢?皆因为在孟家寨银凤吐血,红玉受了毒药箭。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蛮子在胜宅偷了道爷两粒百草转阳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论什么病,服下百草转阳丹,十八天就能复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后,遂商议回江苏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够了岁数啦,在胜宅之时红玉与银凤为的是借房子就亲。茂隆与银龙趁着胜奎娶媳妇,也打算办喜事。因为淫贼镖打屠小姐,火焚胜宅,遂把此事耽搁了。
姑娘们又请二侠孟凯归孟家寨,也为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们又受了一回伤。小弟兄们又有杭州之行,到现在是九月中旬,火烧孟家寨,是七月间的事。事隔两月,茂隆与银龙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样心思。互相商议,要到江苏探视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明着是探望老人家,暗着却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儿俩议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拦阻,于是打发一个年老的婆子,一个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径奔江苏省。到十三省总镖局子打听众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两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赶上姐儿三位与王家小奶奶正围战杜氏娘子。
胜三爷叫道:“众位姑娘别伤他的性命。”
要没有胜老英雄的这句话,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说是四女战杜氏娘子,就是一个人也足可与杜氏娘子战几十个回合的。四女因为有胜爷之命,故鸡爪镰将柳叶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时候,银凤一抖飞爪将杜氏娘子肩头抓住,杜氏娘子掷了柳叶刀躺在尘埃。
银凤过来就势用飞爪的绒绳,将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胜三爷说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将她推过来吧。”
此时杜氏娘子青丝散乱,狼狈之极。推到胜爷的面前,有女仆搬过一条板凳来,放在月亮门之内,胜三爷在当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爷,下垂首是于丰恒,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后。金凤、银凤二人搀着杜氏娘子站立在胜三爷的面前,婆子打着灯笼照着。银凤说道:“小老婆,你也敢到这里放火?快跪下吧!”
胜三爷摆手叫道:“别难为姑娘。”
杜氏娘子低头不语。胜爷捻银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说道:“大娘子,我胜英与大娘子素不相识,又无仇无恨,你为何来到我的朋友家里放火呢?”
杜氏娘子说道:“你就是十三省总镖头胜老达官吗?”
胜三爷答道:“不错,正是老夫胜英。”
杜氏娘子说道:“胜老达官你不必多问啦,良善之家的娘子还能黑夜给人家放火吗?杀剐任之,速求一死。”
胜三爷是何等人物,一看这个妇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隐情。胜三爷说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张玉龙,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况拿住你这女子反倒杀害呢?”
杜氏娘子问道:“您是将前院行刺的放了吗?”
胜三爷说道:“大娘子,胜英不说妄言。”
杜氏说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将他放了,我速求一死。”
好一个节烈的杜氏娘子,始终不提娘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的女儿,焉能捆着呢?
那杜云杜老镖头,乃是胜三爷联盟的兄弟,无奈杜氏决不言娘家姓氏。胜三爷说道:“前面那人我既放了,岂能不放你呢?我若将你杀了,使你夫妇半途分离,我于心何忍?你与你丈夫既然同来,必有聚会之处。”
胜三爷语至此,叫道:“姑娘将杜氏娘子放了。”
银凤那是多伶俐的人,当时口称:“原来是张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
银风是莲花湖的人,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的寨主。银凤知道,每至年节各寨的寨主都与于丰恒拜年去。银凤也看见过张玉龙,故此银凤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说道:“小姐不要这么称呼,我是贼妻,你是金枝玉叶。”
银凤给杜氏解开了绑绳说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伦就是这位老头。他老人家在莲花湖当过老寨主。你别提贼字,张玉龙在莲花湖当过水八寨寨主,咱们都是一家人。”
杜氏这才明白。胜三爷说道:“娘子你去吧。”
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称:“老恩公,你这样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赏给我一个脸面,打发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子,我还要劝我丈夫改邪归正。胜老恩公实告诉你吧,我的丈夫还有用处,要论能为他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皆因为忠良爷的黄金印,被林士佩掷在海岛之中,林士佩的双足已断,焉能是他自己办的事呢?掷印的时候,是我丈夫撑的船,将船撑至十海岛。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红绸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将印拾起来往海眼里掷的。我丈夫没有别的用处,若有人下海眼去捞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个海眼之中。要不然纵有能人盗印,是十个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个海眼内?岂不是白费工夫吗?若能劝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掷印的所在。还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办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与我丈夫是磕头弟兄,他能请此人出世帮着胜老恩公完案。那时节望求胜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贱妾虽死亦感胜老恩公大德矣!”
