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留神观看,乃是那贼中之首,恶中之魁,身带着铁练大锁,后面四人跟随,就是那采花杀命的淫贼高双青是也。林士佩不看便罢,一看此人,不由得无名火起,钢牙咬碎,将脚向方砖地上一跺,将那块方砖震出好几道裂纹儿。心中恨愤后悔,口内又不好明言,故此林士佩非常的恼怒。林士佩此时有心将高双青数骂一番,方要出口,自己又暗道:此时莲花峪所遭的祸事皆因高双青一人而起,我虽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不足解我胸中万一之恨。我若当着天下英雄,数骂他一番,又当得了什么呢?我为什么不用老胜英的拳头,堵老胜英的嘴呢?我将高双青放开,命高双青与老胜英动手,那高双青如将老胜英战败,那时节我亮双剑,将高双青乱刃分尸,以与我泉下的拜弟邱锐报仇雪恨,也可以令我那逃亡的三弟邱钰心平气合。如其高双青不是老胜英的敌手,又可分老胜英一分精神,那时节将老胜英累乏了,我却兜底与老胜英动手,大量老胜英已经战得筋骨疲乏,也不易逃出我的阴阳双剑。林士佩思索至此,遂对高双青面带笑容说道:“高贤弟那里话来?若不是贤弟你看重我这敝山,我这敝山何以会见镖行众位高明?贤弟不要心中难过。喽卒们,将高贤弟的锁头打开,原刀交还,看看高贤弟的武术如何。”
喽卒答应一声,将高双青的铁练大锁,哗啦啦一声响亮,落将下来,又将淫贼的单刀递与他手。
淫贼将刀接过,来到聚义厅前,伸胳膊,递腿脚,在聚义厅前走了两趟。皆因高双青被锁了数日,浑身上下不得自由,所以他这才活动活动筋骨。淫贼活动已毕,勒了勒英雄带,绷了绷十字绊,刀鞘扔在地上,迈步来到院中,对着胜爷道:“胜英老匹夫,小太爷采花杀命之事,现在当着天下的英雄,将话说明。小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月元旦佳节,逛灯回家的姑娘,叫小太爷看见,小太爷见他姿容秀丽,跟到他的家中,夜静更深,小太爷进了姑娘房中,追逼欢乐,那姑娘不肯相从,小太爷一刀杀死。清明之日,又有上坟的寡妇,长得貌美风流,小太爷一时心动,跟将下去,夜深入户求欢,那寡妇执意不从,也被小太爷所杀。宦家楼上,你又误了小太爷的美事。所有采花杀命之事,小太爷敢作敢当。老胜英你可听明白了,小太爷并没去你们姓胜的家里去追逐欢乐,与你姓胜的何干?你是无事生非,多管闲事。你派你的镖行之人到处捉拿小太爷,使小太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师傅惧怕于你,软弱无能,你逼我师傅帮你捉拿于我。在侠义庄时,小太爷用镖本是打你,你故意卖弄精神,满腔子奸诈,你假意站立我师傅面前,待我的镖打出去,你却躲闪一旁,几乎断送了我恩师的性命。我与我恩师是义子螟蛉,情同骨肉,我焉能得艺忘师?皆是你一人奸诈所致。老儿不死是为贼,一点全都不差。你还处处讲什么侠肝义胆,你完全是口言仁义,满腔男盗女娼。小太爷今日与你誓不两立,与你拚命相争,弱死强存。”
胜爷一见高双青满口乱道,在众人面前又公然认了采花杀命之事,心中十分忿怒,说道:“小冤家,你只要同着镖行及绿林道人说了实话,叫大家都知道你的行为,知我胜英不是无故杀人流血,叫你这个小冤家先痛快痛快口头儿。一会儿我若不叫小冤家你死在鱼鳞紫金刀下,那算小冤家你不是肉长的,除非小冤家你是铁铸的。”
胜爷捋髯冷笑,遂叫道:“孩子,我不能骂你,我恐怕挑刺儿碍着好肉。小冤家,你要是逃得出去我这口鱼鳞紫金刀,那算是孩子你采花反得着好报应啦。我要是不将你乱刃分尸,我就不姓胜啦,我姓你小冤家的姓。”
高双青说:“老贼你不要逞强卖老!”
说罢,抡刀就剁,直奔胜爷头顶而来。胜爷鱼鳞紫金刀,还刀接架。别位都让三招,惟有淫贼,胜爷绝不能让。
胜爷一用招,就是胜家门独门刀法:追魂绝命八卦刀。胜爷这些老弟兄,知道胜家刀的妙处,邱三爷一看说道:“道兄,弼昆,二位兄长,胜三哥与别位动手比赛,未用这追魂绝命刀,跟孩子这一动手,就使了进手的绝招。追魂绝命刀,神鬼难逃,二位兄长慈悲善念,美言几句,将此子双足断去,留他活命,我养他残废之人。”
列位,这就是年老惜子女,溺爱不明;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低头不语。聋哑仙师铁牌道人打了一个稽首,念了一声无量佛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邱三爷闻听,长叹一口气:“二位出家人慈悲慈悲吧。一句美言不提,高双青性命休矣。”
邱三爷不忍观看,扭项向东,胜爷八卦刀使了四十余手,用到回光反照,绝命三刀招术,胜爷心说:“我有心与他久战,岂不要被天下英雄耻笑严胜爷反手刀扎胸前,挂二胁,贼人一翻身,用刀扎在贼人左肋梢上,就听扑哧一声,刀扎入半尺有余。贼人喊叫一声,忙将刀抛于地上。胜爷一看离东敞厅切近,老英雄用双手托定刀把,托着贼人,往西走了两步。胜爷的二目不住的观看贼人,此时高双青脸面俱青,眼珠瞪圆,金头虎这时可就又说啦:“我去看看去吧。”
皆因为贾明身体矮小,趴着观看,喊了一声:“喝,扎进毕尺多去!”
