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祝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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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说媒

  祝公远自从知道祝英台在杭州真心攻书,没有惹出什么是非来,心中十分欢喜,因此常向祝夫人夸赞说:“英儿果然不平凡,改扮男装,居然没有被人识破。”祝夫人便骄傲地说:“这是我教女有方。”并且反诘祝公远道:“当初你不相信英儿,还责备她不遵古训,违抗礼教,如今倒夸赞起她来了!”祝公远无词可对,只好承认是自己的偏见。
  有一天祝公远进城拜客,遇到一位有钱有势的马太守,谈起定常来,知道马太守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已经成了家,做了官。只有三子马文才尚未娶亲,正在读书。同时,马太守听见祝公远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还没有出嫁,因此便暗暗打着主意。祝公远回家以后不久,马太守设宴邀请祝公远,命马文才随侍左右;明着说是为了结识祝公远,骨子里却是想叫祝公远看看自己的儿子,也好先拉拢拉拢感情。祝公远不明白用意,以为马太守是看得起他,才和他结交。对于马文才,他没有大注意,只芑得他人还漂亮,也很精明能干,不过显得有些轻薄浮夸。他心里想:纨绔子弟就是这样的。
  祝、马两家经过这次过从,又过了几天,忽然本城一个有名的邱媒婆来到祝家。邱媒婆是个专门替人家撮合婚姻的女人,平日靠说媒混饭吃,生得一张滑舌刁嘴,和一般的媒婆一样,在她的口中不知道葬送了多少青年男女的幸福,也不知道造成了事少婚姻的悲剧。反正她只要赚钱,没有什么良心道德。如今她接到了一笔生意,而且估计这笔生意非同小可,如果交易成功,定能大大捞进一笔钱来。于是她准备好了一套陈词滥调,一看到祝公远和祝夫人,便滔滔地讲个不休。
  “恭喜祝老爷,贺喜祝夫人,我今天到此非为别事,只因奉了马太守马大人之命,特来替他的三公子向你们九姑娘求亲。提起这位三公子,他名叫马文才,年纪刚刚二十四岁,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满肚子学问。为人品行端正,一不赌钱,二不酗酒。事父母孝顺,待兄嫂恭敬,对奴仆们客客气气。就为了他样样都好,所以他的眼光很高,替他说过多少次媒,他都不称心,不是嫌人家的小姐无貌,便是嫌人家的小姐无才;挑来挑去,如今挑到你们府上的九姑娘了,听说你们九姑娘才貌双全,因此中了意,叫我前来说媒。我想你们马、祝二家既是门当户对,一双儿女又是郎才女貌,真算是天造地设的良缘。我做了一辈子的月老,牵了一辈子的红线,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十全十美的婚姻。不知道祝老爷和祝夫人意下如何?”邱媒婆指手画脚地一口气把来意说明了。
  祝公远听见邱媒婆讲得天花乱坠,不免有些心动。再联想到上次马家邀宴的事,才明白马太守原来早有用心。当下又把马文才的印象回忆了一下,觉得虽然不像邱媒婆嘴里讲的那么十全十美,倒也配得上自己的女儿。而且他知道马家有钱有势,把女儿嫁了过去,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想着,便向夫人欣然说道:“上次我到马家赴宴,倒也见过马文才,确是品貌不坏,配得上我们的女儿。如今既是马太守叫邱大嫂前来说媒,我看这件亲事就应允了吧!”
  祝夫人思索一会,犹豫地说:“老爷何必急急应允,儿女婚事非同小可,还要慎重地多加考虑才是。”
  邱媒婆见祝公远已有允意,正自高兴,却不料祝夫人迟疑不决,便连忙又鼓动劝说道:“我看祝夫人就应允了吧,这门亲事我担保你将来一定称心如意。说句实话,像这样的亲事你‘打着灯笼没处寻’,在这上虞县里,还有几个马家,又有几个像马三公子那样的人才?别人都高攀不上,如今求到你们府上,如同一块肥肉送进嘴里,岂有个再吐出去的道理?”邱媒婆接着夸耀了一番马家的豪华和赫,并警告地说:“若是你们不肯应允,只怕那大人也不会甘休。提起那马大人来,着了他,是个菩萨;逆了他,是个阎王;何苦来你们好亲不结,结冤家呢?”