语毕,潸然泪下。胜爷说道:“真是贤德的妇人。姑娘快搀起娘子讲话。”
银凤将杜氏娘子搀起来。杜氏娘子说道:“胜老恩公你预备一辆车,派人将我送到村外树林,我还要借一身衣服,这样实在不雅。”
银凤说道:“张大嫂子跟我换衣服去吧。”
胜三爷派人备一辆轿车,杜氏娘子整理完了发髻,换好了衣服,银凤与金凤姐俩陪着出了王宅。上了轿车,杜氏坐在里面,金凤与银凤跨着车辕。此时有三更多天,直奔树林子而来。胜三爷自尾于车后,前面是老家人打着灯笼。
单说张玉龙被放,他是鹿伏鹤行跑到了树林之内,在树林中左等杜氏也不来,右等杜氏也不来。工夫一大,张玉龙坐在树林中,不由的胡思乱想。心中暗想:我妻这几天在九龙山神气不好,我不该叫她同我前来行刺,这叫酒后无德。我要不喝酒,决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头露面,此事大错了。想至此处,又一反想,暗说不对不对,这个贱人不能回来啦,我别傻等着了。这几天她在山内,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绿林道不得好结果,叫我同她归杜家庄享福,夫唱妇随。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诅于我,为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这几天镖行人年青的常到山里去,我见镖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这两天镖行有人在内寨与这贱婢有什么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走吧,别傻等着了。张玉龙刚要起身,就见有一个灯笼奔树林而来,后面是双套轿车。张玉龙复站在里面观看究竟,比及来到树林切近,胜三爷绕到车前,张玉龙出树林子一探头,复又回去。胜三爷说道:“张玉龙你不必躲避,我与你送妻子来了。”
张玉龙一听太不象话啦,遂说道:“为何你与我送妻子来呢?”
此时车已站住,金凤、银凤下了车,张玉龙一看,认识是于老寨主之女,紧跟着自己妻子由车中出来。张玉龙一看,自己妻子换了衣服了,这个气儿可就大啦。
再往头上一看,杜氏的头也改了样了,变成了一个发髻啦,张玉龙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说道:“夫君你还不止住脚步?为妻有良言相劝。你不要多疑,待我说与你听。”
张玉龙气昂昂地说道:“你别里勾外连,有话快说!”
杜氏说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在前院被获遭擒,我在后院放火,被于家姐妹将我也捉住了。胜老恩公将我恩放,并叫于家姐妹陪着我出王宅。胜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后院放的我,可不是为妻我自夸,并不是为妻我贪生怕死,求饶惜命。于家姐妹将我捉住之时,当时我就请求将我杀死。皆因为妻自知与夫君你往后没有什么好收缘,情愿一死以了一生。无奈胜老恩公非放我不可,为妻我才要求于家姐妹与胜老恩公,与为妻换衣服,到后院拢发挽髻。胜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劝夫君你万不可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为妻自幼除习女红之外,略读诗书,从未见有绿林道有得好结果的。你还不就此降顺了胜老恩公,帮助找印,将来你我夫妻白头到老,享人间真正的幸福。”
张玉龙未等杜氏将话说完,厉声说道:“贱人、你这几日在山里,口口声声绿林道无有下场,臭贼该杀。我是臭贼!谁叫你跟的我?现在你不愿与张玉龙为夫妇,也不为晚,你看着谁好,你就跟谁去!姓张的决不能找你!”