胜爷要不抽刀,血迹不冒出来,胜老者抽刀,往南一纵,纵出丈数来远。金头虎身量矮小,趴着看高双青,胜爷这一抽刀,贼人的血迹溅出多远。金头虎可就沾上光啦,贼人的血迹,可就溅了金头虎一脸面一身。金头虎喊道:“真倒运哪!这身衣服犯了什么忌啦?这个血腥味,腥气。”
说着话,两手直抹脸上的血迹,闹了个血人相似。不说傻小子直喊倒运腥气,胜爷飘髯抬腿蹭刀,贼人在地下乱滚。胜爷叫道:“三太、香五、欧阳德,你们大家把此冤家乱刃分尸!”
黄三太等咬牙齿愤恨填膺,少年英雄转过去二十余位,用刀把贼人乱刃分尸,骨肉翻飞,剁成肉泥。剁毕,胜爷对林士佩说道:“林寨主,请你派几位,将高双青尸身取拾起来,搭将下去吧。要是绿林道的好朋友,我绝不能这样对待,下这样的毒手。皆因为采花之贼万恶滔天,因为他一个人,现在死了若干的好人。”
林士佩遂派了几名喽卒,将高双青的死尸打扫下去。那喽卒们三五人过去,有拿铁锨的,有拿簸箕的,七手八脚,将高双青的死尸,收将起来;用黄土将血迹渗干。那高双青的死尸遂弄到后山坡,倒在山坡之上,被那乌鸦喜鹊、豺狼虎豹,啄的啄,吃的吃,白骨现天,这就是淫贼的下场。那喽卒们为什么偏将高双青的死尸,倒在山坡之上呢?皆因为万恶淫为首,人人痛恨;又因为他引起南北英雄会,死了若干好人,所以喽卒们也是痛恨他。
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也不必请我别的朋友啦,二寨主已死,三寨主已逃,剩下我一个人,好似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看绿林道实无好下场。但有一件,我是请会的,您是赴会的,我要是不奉陪明公走上几趟,恐其天下的英雄耻笑我无能。我给你老人家接接招,如果我要赢了,明公偌大年纪,我还能够下毒手伤害你老人家吗?我也赢不了明公。再者我若是赢的了,我也散山;我要输给明公,我也散山。你老人家乃年高有德之人,您还能伤我吗?兵器无非是点到而已。你老人家的刀,甩头,金镖,一点上我,我就散山。无非我奉陪你老人家走几趟,我的面子上好看一点,众宾朋为我还死的死伤的伤呢,我岂能反倒袖手旁观,就算完事呢?老明公乃走遍江湖之人,对于林士佩这点意思,想必明白的了。”
胜爷说:“寨主真乃大仁大义。如若是寨主赢了胜某,两口双锋剑,十二颗镖枪,三只点穴镢,尽管在胜英致命处上打来。一剑将胜英扎死,一镖将胜英打死,决不怨寨主情薄心毒,那是胜英学艺未到。我要赢了寨主,刀镖甩头,决意是点到而已,我要把寨主你伤重了,我姓寨主你的林。”
林士佩一听,同着天下英雄三百余位,胜英盟誓,绝不能伤我。他既在众人面前把大话说出,量他绝不能口是心非。既然如此,动起手的时候,我林士佩绝无危险。林士佩心中思索:我要是赢了胜英,用宝剑把他劈为两半;剑要是扎上他,由前心我刺到他的后心,由左肋梢刺透右肋梢;一挥剑,我将他腰断两截;裹手一剑,我将他头尸两分。他要伤我一定是点到而已,伤重了我,他改为姓林,如此这般,我的危险是一点也没有啦。那林士佩用奸诈的言语,将胜爷稳住,他却心中如此的狠毒,这就是小人的心肠,口是心非。书云:“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这林士佩就是小人之类。胜爷乃是诚实君子,口中说出话来,一定是不能更改的,所以林士佩与胜爷动起手来的时候,照着胜爷一招一下毒手,一剑恨不能将胜爷结果性命。那林士佩想到有赢无有输这个门上,遂自己心中说道,今日之战,好似三国时的长坂坡,我好比常山赵子龙,胜英好似那许褚,只许赵云伤他,不许他伤赵云。我决然无有性命之虞了。斗战胜英时,我若将他结果了性命,从此岂不落得扬名天下?又可以与我那死去的兄弟报了仇恨。老胜英他已经赢了四阵,刀劈二寨主,镖打三寨主,甩头打伤了我的韩叔父,扎死高双青,那四人的武艺,都是出类的本领,胜英此时焉有不乏之道理?如今我已然将他用话给稳住,十成我占九成九得赢他。列位,这林士佩如此的嫉妒,嘴甜心苦;胜爷如此的宽洪大量,屈己从人。林士佩与胜爷二人互相说着话之后对胜爷道了一个请字,遂套挽手,压双剑,阴阳剑一并,遂叫道:“胜老明公,请上垂首。”
胜爷怀抱鱼鳞紫金刀,躬身控背,遂说道:“还是寨主请上垂首。”
此时东廊下金头虎说道:“黄三哥,杨香五,看看两个头儿,比较胜败,林士佩是个贼头儿,我胜三大伯是南七北六省的保镖的独占鳌头儿,咱们开开眼吧。”
且说二英雄在聚义厅前留行门,走过步,盘还三次,林士佩阴阳双剑在胜老头上一晃,遂说道:“老明公看剑!”
