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偶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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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真君旌阳宫斩蛟传(五)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齿,以恨真君,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众蛟党曰:“如此甚好。”
  孽龙乃奔入小姑深潭底。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
  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
  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似个不朽龙宫。那龙宫盖的碧磷磷鸳鸯瓦,围的光闪闪孔雀屏,垂的疏朗朗翡翠帘,摆的弯环环虎皮椅。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侍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孙列在阶上。真个是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朱坪漫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捉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个着棋的老儿,想他做龙脯,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奔走华阳洞去。那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厉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了小姑娘娘,求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前情,说道许逊斩了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那龙宫大大小小,那一个不泪下。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拿来与你复仇。”
  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难以轻敌。”
  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他纵有斩邪之剑,斩我老龙不得。”
  于是即变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獠牙。则见:
  身穿着重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头戴着金盔闪闪耀红霞,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
  那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宁宫将卒,人人喝彩,个个称奇,道:“好一个装束。”
  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么打扮,则见:
  面乌乌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官的形状。口吐出葛仙真君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威风凛凛貌堂堂,不比前番模样。
  那孽龙打扮出来,龙宫之内,可知人人喝彩,个个夸奇。两个龙妖一齐打个旋风,奔上岸来。老龙居左,孽龙居右,蛟党列成阵势,准备真君到来迎敌。不在话下。
  施岑与盱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擎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怪大杀一场。施盱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抵挡不住,败阵而走。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回见真君,具说前事。真君大怒,遂提着两口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驾一朵祥云径奔老龙列阵之所。那孽龙见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刺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叉径来叉着真君。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将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精神。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挡抵;那一边斫将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人鸦群;那一边显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红泥;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真个是拨开覆地翻天手,要斩兴波作浪邪。
  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忽翻身腾在半空,却要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来捉真君。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平地又战。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抵挡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敌得住。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化阵清风去了。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中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西而去。其余蛟党,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有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旁下的。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旁上经过,忽失了一足,把那田旁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子躲在那里。真君将剑一挥,砍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
  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
  真君曰:“言之有理。”
  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于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
  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没此处人民。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涨水二尺。真君大怒,挥剑欲斩之。那蛟孽见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终劫始,先地先天。无量法界,玄之又玄。勤修无遗,白日升仙。神剑落地,符法升天。妖邪丧胆,鬼精逃潜。
  其潭至今名曰镇龙潭,石碑犹存。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实,吐气成云,长有数里,人畜在气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为民害。施岑登北岭之高而望之,见其毒气障天,乃叹曰:“斯民何罪,而久遭其害也。”
  遂禀真君,欲往诛之。真君曰:“吾闻此畜,妖气最毒,搪?a href='/huanggan.html' target='_blank'>黄淦撸耸溃偃税偻觯氪倍?rdquo;
  良久,俄有一赤乌飞过。真君曰:“可矣。”
  言赤乌报时,天神至,地神临,可以诛妖。后于其地立观,名候时观,又号赤乌观。且说那时真君引群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则见:
  冥冥蒙蒙,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元规污人的飞尘。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太山岩里吐出的顽云。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挡着了十无一生。正是妖蛇吐气三千丈,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呼一口仙气,吹散其气,率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擂鼓,呐喊振天相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真君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却步。施岑、甘战二人,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剑劈破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可诛之。”
  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
  小蛇惧怯,奔行六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此地今为蛇子港。群弟子再请追而戮之,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戳之,是心无恻隐也。”
  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庙在新建吴城,甚是灵感。宋真宗敕封灵顺昭应安济惠泽王,俗呼曰小龙王庙是也。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号积骨洲。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有六处。通侯时之地为七: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其七靖今皆为宫观,或为寺院。巨蟒既诛,妖血污剑,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其锋,今新建有磨剑池,试剑石犹在。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吴、彭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此而归。”
  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寻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
  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
  于是悉离海昏而行。海昏乡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远出,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遂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余。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暝,风雨大作。我与你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
  此是正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
  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来见吴君,说孽龙又聚了八百余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有等居民,闻得此信,皆来小神庙中,叩头磕脑;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
  吴君听说此事,侄吃了一大惊,遂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仗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后巡逻。”
  彭君去了。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仗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龙破秽真君”的神咒,捏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太阴星君处投下,叫那太阴星君,把这个月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翻作酉时,就要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伯今晚将大风息了,气不要吹嘘,万窍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开马足尘,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要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又飞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径至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转,身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象似缚了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我哪个听你。”
  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气不做,敢害哑了?”
  雷神道:“我倒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癫。”
  孽龙见雷公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
  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空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去问雨师讨雨。谁知两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半点儿也是没有的。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