杜氏说道:“夫君我并不是为我自己有了私心,我为的是丈夫你一世荣华。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赶紧说出你的朋友名姓,请出人家来帮着得印,好赎你的大罪。不要执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爱三载,你从此改邪归正,可以显耀门庭。女子是墙上的泥皮,揭了一层又一层。”
张玉龙说道:“好贱人,你说你没有私心,有什么凭据?你上了胜英的当了。咱们俩从此各自奔前程吧!”
杜氏夫人说道:“为妻有确切凭据,你来看。”
一提裙子由腰间提出犀牛皮软皮壳,抽出了匕首刀横于粉颈。银凤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
杜氏将匕首刀换于左手。金凤、银凤在杜氏右边,胜三爷在杜氏左边,杜氏刀交左手,胜三爷过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胜英是什么身份?焉能捋妇女的手腕,岂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刚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话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际,匕首刀已抹人粉颈,当时血流如注。
杜氏娘子翻身倒于就地,立时殒命。金凤、银凤傻呆呆的发怔,张玉龙不知所措。胜三爷叫道:“玉龙你太欺我胜英软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挤得哑巴说了话了!你天伦金面韦驮张旺,被法兰打得口吐鲜血,死于杭州擂台之上。你蒋五叔打了法兰与你天伦报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伦当时昏绝过去。搭到贺宅,你天伦才缓醒过来,只有呼吸之气,将我叫到榻前,嘱咐我以后见了你的时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过你天伦的重托,你行刺我不杀你,我打算跟下你来,欲问你当初投九龙山的隐情?不想你妻又在后院放火,我又将你妻送来。如今你逼死了贤德之妇,硬说你妻有了私心,你够人格吗?现在你受法兰驱使。”
张玉龙听到此处,口中说道:“胜老伯父您有话为什么不早说呢?”
胜三爷说道:“你夫妻一见面就口角相争,叫我何以答言?”
张玉龙回头看看杜氏,放声痛哭。
跪在胜三爷的面前认罪服说。胜三爷说道:“贤侄不要伤情,有话站起来讲。”
张玉龙站起身形说道:“胜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负她待我那一片好意。”
胜三爷说道:“我必将这件事禀明了钦差大人,不能叫你贤妻白死。”
胜三爷又叫二位姑娘:“你们姐俩坐车仍回菊花村告诉你的天伦,叫他给张氏拉一个寿木来。再派十位八位人来,来两个女仆,先将杜氏成殓起来,暂归菊花村停灵。”
张玉龙说道:“劣侄沾了不孝不义之名,在我天伦面前少孝道,逼死我内人。劣侄我实罪该万死!”
胜三爷说道:“上天许人改过自新,你从此改邪归正。多孝顺你天伦尚不为迟,自能逢凶化吉。”
张玉龙与胜爷说着话,就见由菊花村来了三十余位男的,车上坐着是女仆,四个人搭着寿木,还有纸张。丫头婆子把杜氏成殓起来。胜三爷率领镖行老少英雄二十余位,拜奠张氏,然后胜三爷叫将棺材抬至菊花村。张玉龙说道:“且慢,树上还有两个包裹呢,您叫人上树去取将下来,此物我也不要,留与张氏发丧之用。”
胜三爷叫人上树取下包裹来,当着众人之面打开,里面俱都是金银衣物等,约值五七百两银子。众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张氏的棺材上,抬回菊花村。进了王宅,将灵柩停在前院,众人进了上房,吃茶谈话。张玉龙换了衣服,与小弟兄们非常的亲近。然后摆上酒席,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张玉龙说道:“胜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并有我拜兄隐士罗文能下海泉。此人现在六合县罗家林居住,聘请此人必能盗印。我知道落在哪一个泉内,您要请不来此人,我给他跪下请他,必叫他前来帮助盗印。”
众人闻听张玉龙之言?抚掌而笑,说道:“罢了,真是至诚的英雄。隐士罗文已有人请去了,今天去了两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
张玉龙说道:“还有一事,胜三大爷您必知我父现在哪里?我要见我父亲一面。”
胜三爷说道:“此是易事。你父现在我的镖局子养病呢,大概已经好了。谁同他前去?”