胜爷一闪身形,刀未还招。林士佩第二招,一只剑扎面门,一只剑奔胜爷肚脐,胜老者脚尖一滑方砖地,又闪开了三尺多远。林士佩第三招玉带围腰,奔胜爷的二肋梢,胜爷将身躯纵起五六尺余高,躲开了双剑。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我递三招六剑,因何不还招呢?”
胜爷说道:“我敬重寨主,好比明珠一颗土内埋,浮云遮蔽栋梁材。寨主乃当世的英雄,可惜身为绿林道,因此我让您三招。”
林士佩说道:“胜老达官,不用承让,请分胜负。”
林士佩第四招双剑在胜爷右边,挟肩带背剁去;胜爷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迎。二英雄在聚义厅前各逞绝艺,两剑一刀,单摆浮搁。剑是六面清;剑尖、剑柄、剑刃,明看绿色灯笼穗,现剑把,露剑都,真乃世上罕有超群的剑法。胜爷鱼鳞紫金刀,刀尖、刀背、刀柄、刀刃,瞧刀盘,现刀把,明看灯笼穗,七面清。一来一往,会斗四十余个回合。
此时早惊动了两廊下众英雄,大家目不转睛,雅俗共赏,无不喝彩,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剑起处风云吼,鱼鳞紫金刀到处神鬼惊。丧门遇吊客,凶神战太岁。动手之间,天色已近黄昏,林士佩叫喽卒急忙掌上灯笼火把伺候。北聚义厅南配厅,东西两廊,一对对纱灯,好似四条火龙,照耀如同白日一般;外面立灯四对,四角明明煌煌,真乃剑警识家,刀会明公。
二位的名誉、艺业、外表,真可谓英雄遇豪杰也。二人又战至六十个回合,还是未分胜负。林士佩用着剑招,高声喊叫:“胜老者,你我二位比较胜负,已经战了六十余个回合,咱们还换一换人不换呢?”
胜爷道:“林士佩,要用人替换于我,胜英乃匹夫也。”
二人斗战工夫一大,胜爷鼻凹鬓角微见汗迹,汗珠含着,可未曾落下来。那汗珠含着未落,有一个比语,聊斋上有这么一句:有女郎,汗如渖,而未落。又有这么一家阔财主,有一个少爷,要去外边做事去。新婚伉俪,正在甜蜜之乡,骤然分离,小佳人未免情极。及至少爷将行李往外用车拉的时候,那小佳人在一旁瞧着,心中未免难过。眼看着丈夫就要走啦,小佳人不忍卒视,同着公婆又不好哭哭啼啼,那小佳人遂暗含着泪回过头来,面向墙壁。人家那么一伤心,眼泪儿可就现出来啦。那眼泪儿可是在眼皮底下含着,并未落将下来,这就叫泪如渖而未落。列位,这并不是耍贫嘴,这本是比方林士佩与胜爷的武艺超群。胜爷战了一天,并没有见汗,与林士佩战了六十余个回合,遂微微见汗啦,可见林士佩的武学,足够胜爷的敌手。因为世上之事,都有个情由,花好总得绿叶陪衬。要是一个小小毛贼跟胜爷对上手,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闲话少说,书归正文。话说林士佩看胜爷微见汗迹,遂用平生绝招,一剑紧似一剑,双剑削耳撩腮,神鬼难测,胜老者汗洙往下一落,未免稍有喘息之声。皆因胜爷战了半天,四位都是武术高强,林士佩专请别人斗战,将胜爷的招术又都看在眼里,又休息了半天,所以跟胜爷动上手,心中非常坦然。林士佩又是年轻之人,杀法骁勇,胜爷年过古稀,已经累乏了,故此汗珠儿落下来啦,鼻中又见了喘息之声。林士佩这一看,心中可就高了兴啦。再说胜爷跟他盟下誓,决不能将他伤重了,如要伤重了,就姓他的林,所以林士佩愈战愈勇,毫无惧怕之意了。林士佩此时一剑跟着一剑,恨不能剑剑透骨,剑剑透肉。
二英雄战到百十余回合,胜老者热汗淋漓,衣巾湿透,喘息不止。此时惊动东廊下胜爷的盟弟神刀将李刚、入地昆仑邱琏。
那邱三爷道:“道兄,我胜三哥非是艺业不佳,乃是年过古稀,气力不敌。我们弟兄两个,不论哪位将我胜三哥换下来。”
聋哑仙师念声无量佛,对邱琏道:“人怕久挨金怕炼。你胜三哥的平生秉性,你们二位不知道吗?他要与人动手,概不许朋友替换,如其替换,无论胜负,如拜兄弟他必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说你我老弟老兄,说句不客气话,你们二位的刀法,不及你胜三哥。你们自管观阵,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多言呢?”