  祝公远听了邱媒婆这番话,想着邱媒婆说的本是不错,何苦来好亲不结,结冤家呢?他也深知马太守为人翻面无情,所以上次邀他赴宴,他就不敢不去。况且,自己一个小小平民,如今能够攀上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原是大大的荣幸。为着女儿的终身幸福打算,也不能坐失良机。因此就要答应,这时看见祝夫人向他连连使眼色,心中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借故退了出去,祝夫人也随后跟了来。
  “你的意思怎样呢?”祝公远问祝夫人。
  祝夫人忧虑地答道:“这件亲事千万不能就答应,一来不可轻信媒婆的片面之言,我们还要打听打听确实的情形;二来必须等待英儿回家以后问问她的意思。英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若不称心,将来又要麻烦的。”
  祝公远想了想,点点头说:“夫人虑的虽是,不过这婚姻之事理当由父母做主,只要我打听得那马文才确是个有为的人,少不得我就应允。英儿能够嫁到这种官宦人家,总算她的福气,父母也显得光彩。”
  “到那时再作道理。”祝夫人说。“此刻先去告诉邱媒婆,就说你我还要商量,叫她一月以后来听回音。”
  祝公远便照着祝夫人的意思告诉了邱媒婆,邱媒婆见祝公远虽然没有立即应允,却也并未回绝,只好到此为止,但是要求早点给回音。邱媒婆走后,祝公远一面写信催促祝英台立刻返乡,以便一旦亲事说成,也好准备出嫁。一面托人去打听马文才的为人。
  祝英台就是这样的被骗了回来。祝英台和银心到了家里,看见祝夫人并未生病,便有些奇怪,继而听见祝夫人说是原有小病,已经好了,也就释然不疑。
  祝英台又恢复了女装,她对镜子看了看,前后俨然判若两人,几乎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心里想:若是梁山伯看到这庐山真面目,更不知道要怎样惊讶呢。
  三年阔别,如今祝公远和夫人见祝英台长得亭亭玉立,仪态万方,更加喜爱了。祝英台把在杭州攻书的成绩,一切诗词文章都拿给祝公远看过,乐得祝公远赞不绝口。祝英台又把在杭州的生活起居详细地告诉了祝夫人。只有一样,英台不敢直言,就是她和梁山伯结拜的事。因为她怕这件事马上讲了出来,祝公远不会谅解。因此决定暂时隐瞒,预备过些时先向祝夫人讲明,再求祝夫人和祝公远说情,应允他们的婚姻。
  当天晚上,祝英台由于乍和梁山伯分开,不免有些想念,但因为梁山伯不久就要求访,如今只是短别,便又稍微安慰了些。
  过了几天,祝英台要把她和梁山伯结拜以及婚姻之事告诉祝夫人,可是每每话到嘴边,总觉得羞人答答,不好启齿。因为这与当初杭州攻书的事不同,当初她可以毫无忌惮地向父母提出杭州攻书的请求,而此刻她却难于公然向父母提出婚姻自主的愿望。不讲吧,又怕梁山伯来时,祝公远和祝夫人感到突然,也许还会拒绝梁山伯的求亲。踌躇再三,为了必须先向祝夫人疏通,好替她做主,终于鼓足勇气讲了出来。
  这个意外的消息,使得祝夫人大吃一惊,免不了训斥了祝英台一顿,责备她婚姻之事不该私自做主。但祝英台不服,她半是羞涩,半是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梁山伯人品学问样样都好,我和他同窗三年,又是金兰之交,情投意合,因此假托九妹,许配终身。请母亲千万成全才好。”