一粒洒金钱胡景春说道:“弟子愿往。”
于是星夜同着张玉龙奔十三省总镖局而去。
来到镖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将张玉龙领到后院上房屋中见了张旺。张旺尚在病榻,张玉龙看见天伦,放声痛哭。张旺坐起身形问道:“汝因何至此?”
张玉龙哭禀他的天伦,将白玉祥怎给他娶妻,直说至杜氏树林劝夫,自刎而亡。张旺含泪道:“小冤家,你将贤德的儿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
张玉龙说道:“孩儿后悔已迟。”
张旺说道:“皆因为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胜三爷,前二十余年救过为父之命,我却未曾跟人提过。”
张玉龙说道:“孩儿必报答我胜三大爷之恩,同我盟兄隐士罗文,去海泉盗印。”
张旺说道:“吾儿附耳过来。”
张玉龙低头立在他父面前,张旺说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刚暴,又是武状元出身,他必与你胜三大爷有一场血战。你三大爷在场面上可不让人,两下里要僵了火,动手的时候,人物对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开。胜三大爷有镖行的人,你白大爷九龙山人多势重,打得必然是搅海翻江,我有苦肉绝计。话可不许传六耳,你可不许告诉别人。罗隐土来了,你去帮着盗印去。盗印出来你就算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我的言语,要牢牢谨记。”
张玉龙不忍割舍。张旺说道:“你只要改邪归正,父子在一处之日甚多。何必学儿女之态?”
张玉龙含泪奔前院客厅。此时镖局子尚未开饭,便随一粒洒金钱回菊花村。静等隐士罗文。
话说胜三爷大众正在谈论杭州擂台之事,有人回禀,铁老镖头同隐士罗爷及先去请人的小弟兄们俱都到了村口。家人报告未毕,铁天胜已走人上房,口称:“胜三哥,罗文到了。”
胜三爷说道:“现在哪里?”
铁天胜说道:“他们在后头呢。”
胜三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们大家赶紧出庄迎接。”
众人个个离席,整理衣襟,胜三爷在前率领众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来。就见一匹白龙驹上端坐着萧三侠,后面就是罗爷与众位小弟兄。萧三侠先甩镫下马,铁天胜说道:“胜三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咱亲戚罗文。”
一指胜爷说道:“这就是胜三哥。”
众位英雄观看惊天动地的英雄,原来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头上戴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绢绸大氅,青缎色短靠。一巴掌宽青缎子英雄带,细腰窄背。
双肩抱拢,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胜三爷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盖点地,口中说道:“隐士光临,未能远迎,罪甚罪甚!”
罗爷一看胜爷偌大的年纪,这样的恭敬,赶紧还礼说道:“胜老明公过奖了,在下乃是村庄一农夫,何敢劳动侠剑客?罗文有何德能?老义土如此,使我罗文举止不安了。”
铁天胜在旁说道:“罗贤弟不过套言。”
罗爷又与老少英雄见礼,胜三爷与罗爷连袂进了菊花村。走进王宅大门,进了东跨院,尚有未迎接出来的,进了屋中再与见礼。胜三爷说道:“王大哥,这是隐士罗文。”
罗文一看,王灵当时一怔。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与王老伯父论弟兄,罗文我不敢与他老人家论弟兄,这是我王老伯父。”
语毕,罗爷跪倒身形,口称:“伯父,小侄男罗文与伯父叩头。”
王灵伸手相搀。胜三爷又与众少年介绍,都称罗文叔父。到了张玉龙这儿,彼此脸儿一红。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我们是同盟弟兄,咱们各论各人的辈份吧。”
二人也见了礼。罗文向张玉龙问道:“贤弟你何以至此?”