金头虎贾明,在弼昆长老背后大声喊道:“我胜三大伯怎么得罪老道啦?过去个三五位,给林士佩来个公牛阵,一齐上就得啦。”
弼昆长老一回头口念阿弥陀佛:“孺子胡言乱道。彼众我寡,他绿林道二百余人,咱们镖行之中八十余人,山中又有喽卒不下两千余人,怕是众寡不敌。孺子不要多言,后站。”
傻小子还是叨念:“我胜三大伯把和尚老道全都得罪啦。”
红莲罗汉回头瞪他一眼,说道:“后退,还多说什么?”
此时胜三爷力尽疲乏,想要败走,林士佩上下左右阴阳剑蔽住胜爷,胜爷心中虽欲败走,实有不能之势。胜爷与林士佩斗战至一百二十余合,已经力尽声嘶,胜爷此时用了一招是仙人解带拦腰斩,林士佩一躲胜爷的鱼鳞紫金刀,胜爷这才趁势纵出圈子外,说道:“林寨主剑法真是精奇,我胜英残迈之人,气力不敌。”
林士佩说道:“胜老达官不可如此,我你未见胜负,不能罢战。或者您的衣服受点伤,也算分出胜负啦,这样您败下去,决不是真的。”
林士佩说着话,已随后追去。此时林士佩在后面追着,不住心中思想:老胜英必是败中取胜,他的刀镖甩头的用法,我已然看得明白,就凭我十二颗镖枪,三只点穴镢,大概也不至输与那老胜英。再者我能接你的镖,又能躲你的甩头,他若打暗器时,我的宝剑也就到了他的身上啦。他此时热汗直流,衣襟湿透,大概跑也跑不出去,他是气力不敌了。林士佩一边思想,仍是在后面持着双剑追赶,十分的留神小心。此时胜爷败下去的时候,是向东南跑下去的,面朝东南,背朝西北,林士佩在胜爷身后紧紧追赶,胜爷此时手中鱼鳞紫金刀,蓝汪汪的蓝鱼,紫微微的鱼鳞,在灯光之下,十分好看。胜爷的左手五个手指伸着,胳膊向下搭拉着,往前跑的时候,胳膊不住的甩搭。列位,武艺家被人家战败了,逃走的时候,本没有伸着手指,搭拉着胳膊跑的,胜爷这样败走时,为的是表明伸着手指头,搭拉着胳膊,叫林士佩放心追赶,为是叫他知道决不用暗器打他。此时林士佩在后面看得明白,故此放心追赶。林士佩在胜爷背后追至离胜爷一丈来远的时候,林士佩心中暗道:老胜英果然英雄也,鱼鳞紫金刀的刀背,挨着脖颈,刃朝外横着,胳膊搭拉着,手指伸着,毫无一点暗算的形迹。我若向前紧跟一步,手起剑落,将老胜英由头顶剁下去,叫老胜英立刻死于非命。林士佩想到这里,不觉又有了不忍之心,心说老胜英偌大年纪,行侠作义,济困扶危,武术绝伦,南北共晓,我若一剑将他劈为两段,岂不可惜?随又自思道:南北英雄会,老胜英将我二弟劈死,又镖打我的三弟,我若不下绝手,岂能对得过我那死去的二弟?再说老胜英若在世上,镖行与绿林道之中,决不能显出我林士佩来,两英雄怎么能够并立?英雄难免刀下死,大将难免阵前亡。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林士佩思想至此,那脚尖一点方砖地,向前一纵,此时已离着胜爷背后二三尺远。钢牙咬错,箭眉直竖,绷起了双锋宝剑,双剑一并,照着胜爷头顶劈去,手起剑落,只听得呛啷啷一声响,斗大一物,落于尘埃,鲜血淋漓,红光崩现。列位,胜爷在前跑着,忽听得有金刃劈风的声音,知道林士佩已经赶到啦,及至林士佩双剑并着往下落的时候,胜爷可就转过来身形啦。未等双剑落下,鱼鳞紫金刀已向上横着迎去,双剑恰恰落在鱼鳞紫金刀之上,呛啷一声响亮,钢锋对碰,只见半空中火光乱冒。
两廊下众英雄看得真真切切,眼看着林士佩的双剑下去,胜爷必有性命之忧;及至林士佩的剑看看落下时,就见胜爷忽然一翻身,鱼鳞紫金刀向上迎去,呛啷啷一声响亮,震得神鬼皆惊。
两廊下群雄看着,莫不毛骨竦然,无不暗暗惊服胜爷的武学,真是神出鬼没,令人不可忖度。林士佩双剑与胜爷鱼鳞紫金刀相碰,林士佩大吃一惊,不由得注目一看宝剑。胜爷乘势用了一个顺风扫败叶的招术,鱼鳞紫金刀平着赶奔林士佩咽脖颈去。
林士佩见鱼鳞紫金刀来得凶猛,赶紧一低头,鱼鳞紫金刀却扫于粉莲色六折袖口壮帽之上,竟将壮帽扫落尘埃,里面雪青绢帕包头,与头发一缕,亦被扫下,将肉皮片下有铜钱一块大小,当时鲜血流下。胜爷跳出圈子外,双手抱刀,叫道:“林寨主,多有得罪。俺胜英年迈苍苍,眼目昏花,收招不住,误伤贵体,望明公海涵为幸。”