  银心一旁也帮着夸奖梁山伯,祝夫人听了虽然有些活动之意,无奈不敢做主。只好一面答应去和祝公远商量,一面劝慰英台安心。
  “好大胆的丫头,竟敢瞒过父母在外面私订终身,亏了她还是识书达理的人,连一点羞耻都不顾及,真正辱没祝家的门风!’,
  祝夫人连忙解释道:“英儿只是假托九妹许亲梁山伯,那梁山伯并不知道九妹就英儿自己。依我看,事到如今,不如成全他们的好,只要英儿满意,你我做父母的也算尽心了。”
  “胡说!”祝公远啐了祝夫人一口。“什么都依她,这婚姻大事也是依得的么?不管那梁山伯如何好,也不管他们已经私订没有私订,横竖我不答应。我打听得马文才品学兼优,决定将英儿许配与他,你少来多嘴。”
  祝夫人原要再争论下去,祝公远却气冲冲地走开了。当下祝夫人感到不幸的事就要临头,但又没有能力挽回。
  果然不久邱媒婆前来讨回信,祝公远便一口应允了下来。祝夫人主张先去问过祝英台,祝公远不许,说是儿女婚事自古都是父母做主。可怜祝英台的终身就这样被祝公远一手包办地决定了,而祝英台还蒙在鼓里,痴心做着美丽的梦呢!
  一天,邱媒婆来向祝公远讨祝英台的生辰八字,顺便想看看祝英台的容貌如何。打听得祝英台在花园散心,就偷偷地溜到那里。这时祝英台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假山上沉思默想。邱媒婆躲在月洞门外瞧得清楚,心里暗暗惊赞着:“这样的美人,实在少见!”回到马家,更是百般夸奖,把祝英台形容得如同天仙下凡,马文才听得心花怒放。当下就急不可待地逼着马太守赶快下聘。马太守为了儿子已大尚未成亲,也有心替他早点迎娶,免得在外游荡。因此一面下聘,一面挑定了七月初七的良辰吉日迎娶。事情的进展,就像疾风骤雨一般。
  下聘之日,恰恰是祝英台回家后的整整一个月。祝英台计算着再有十几二十天,梁山伯就要来到祝家庄了。虽然觉得光阴过得很慢,但是毕竟时间已经在逐渐地缩短着,心里也便安定下来。这天早上,祝英台正出神地读着一本《离骚》,忽然银心慌慌张张地跑来。
  “姑娘!姑娘!恭喜您,梁相公下聘来了!”银心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
  祝英台听了不觉一怔,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半信半疑。
  “银心,你……你说什么?”祝英台问道。
  “梁相公备了许多礼物下聘来了!”银心重复地说。
  “真的么,银心?”祝英台诧异地又问。
  “谁还骗您不成!横竖姑娘和梁相公的喜酒我是吃定的了。”银心手舞足蹈地说。
  “你……你说清楚些,银心!没头没脑地把我都搅糊涂了!”祝英台的心急促地跳着。
  “姑娘不是被我搅糊涂了,是快活糊涂了。”银心淘气地笑着说。“好吧,让我细细地告诉您,刚才我到前面去玩耍,只见客厅里来了许多客人,老爷笑嘻嘻地指使着一干人,抬了几只礼盒往正房里送。我心里想,难道是老爷做寿么?可是又不像,再说,老爷做寿姑娘怎会不知道呢?我非常奇怪地也跟着到了正房,才看见夫人从礼盒里把礼品一样样拿了出来,又一样样都摆设在桌子上。还听见夫人说:‘姑娘的大事已经定了,今天下了聘,再过两个月就要迎娶。’于是我才恍然大悟。姑娘,如今您也该不糊涂了吧?”
  “死丫头!”祝英台轻轻地骂了一句。停了一会儿又羞答答地问道:“你看见的都是些什么聘礼呢?”
  银心一边想一边计算着说:“礼品多得很,让我背给你听:有十匹绸缎,十匹绫罗。”
  祝英台点点头道:“这是缔结丝罗之好的意思。还有什么?”