张玉龙打了一个唉声,将夫妻双行刺,杜氏自刎劝夫的话说了一遍。罗爷说道:“死了没有?”
张玉龙说:“死了。”
罗爷闻听,急得直跺脚,唉了一声,就地方砖碎了一块,塌下去有四五寸深。众人莫不叹羡罗爷之力大绝伦。罗文说道:“杜大哥真是命运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抢去,用金钗刺目。
大侄女自刎劝夫,双烈出于一门。金叉飞刀将杜云杜子明之女虽死不朽矣!”
胜爷问道:“罗隐士你说何人?”
罗文说道:“杜云杜子明。”
胜三爷说道:“张氏就是子明之女吗?”
罗文说道:“然也。”
胜三爷长叹一声,几乎泪下,口中说道:“杜老镖头真教子有方也。贤德的侄女,始终不肯说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为山大王之妻,面上无光。其实人分三六九等,有贤有愚。山大王与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状元,论品第在你我之上,贤侄女死得实在可惜。伺后余必报知钦差大人,使贤侄女含笑泉下。”
众人闻听,莫不叹息。
罗文又将杜云二女儿金钗刺目,青龙山救姑娘之事说了一遍。
胜三爷派人预备酒席,工夫不大,将酒席摆好,罗文这才问九龙山中之事。胜三爷遂将十二道钢铁闸昨日大开之事说了一番。
罗文说道:“我并不是长我义父的威风,九龙山好比天罗地网,我义父拉起钢铁闸,撤去把闸的喽兵,那正是诱敌之意。镖行不去人便罢,镖行若要进去,十二道钢铁闸往下一落,想要出来势比登天还难。”
胜三爷说道:“此话诚然不假,有闲工夫的时候,我将他们少年探山之事,对罗隐士再为细讲。”
罗爷说道:“五位贤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与玉龙贤弟到九龙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这半天不算,明天后天小弟若不回来,您就另请高贤。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胜老明公面前要求。”
胜爷说道:“罗隐士您把话讲在当面,我可应者自无不应。若实有难题呢?咱们大家再从长计议。请问这头一件?”
罗爷说道:“第一件事,我若将印盗得出来,咱们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别提我罗文一个字儿。”
胜三爷说道:“凭隐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这不是胜某当面夸奖,仪表人材武学,哪一样儿都称得起是状元的资格。您既看功名富贵犹如浮云,取出印来的时候,公事上绝不提您一字。这个事算不成问题啦。但不知第二件事?”
罗爷说道:“我义父的秉性高傲,你们二位难免以武力解决。最后非有九龙山与镖行一场混战不可,到那时,杀得血染衣襟,我罗文概不能加入。头可断,志不可移。”
胜三爷说道:“在下胜某决不能离间您义父子的感情。请问这第三件事?”
罗文说道:“这第三件可得胜老明公您维力,如果破了九龙山之时,必得担保我义父及义兄弟,不能打官司。”
胜三爷说道:“罗隐士,王灵老哥在此。王老哥哥与白玉祥乃是磕头弟兄,屠大爷与白爷又是儿女亲家。别说罗隐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胜英决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担保不叫白爷打官司,孟二侠、萧三侠与我胜英,我们三个人担全部责任,宁可断我三人之头,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这三件事胜英敢担负完全责任。”
罗爷说道:“既然把话说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罗文,无印亦无罗文了。”
胜三爷提起酒壶满满斟了三盅,口中说道:“这三盅酒我给罗隐士您助兴,但是您为国事的忠良前去盗印,上天必能保佑。
亦不可太固执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测,岂是易事呢?探泉时千万多加慎重。”
罗爷说道:“小弟谨记在心。”
语毕,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三盅酒是盅盅尽盏盏干。胜三爷又斟三盅向玉龙说道:“贤侄你饮这三盅,愚伯助你马到成功。
还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为,倘有差错,你有年迈天伦,何人侍奉?再说你那节烈的贤妻为你而死,你从此必要洗心向善。”
张玉龙说道:“谨遵三大爷之命,不劳三大爷多嘱。”
张玉龙连饮了三盅。大众吃完了饭,谈了会儿闲话,天色将晚。张玉龙带好了兵刃暗器,罗爷也收拾利便,带好了零碎,二人告辞起身。罗文说道:“胜老明公您可不要远送,咱们办的是事,九龙山踩盘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
说完了话,罗、张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胜三爷站起身躯,大众在后跟随,送到宅的大门,胜爷又说道:“罗隐士与玉龙贤侄,二位务要保重些!”