林土佩臊得桃花脸通红,颜色更变,气得浑身上下乱抖,对着胜爷说道:“老明公刀下留情,不必谦恭,我林士佩佩服老明公了。”
正在此时,东廊下傻小子叫了一声:“好!就会打我,那算什么能耐?尝尝我胜三大伯的。”
胜爷叫道:“贾明不要信口乱道!孺子可恶已极。再要多言,定不轻饶。”
遂又对林士佩抱拳控背说道:“林寨主不要见笑,傻孩子不懂世态人情,祈寨主海涵。这是寨主看我鬓发皆苍,让胜英一招。”
林土佩说道:“明公说的哪里话来?还是明公刀下留情了,林某甘拜下风。我与明公有言在先,我输与明公也是散山,我赢了明公,我也是散山,请明公略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林士佩遂又叫道:“喽卒们,与胜老达官打净面水泡茶,伺候胜老明公。”
喽卒们答应一声,去与胜爷打脸水的打脸水,泡茶的泡茶,伺候胜爷。胜爷与林士佩道了一个请字,林士佩由聚义厅屏风后出去,回奔后寨去了,又有喽卒将林士佩被胜爷鱼鳞紫金刀扫掉的壮帽、绢帕也收拾起来。
林士佩去不多时,满面红光的转来,头上已经换了新壮帽,宝剑也换了一对新的,来到东敞厅,对着胜爷满脸含笑说道:“老英雄赴南北英雄会,路上劳乏,今日老明公与众位会战一日,未得休息。没有别的,我林士佩现在预备了几桌水酒,请老明公对坐谈心,我林士佩并且有事相求,求老明公容纳一切。”
胜爷说道:“寨主乃少年豪杰,出言诚实不欺。我胜英曾说过,但得容人且容人,今日之事,寨主有话讲在当面,只要胜英办得到的,没有不办之理。”
林士佩与胜爷谈着话,喽卒们七手八脚,将西敞厅内桌凳调摆齐整,工夫不大,将酒席摆上,胜爷与林士佩分宾主落座。林士佩谦恭温逊,毫无嫉妒之态,与胜爷酒过三杯,林士佩站起身形,对胜爷说道:“胜老明公,我这小山现有喽卒不下两千余人,寨主二百余位,在此山俱已多年,金银衣物存的不在少数,既今散山,必须将所存之物,给大家匀摊分散,也不枉大家跟我林某相处一回。没有别的,求老明公暂容一时,我山内现有能写能算之人,叫他们大家将各种物件,通盘收束一堆。皆因堆积金银的地方有五七处之多,然后把此银物分散,我叫大家此时一齐收拾,大概明日即可收拾完毕。我就赶紧叫大家一分,将此山一散,各奔他乡,皆因为我林士佩有言在先,必践前言。可有一宗,虽然我将此山散啦,绿林道之中,从此我也算抛开啦,你老人家的这个朋友,我当然要交的。老达官今日劳乏已极,大家用完饭,可决不能就此下山,要是那么一办,胜老明公,您那是不愿意交我林士佩这个朋友。皆因为我们大家虽然是介绍过啦,但是我还未与大家坐定了谈一句话呢。您若是就此一走,我与众镖头日后若是见了面,仍然还是谁也不认识谁。我的意思,欲请众镖头在此盘桓一日,大家坐在一块儿都互相谈谈,也不枉南北英雄会一场,总算我林土佩交了朋友啦。敝山西跨院有一座逍遥亭,地方极其宽阔清静,那是敝山招待朋友之处,今日即请老明公与众镖头在那里休息休息。”
胜爷说道:“既蒙寨主抬爱,俺胜英即当叨扰。”
酒饭已毕,林士佩站起身躯,对胜爷说道:“胜老达官,就请您镖行众位宾朋到西跨院逍遥亭休息休息吧。”
胜爷与镖行一干人众,大家站起身形,出离西敞厅,早有手下人等提着灯笼火把,在前引路,往西跨院逍遥亭而去。
往西行走,越过两道寨子,往北转去。又越过一道寨子,再往北行走,又有一道翠竹林,西边绿竹荫浓,清风习习,当中一条道路,平坦异常。穿过竹林有座北朝南的一所房舍,座北朝南的红漆大栅栏门。林士佩陪着胜三爷进了栅栏门,迎面四扇屏门,绿洒金花林士佩将镖行众位英雄让进院内,胜爷与大众留神观看,正当中一座五间五角亭子,油漆彩画,堆金腻粉,横着一块匾额,蓝地上写斗大的金字三个:“逍遥亭。”
将众英雄往亭内一让,只见亭子墙上,悬挂名人字画,翘头案上,设摆着许多古瓷花盆,栽种奇花异草。有对桌、琴桌、月牙桌。两家九十余人走进亭内。林士佩一看,九十余位,若是全都让在亭子内落座,天气炎热,人多气味重,未免地势窄狭一点,于是林士佩遂对着胜爷说道:“胜老明公,大家要是都在亭子里落座,也可以将就啦。但是人多气味多,天气也很热的,咱们大家可以分开了落座,也好休息。现在东西厢房,分着一坐,胜老明公您以为如何呢?”
