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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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莲事记略

阿辛
  天津为九河经流入海之要冲,南北交通胥会于此,故四方来居者日多,风俗至庞杂。于是缠足一事,亦合南北而融冶之,无专长焉。清以前殆不可考,清时影像行乐图多不露足,盖以为亵也。欲求其仿佛,只克于旧雕牙及旧油画镜片(非西洋油画),或春宫秘戏图中得见一二。然此诸品仅可旁证,亦不能确定为天津产也。文字之中,纯指天津而描摹如绘者,亦甚罕见。有之惟《小老妈赞》、《美妇人》及《美人赞》,尚能就文词而想象及之。此数则见《香莲掠剩》中,皆属清道、咸时京津附近情形,天津之式当不外乎此也。道、咸以降,至于同、光,当无甚变易,由津附近杨柳青镇旧年画中及旧板印春册中可见也。其式咸同于余所绘清光绪二十年时天津缠足外观式,不过鞋尖尤弯曲,鞋底尤穹窿耳。
  光绪二十六年以后,国人渐知缠足之弊,群起而提倡解放。是时缠足之形,亦渐臻俏丽,于是新者日新,而旧者遂愈趋于狼狈。共和初元,吾友王君伯辰组织改良社会图画馆。属余为画《缠足苦》小画以为讽劝,余并编《缠足苦》俚词题于画上云:
  大家请坐细听盲,女子缠脚真可怜。不把字写不把书念,缠足算是头一关。要是不把脚来裹,人人都说真万难。有的说,为母的不把女儿管,任着意儿教他疯癫。好好的成了大脚片,将来的亲事怎么办?有的说,谁家的姑娘模样好,两只大脚讨人嫌;谁家媳妇倒亦俏,可惜脚大不十全。单把两脚看的重,诸如此类亦说不完。

  要论脚儿都是一样,何必裹出了两个尖?请大家把图看,小姑娘裹脚多么可怜,疼的直把亲娘喊;狠心的娘儿紧裹连连,骨头折了亦不管,皮肉烂了亦不然。小姑娘可犯甚么罪,同受刑法一样般?斩犯不过一刀苦,这样活罪受怎算完?有钱之家把脚裹,有的是老妈步步搀;无钱之家把脚裹,疼得扶墙不耐烦。亦有小脚能走路,一步迈不了四字全。左一挪,右一闪,弯腰摔袖腿发酸。通共不过一条巷,累的气喘汗涟涟。平时如此还罢了,遇见点儿事可怎么办?

  诸位记得庚子年,招灾惹祸的义和拳。六月十八天津城破,逃难的女女又男男。倒是男子脚得力,几步闯出了鬼门关。抛下妇女无人管,扶墙靠壁力如棉。平时要小还要小,这时越小越为难。就是不遇反和乱,亦是大脚好端端。如今亦有妇和女,把那小小坤鞋穿。明着说是放了脚,暗地还把脚来缠。奉劝大家听我言,努力放脚莫流连。

  现在共和第一年,要知男女讲平权。如果不把脚来裹,男女原是一样般。男子能办的女亦能办,男子的利益女子亦当沾。何苦缠着两只脚,炕头上受死一百年。不信请看天足女,精神活泼多么自然。

  陆阐哉女士,名文辅,为天津女子放足之一人,亦为天津首出之女教育家,时为清光绪二十八、九年。最初成立之女小学,为城隍庙街陆家门前乔氏及城西大伙巷金氏。鼓吹成功者,为天津教育家陈哲甫先生,女士之出,亦陈公代金、乔两氏来聘者也。其时来受业之女弟子多属耆旧之家。首随女士放足者,如林墨青先生女公子、胡玉孙先生女公子懋矩,及阎锡麒、锡珩姊妹(名诗家赵幼梅先生之媳阎锡清、清之姊锡时亦从女士读)等,都六七十人。

  其时严范孙先生宅亦立有严氏女塾,入学者皆放足焉。女士复劝学生家属,谆谆讲解放足之益,几若布道,一时崇拜者众,放足者日多。其后官校逐渐成立,女生往来,大多数青鞋白袜,指舒掌平矣。
  教育家胡玉孙曾作《劝放足歌》,由音乐家张幼臣谱调。上自师范,下至小学,皆授为课程。宣统元年,余任浙江公立两等小学校(在天津英租界后街、老顺记洋行旁,旅津浙人所创办者)教员时,犹以此歌教学生也。兹记歌词调如下,斯时调用简谱,原式录出,以存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