罗爷说道:“不劳挂念。”
遂各抱拳而别。罗、张离了王宅,直奔九龙山去了。单言胜爷大众等,第二日派萧银龙、叶乘龙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后半日才回来。报与胜三爷:“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把山的喽卒一概皆无,九龙山仍不见有何动作。”
此时有王宅的家人回禀胜老达官爷,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来拜访老达官爷,还要拜见少侠客萧镖头,此人自称是青龙山的,姓方。”
萧银龙站起身形说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过啦,此人是青龙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龙方俊仁。此人虽是绿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处。小侄男亲眼看见,跟罗爷战几十个回合,他兄弟抢去杜宅的姑娘,此人并未在山内,因他兄弟方俊义已死,实有弃暗投明之心,趁此机会不收留等待何时?”
胜三爷说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
语毕,胜三爷率领三太、银龙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来,来到大门外,胜三爷恭恭敬敬,刚要与方俊仁叙谈,萧银龙说道:“有话请里面再谈吧。”
胜三爷遂向里相让,将方俊仁让进上房。玉面小白龙说道:“胜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绿林中的贼寇,我情愿与明公牵马坠镫。”
语毕,提大氅就要下跪。胜三爷赶紧伸手相搀,口中说道:“岂敢岂敢?方义士愿在镖局子,你我在一处,愿意当官差,府县衙门中,我也可以给你举荐事作。”
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我愿跟你老在一处作事,一世之愿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贱薄,我跟您在镖局子内帮助作一份生意,我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时,马上步下短打长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说有本事,我必能尽其愚力。”
胜三爷说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恳阁下。”
胜三爷遂吩咐:“摆酒,给方义士接风。”
酒席摆好,让之再三,方俊仁与胜三爷分宾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见礼已毕。饮酒之际大众观看,方俊仁仪表人材,有一派正气。惟有聋哑仙师细看玉面小白龙的五官微挑剑眉,惟独距离太近,相连不到一指。诸葛道爷看罢,并未对别人言说。回头与蒋伯芳说话。蒋伯芳低声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请这位姓罗的,我看他并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之士。有蒋伯芳在场,何必请罗文呢?”
聋哑仙师低声叫道:“兄弟,你老是这样眼空似海目中无人。你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钟罩呢?罗隐士他能下海擒蛟龙,六尺深的水就将你淹死。”
蒋五爷吃了一个碰,低头不语。聋哑仙师又说道:“往后切不要如此。”
蒋五爷这才点头无语。众人吃完了饭,散席之后各自安歇。一夜无书。
第二日太阳过午时,不见罗文与张玉龙回归,胜三爷唉声叹气,口中说道:“三番五次聘请高贤,人家岁数正在年青,可叹张玉龙啊,他的贤妻自刎,劝夫改邪归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万丈海泉,水势奇险,我胜英明知危险,使人前往送命,我胜英何以为人?何以生于世上!众位仁兄贤弟老少宾朋,哪一位阻我胜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万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
老少英雄闻听胜三爷之言,面面相觑。惟有聋哑仙师打稽首,口念“无量佛”,叫道:“胜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贫道决不能拦阻。适才贫道袖占一卦,前进者吉,后退者凶。你舍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
叫孟金龙与铁飞龙和咱师弟海底捞月叶乘龙及高俊龙、萧银龙,护随你前去。”
胜爷点头说道:“甚好。”
五龙齐声说道:“我等愿随前往,死而无怨。”
五龙刚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龙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辞。”
胜三爷说道:“方义士,胜英款待朋友不周之处,容日请罪,为何辞去?”