胜爷道:“很好,就请寨主随便向东西厢房去让吧。”
林土佩遂叫喽卒们提着纱灯,将镖行八十余位分为三处,东厢房让进二十余人,西厢房让进二十余人,逍遥亭内四十余人。大家俱都落座已毕,喽卒将茶水泡好,伞人俱都安坐吃茶,说说笑笑。林士佩对待镖行人表面虽然异常和气,毫无嫉妒之形,但此时镖行人众却已身逢绝地,八十余位尚在睡梦之中。原来莲花峪这座逍遥亭修盖的乃是一座五行八卦火攻阵,那中央逍遥亭地方,早已埋伏下地雷火药,若将药线点着,可以将此亭炸成齑粉。且说林士佩与胜爷言语周旋已毕,遂对胜爷说道:“老明公请吃茶,休息休息吧。我看看我们众寨主将一切金银物件收拾齐了没有,我们大家就此办理散山的事情。我失陪胜老明公啦。”
胜爷遂说道:“寨主不要客气,请寨主即办理山内的事去吧。”
林士佩说了几句客气话,随即又叫道:“喽卒们,你们在此好好伺候胜老明公及镖行的宾朋。”
胜爷在旁说道:“林寨主,我们大家在此歇息歇息,随随便便,不必叫喽卒们在此伺候。再说大家分散金银物件,独他们十二位在此,岂不是有点不合乎情理吗?请寨主您就此同着十二位,一同回归前寨,大家公道分散金银。我们镖行之人自己张罗着更方便。”
林士佩道:“胜老明公,真是博爱为怀。”
遂叫道:“喽卒们还不谢过胜老明公?”
那十二名喽卒向前与胜爷各道了一个谢,遂同着林士佩走出逍遥亭。
胜爷在后相送,喽卒们在前,林士佩在后,胜爷送至屏风门外,与林士佩抱拳说了一声:“请。”
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多多包涵,太不恭敬了。”
胜爷说道:“林寨主请放心办理山内之事。我们既然已是朋友,无论什么事全都没有说的。”
二人抱拳而别,暂且不提。且说金头虎贾明一进逍遥亭的时候,叫道:“杨香五,黄三太,臭豆腐,咱们在这儿待一会儿,少一会,我怎么心惊肉跳的?贼头满脸的仁义道德,心里不定藏着什么奸诈呢?”
金头虎正与杨香五等说着鬼话,就看见林士佩跟胜爷说要走。金头虎遂对杨香五说:“这小子要是一走,咱们大家可就干啦。这小子不定出什么坏主意去,我暗中跟着他,我看这小子做什么去?他要是害咱们,我就先把他毁了。”
傻小子将话说完,胜爷已经往外送林士佩哪,这傻小子可就暗中跟下去啦。胜爷送林士佩至屏风门回来的时候,金头虎早就暗暗在屏风门旁边大墙后头藏着呢,等到胜爷回到逍遥亭,金头虎可就走出屏风门,后跟着林士佩与那十二名喽卒去了。林士佩与喽卒等仍由原路走出了栅栏门外,这时候金头虎贾明可就来到栅栏门啦,贾明一拉栅栏门,拉了好几子下,也没有拉开。
贾明心中明白:这必是外边锁上啦,这小子一定去设法害我们去啦,我快回去告诉我胜三大伯去吧。那林士佩与那十二名喽卒,在前走出栅栏的时候,林士佩遂由兜囊中掏出一把大铁锁头,将栅栏门倒锁上啦。林士佩锁上了栅栏门,遂回头对逍遥亭把头点了一点,心中说道:“胜英啊,胜英啊,我叫你镖行八十余人,一会儿皆死于非命!无论你有金钟罩的,铁布衫的,我叫他化成肉泥血水。三更之后,就是你们八十余人的死时,我将火线燃着时,那座逍遥亭及东西厢房必定成为灰烬。”
林士佩一旁心中暗想,咬牙切齿,复又对着亭子冷笑了两声,抹身同着喽卒去了。那金头虎贾明赶紧跑回来,进到亭子里面,遂叫道:“胜三大伯,可了不得啦!敢情那贼头回去害咱们来啦。方才你老人家往外送他时候,我就在后头暗暗跟着呢,我要看看那贼头做什么去。我跟到栅栏门,那贼头临出去的时候,将栅栏倒着由外面给锁上啦,我推了半天也没推开。胜三大伯,你老人家想,这贼头既然将栅栏门锁上,那一定是不叫咱们出去啦。”
胜爷听着贾明指手画脚,不由得捋髯一笑,说:“傻孩子,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以好心待他,他焉能加害于我们?
他就是把栅栏门锁上啦,你想想咱们镖行八十余位,俱都会蹿房越脊,凭一个栅栏门就能把咱们挡住吗?傻孩子,快上一旁歇息去,不许多言乱道。”
贾明说道:“可不吗,胜三大伯,你老人家看着哟,反正待一会儿少一会儿啦。”
胜爷说道:“胡说,什么待一会儿少一会的?还不与我滚开!”