  “还有四部锦盒装的书,还有笔墨砚台。”银心继续报着。
  “难为梁兄想得周到,他知道我爱诗书,便以诗书笔砚为聘。”英台感激而又快活地说。
  “还有许多金银首饰——”
  银心还没有讲完,祝英台顿时愕然变色。
  “银心,你确是看清楚了么?”祝英台惊诧地追问。
  “看清楚了。”银心毫不迟疑地回答。“一点也不错,首饰尽是些珍珠玛瑙,琳琅满目,好看极了。”
  祝英台更是迷惘地愣住了。
  “夫人的话,你也听明白了么?”祝英台想了想又问。
  “自然听明白了,我又不是聋子。”银心看看祝英台,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银心,恐怕不对吧?你是知道的,梁相公一向清寒,并非富贵之家,哪里来的这许多金银珠宝呢?”祝英台怀疑地说。
  于是银心被提醒了,也不禁困惑地说道:“姑娘的话不错,在杭州时四九常常告诉我,梁相公家里只有诗书,就是缺少金银。”
  “再说,梁相公和我约好的,两月以内前来求亲,如今才只分别一月,怎么就贸然下聘来了?还有上次我把梁相公的事告诉了夫人,夫人答应去和老爷商量,可是至今没有回音,我看其中定有缘故。”祝英台说到这里,打了个寒战。先前的欢喜,变成了一团愁云。
  两人揣度了一番,又商量了一回,最后祝英台决定等到晚上,亲自去向祝夫人问个究竟。
  到了晚上,祝英台找着祝夫人,正好祝公远不在跟前,祝英台便直率地问起白天宴客的事。祝夫人本来还想暂时不说,如今见她已经有所风闻,就索性把祝公远许亲马文才的事一一讲与她听。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祝英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突然昏厥了过去,吓得祝夫人当是她生了急病,连忙将她唤醒,一面叫银心扶回绣楼,一面自己跟着去看望。
  祝英台回到楼上,痛哭失声。祝夫人被她哭得手足无措。
  “母亲!母亲!这件亲事万万定不得,我先前也曾告诉过您,我已经有了配偶;如今绝不能嫁与马家。”祝英台抽噎地说着,激动地跪在祝夫人面前。
  “夫人就成全了姑娘吧,如若不然,姑娘急出病来,夫人岂不心痛?”银心也苦苦地恳求。
  祝夫人扶起祝英台,为难地说:“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不要说你不能自作主张,就是我也难以做主的。”
  “母亲做主也罢,不做主也罢,反正我的心意已决,如果不能与梁山伯成亲,宁可终生不嫁!”祝英台擦擦眼泪,表示很坚定的神气。
  “英儿,不要这般任性,你爹爹做主将你许配马家,也是为了你好。那马家有钱有势,马文才又是品学兼优,你嫁了过去,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做父母的也有光彩。”祝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但是祝英台的态度很倔强。说道:“我不爱荣华富贵,我只要和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缔结终身。”
  “尽管如此,慢说你爹爹已经许亲马家,即使没有,他也不会应允你和梁山伯的婚姻。依我之见,不如赶快退了梁山伯,免得耽误别人的大事。”祝夫人说罢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祝英台严肃地辩道:“母亲怎能这样说话?我已经亲口许婚梁山伯,岂可出尔反衣?一月以内他就要前来当面向父母求亲了,请母亲代我恳求爹爹,千万退了马家的聘礼吧!”
  祝夫人深知英台的性情,凡是有了决心,劝阻也是白费。可是自己却又爱莫能助,估计祝公远必定不会答应退聘马家,更不会答应祝英台嫁与梁山伯。想来想去,十分踌躇,看着祝英台那种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安慰地说:“我儿且自宽心,待我去和你爹爹商量商量再讲。”
  祝夫人走后,祝英台就像跌到冰窖里了!但她还没有完全绝望,根据她三年前杭州攻书的经验,尽管父母起初反对,结果还是成全了她。因此她忖度着:只有一方面继续恳求父母,一方面盼望梁山伯早些来访。一旦父母看见梁山伯的为人,或者就应允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