方俊仁说道:“胜老明公,昨天我与您提说水面若有用人之处,我是万死不辞,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龙前往,不谈我方俊仁一宇?”
胜三爷说道:“方义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胜英不敢派遣。”
聋哑仙师说道:“方施主不要多想,并不是贫道不派,九龙山水势险恶,贫道不敢奉求方义士。”
方俊仁说道:“道爷,我与胜老明公有言在先,万死不辞,何惧水性险恶呢?”
聋哑仙师一乐说道:“方施主果愿前往,求之不得了。”
方俊仁这才同着五龙收拾零碎并水衣水靠,六龙一老与大众告辞,出离王宅,直奔九龙山而去。七位走后,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龙山必然有一场血战,君子防患于未然。河沿现在停着咱们镖行六七十只船呢,容他们七位走远了,咱们大众一齐前往,作为接应,无事更好,有事咱们是休戚与共。”
大众俱各答言说道:“道爷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们情愿前往。”
不言大众预备起身之事,单言胜爷与六龙。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龙山,已掌灯之时,一只小船遂奔闸口而来,一看钢铁闸大开,闸口闸坡上清寂寂,静落落,一人皆无。小船到了闸口前,水手说道:“老达官爷,我们这船进闸口吗?”
胜三爷说道:“船不用进闸。”
七位在船上遂各换了水靠,然后下了小船。三龙在前,三龙在后,萧银龙带路,叶乘龙次之,胜三爷居中。金龙说道:“三大爷您要凫不了,您就揪着我的分水韬,我能带你出二百里地去。”
胜三爷一笑说道:“二百里地干什么去?贤侄不要大呼小叫的。”
进了十二道钢铁闸仍然不见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拦江锁、混江轮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开,并无一喽卒与一家寨主。离山坡不远,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书中代言,六龙在水里要走几十里地,就如同儿戏一般。胜三爷累了就揪着金龙的分水韬,凫出有十余里地去。萧银龙回头叫道:“胜三伯父,这位张玉龙哥哥,做事大为严密,这两天我问他印在哪个泉眼之中。他言说恍惚。我说你要恍惚,请来罗隐士之时,怎样前去呢?他说大概是当中那个泉里,咱们奔当中的海泉去吧。”
由东,北方的泉东面绕着走,就听见这股水往上翻的声音,恰似万马奔腾一般,令人毛发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绕过去,再到第三泉的东面。萧银龙说道:“胜三大爷,你在泉东边借着月光看着我们往泉里闯一回。”
胜三爷点头。银龙说道:“金龙哥哥你在前面为头,飞龙第二,叶叔父第三,高恒贤弟你第四,我陪着方爷在最后。”
列位,萧银龙平时不知是谁的水性好,今夜离着泉一近了,可就看出来了,还是金龙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将金龙派在前面。要论六龙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龙略见优胜。六龙往泉前面凫,胜三爷踩水观看,离海泉翻白花处有两丈余远时,头一个金龙被水冲下来了,在水中翻了好几个筋斗。第二个飞龙也被水冲下来了,金龙叫道:“胜三大爷,这水真凉,顶不进去。”
金龙说着话,面上变颜变色。其余众人有未凫至海泉近处,便被水冲将下来的。银龙说道:“咱们顺着水的漩涡往里扎猛子凫,随水力转着弯走。”
大众齐说:“有理。”
遂顺着水流往泉近处扎着猛子凫,凫到距泉一丈有余,仍被水力搅下来。胜三爷一看萧银龙与玉面小白龙,二人的脸面变成了青脸啦,孟金龙铁飞龙颜色更变。胜三爷说道:“你们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
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您老人家这大年岁,焉能受得了凉水浸犯呢?连我们年青的都不行。”
正在此时,大众观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仿佛鳞甲相似,手擎一物,看着黄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搅将下去。大众甚为纳闷,工夫不大又翻将上来,较比先前离着海泉稍远,露出半截来,看出是人的模样了,又被水力搅将下去。当时再翻将上来离有丈余远了,凫出了海泉,还是手托着黄澄澄一物,直奔胜三爷而来,说道:“胜三哥,此乃天幸之喜。”
一手分水,一手托着印,与胜三爷观看。
口中说道:“黄金宝印得出。”
书中代言,由罗爷来时计算,此时已是三天三夜了。罗爷跟张玉龙来时,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龙山东河坡雇了一只小船。言的是游江,离九龙山闸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苇塘,靠着苇塘将船打住。罗爷对船家说道:“我们二人是九龙山的寨主,外来的船不许奔闸口,你在此处等侯,不许远离。”
船家答应,哥俩遂换了水靠,罗爷开发了船钱,除去船价之外多给了二两银子。船家问道:“你大概得何时回来呢?”