金头虎一听,不敢言语,遂慢慢走至杨香五、黄三太面前,又跟香五、三太胡云一回,大家俱都说闲话,也没人理他。
胜爷向来大仁大义,不会奸巧阴谋,总想:我用仁义待人,人家决没有坏心害我。所以胜爷毫不疑惑,还是安然吃茶休息。
其余镖行的人,俱都是一勇之夫,惟有诸葛山真在一进屏风门的时候,抬头一看这座逍遥亭,不由得吃了一惊,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因为诸葛山真自幼读书学艺,医卜星相之学无一不精,一看这座逍遥亭修盖的是中央五间亭子,按金木水火土,四面东西南北,八面都是房子,乃是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用八卦的式样所盖,合而观之,乃是一座五行八卦火攻阵。既然盖成阵式,决不是平常居住之所,那当中的逍遥亭五间,又是水火既济之阵式。林士佩外表面示优容,一定内里藏着奸诈之心。诸葛山真一边观看阵式,一边向前行走,进屏风门,方遇门坎儿,诸葛山真脚下一着重,就听得地下有空洞的声音。此时诸葛山真遂在后面暗暗不往前走了,观着林士佩与胜爷往逍遥亭里面走的时候,诸葛山真就没敢往亭里面去。皆因为镖行八十多位,再加上十二名喽兵,共合一百多位,往逍遥亭里乱走,聋哑仙师趁着乱,可就绕着向逍遥亭后面隐藏去了。这镖行八十多位后来得逃出险地而未死于非命,幸有聋哑仙师看出了逍遥亭的破绽,暗暗破了地雷;如其不然,三更之后,林士佩将药线点着,镖行这八十多位能人,必然死在睡梦之中,这且不表。
再表那林士佩带领十二名喽卒等来到聚义厅,独坐金交椅上,左没有二寨主邱锐,右没有三寨主邱钰;不觉得心中一阵难过,不由得怨恨胜爷:这都是老胜英断去我的左膀右臂,如今空叫山在人不在,眼看着莲花峪从此瓦解冰消。老寨主费尽多少心血,才创造得此山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喽兵不下三千余名,寨主不下二百来位,不想到了我林士佩之手,竟将莲花峪无名无利的断送在胜英之手。胜英啊,胜英啊,少时我叫你镖行八十余人,俱都化为齑粉!林士佩想到这里,遂叫那十二名喽卒:“赶紧请各位寨主及众喽卒齐集在聚义厅,就说大寨主有密事相商,不可高声喊叫。”
众喽卒答声:“晓得。”
遂将二百余位寨主,不大工夫,俱已请到,齐集在聚义厅上。林士佩见众寨主及喽卒俱都会齐,遂叫道:“众位寨主,切莫高声喊叫。现在我将老胜英稳在逍遥亭内。”
林士佩说至此处,举目向四外观看,看毕,遂派了四位艺业高强的寨主,将聚义厅四面把住,恐怕胜英之人前来窥探,如被人家听去,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林士佩派遣四位寨主走后,遂又对着众寨主低声说道:“现在我将老胜英镖行一干人众,俱都稳在逍遥亭内。少时三更时分,我就点着药线,约三更半时,那地雷必然爆炸,胜老儿镖行一干人众必然死在睡梦之中。皆因为恐怕众位寨主有不知道的,到了时候千万不要向逍遥亭方近处行走。地雷爆炸之力甚大,可将逍遥亭一带炸得地裂山崩,大家务要谨记在心。量来胜老儿难逃此劫,故此方才我打发四位寨主,把住聚义厅的四角,恐怕镖行有人前来窥听,闹得打草惊蛇。众位寨主千万秘密此事,切莫高声喊叫,千万别泄漏了消息。你们大家就此快将那金银细软之物分散,大家俱都是在一处吃饭多年,千万不要乱抢乱夺,吵闹喧哗。须知道当初自老寨主在世的时候,你们大家效力老寨主,老寨主死后,你们大家又维持着我无能的林士佩,因为分散东西,切莫忘了义气。
现在已经一更多天,你们大家至三更时候,也就将那金银物件可以分散完啦。你们大家分完之后,有愿意再跟林士佩一锅吃饭的,你们大家可以奔萧金台那里。有愿意去水寨的,现有小船四十只,俱已预备停妥,你们就赶奔莲花湖。你们到了那儿,就说莲花峪已经付之一炬,我们寨主随后就到。现在有愿意去的,我这里有名帖,任大家自择,拿着我的名帖到了那里,必得待为上宾,决不能小视你我弟兄。如其不愿意往水、旱两寨去的,也可以回转家乡,务农为业。我林士佩跟大家相处一回,对于众位寨主喽卒,向来可没有骄傲慢待的,皆因为我们大家也有追随老寨主多年的,也有后到的,或有朋友介绍来的,或有慕名前来的。也没有看不起我林士佩的,我林士佩对于大家情面上,不说是如同手足相待,我可没有轻看众位。现在虽说是散山,大家要是看得重我林士佩,我们日后定有相聚的那一天。”
林士佩将话说毕,不由得英雄泪下,遂说了一句:“大家就此赶紧收拾去吧,他日相见,后会有期。”
众寨主齐声叫道:“林寨主不要悲伤,我们大家定有聚会之日。”
说罢,俱各站起身躯,直奔后寨,大家分散金银财物去了。列位,占山为寇的俱都是抢哥们,大家来到后寨将细软的东西与金银贵重物品,不大的工夫俱已分散完毕,其余粗物也就是一扔而已。