罗爷说道:“明天要是不回来,你就走你的。”
二位下船凫水奔闸口而去,离闸口相隔不远一看,十二道钢铁闸大开,并无喽兵把守。张玉龙叫道:“罗大哥,这是韩秀与老爷子师生之计。”
罗爷说道:“不错,别看明着没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们哥俩别打水面走,扎着猛子走。”
罗爷在前,张玉龙在后,二人遂往闸口里面扎着猛子而去。张玉龙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里有卡子,他全都知道。进了十二道钢铁闸,张玉龙与罗文并肩而凫,绕着卡子走。进了竹城,绕西山坡奔上山梯。
张玉龙说道:“你盗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来,我先将你陪到那个海泉去。”
二人说着话,由东北往西南,此时在掌灯之后。由两个泉眼东边绕过去,到了第三个泉,张玉龙虽水性过人,离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凫了。
罗爷也不往泉中凫,同着张玉龙凫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了包裹,取出七块分水挡。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罗爷平时水性过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有这十座海泉,才有十海岛之名。这十个泉眼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个泉眼的水往下翻。每个泉眼方圆占二十来丈远。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龙山东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来丈方圆。要往翻水泉里面掷一块石头,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里冒上来,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时,则水力再向下翻,那石头才能顺着水流沉将下去。因为水由泉眼中来时,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个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来丈的水转着弯往里走。无论多大的对象,一近漩涡时便漩人里面。无论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掷印的时候,张玉龙给他撑着小船。只可进往上翻的泉,临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圆二十余丈,小船离泉有二十五六丈远,便不能再向前进了。
并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双足被胜三爷剁去,伤尚未愈,不过扎挣着办的事,张玉龙只能顾撑船,不能顾掷印。林士佩跪船头上,用红绫子将印缠好,留出一个头来提着,拎将起来往海眼中抛去。虽然林士佩力大绝伦,因为有伤的关系,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掷出去只有十七八丈远,未能落在正海眼中。
你道这也是忠良爷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掷到海眼中,慢说是一个罗文,就是十个罗文,真要下海眼,那是决办不到!
林士佩掷印之时,因为印上有红绫子,被石缝将红绫子夹住。
要没有红绫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颗印落在石堆里,罗爷纵能下泉,也找不着此印。这就是活该罗爷露脸,忠良大人的洪福,胜三爷老哥儿三位的造化。罗爷将宝印得着顺着水流转将上来,头一次往东北一看,见有五六个人,罗爷就知是胜三爷等到了。刚要说话气力不支,又翻将下去。再上来之时,虽离泉稍远,仍然又翻将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来,手托着宝印交与胜三爷。萧银龙、孟金龙等,俱都伸手向胜三爷要印观看。金龙从胜三爷手中接过印来,自己一欢喜,大声喊喝:“九龙山的小子,印盗出来了!”
罗爷说道:“孟爷别喊啦,身在九龙山呢。”
正在此时,由南往北破浪来了两个人。为首这个人,口中喊道:“将宝印与我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