各寨主有回家为民的,有拿着林士佩的名帖奔萧金台去的,也有奔莲花湖去的,不到三更天,大家已经各奔一方去了。
林士佩在聚义厅看着大家走后,自己无精打采来到后寨。
举目一看,只有小妹与乳母二人,好不凄凉。林士佩被胜爷战败,更换壮帽宝剑的时候,就吩咐后寨的婆子丫环老喽卒们,将一切细软之物收拾停妥,先行运往莲花湖去。早有小船四只,在山外等候,并嘱咐他们到莲花湖时,见了韩寨主,就说莲花峪已破,今夜三更后,莲花峪化成灰烬,我家大寨主与姑娘三更起身,也奔莲花湖而来。林士佩吩咐已毕,那丫环婆子们即时收拾停妥,四只小船早向莲花湖去了。那时后寨之内,只留下无双女林素梅,与一个老乳母在旁伺候姑娘,其余者已经奔莲花湖去了。那老喽卒们到了莲花湖,就将林士佩所嘱之话,对着韩秀寨主说了一遍。那韩秀听说莲花峪已失,遂自己乘坐小船出离莲花湖,前去迎接林氏兄妹,暂且不提。且说无双女林素梅,年方一十七岁,生来姿容秀丽,聪明智慧,自幼与兄长林士佩学习武术。兄妹二人又是大名家一位文举授业,故林士佩与其妹无双女林素梅,俱都是满腹文章,广览多读。无双女自老寨主死后,幽居后寨,除去读书习武之外,不出后寨一步,颇有大家风范,可称得起文武双全。且为人秉性贞静,那丫环婆子们见姑娘磊落大方,待仆妇人等非常宽厚,才给姑娘起名字叫做无双女。闲言抛开,且说无双女虽在后寨深居,自有丫环婆子老喽卒们伺候,后寨有事由老喽卒们报知前寨,前寨有什么事,那老喽卒们也可报告后寨,丫环婆子们虽都不出后寨之门,自有老喽卒往返传说,故此无论什么事,后寨没有不知道的。那南北英雄会方一预备的时候,就早有老喽卒报告了内寨,姑娘早已知道了。比至胜爷带领镖行八十余位来到莲花峪时,姑娘可就不由得替兄长担惊害怕。皆因为姑娘自幼习武,对于当世的武术家,早就听父兄讲过,胜爷的武学,姑娘早有耳闻,所以南北英雄会,姑娘异常担惊害怕,故此姑娘在后寨打发两名老喽卒往返报告。所以打鹿打豹,胜爷刀劈邱锐,镖打邱钰,三太镖打谢洪亮,又将谢洪亮一刀劈为两段,胜爷甩头伤了韩殿魁,鱼鳞紫金刀伤了自己兄长林士佩之事,姑娘完全打听在心内。今晚一见兄长进得后寨满脸凶煞之气,唉声叹气,遂问道:“兄长意欲何为?现在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小妹与乳母二人。”
林士佩说道:“妹妹你还不知道呢,现在南北英雄会,邱钰二弟已死,邱钰三弟已散,刻下兄长已将莲花峪的众寨主完全散去。单等三更后点着药线,地雷一响,镖行八十余人俱各化为肉泥血水,你我兄妹从此够奔莲花湖,莲花从此休矣。”
林士佩说至此处,英雄脸面惨淡,叫了一声妹妹:“这都是哥哥无能,将前人万苦千辛缔造下铜墙铁壁的莲花峪,一旦断送于胜英老儿之手,从此我兄妹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我既然家败人亡,我岂能叫那胜英老儿回归故土?所以愚兄先叫喽卒将细软金银押送莲花湖,现在山后僻处尚有轻船一,单等燃着药线,你我兄妹出离后寨,登船往莲花湖进发。大约我兄妹走出三五里地,那地雷也就响啦,老胜英及镖行八十余人,也就死于非命了。”
无双女林素梅一听林士佩之言,遂叫道:“哥哥,千万不可!胜老者镖行八十余位,赴南北英雄会,并不是胜老者以强压弱,无事生非,来到莲花峪与兄长寻衅。乃事出邱锐二哥,护庇采花淫贼高双青,兄长听邱锐二哥之话,将淫贼留在山中,暗中起意害好人,保护万恶的淫贼。
南北英雄会镖行来到了,我们山寨之人不与人家比试武艺,而用计打鹿三阵赌输赢。人家第三阵将鹿打死,就应放出高双青,叫人家清理门户。那邱锐二哥反复无常,又叫人家镖行之人打豹,打豹三阵赌输赢。人家第二阵又将豹打死。打鹿人家死了两位镖头,打豹人家死了一位镖头,邱锐二哥就应将淫贼放出,言而有信,岂不百事皆无?邱锐二哥不但不放高双青,反倒口出不逊,言说这是南北英雄会,不是走兽会,凭胜老者你跟那横骨插心、四条腿的走兽赌输赢吗?既口出不逊,又非与人家动手不可,及动上手的时候,胜老者让之再再,邱锐二哥就应当认输就完啦,不但不认输,并且与人家没死赖活的玩弄花招。后来一败再败,仍毫无羞耻,用镖暗中打人家,将胜老者鸭尾巾绒打为两开。胜老者实不得已,这才刀劈邱锐。那邱钰动手的时候,胜老者金镖一点而已,邱钰三哥可算识时务之人,败阵而走。韩老寨主也输与了胜老者而走,虽然战败,不失人格。高双青那淫贼后被胜老者一刀扎死,乱刃分尸。两家各有伤亡,镖行并未占着便宜。兄长与胜老者动手,八卦转环刀削去兄长头巾壮帽,将兄长顶上发髻削去一缕,铜钱大的肉皮,这就是胜老者暗中留情,不愿与兄长结下深仇。可见人家胜老者是以德待人,并不是以强压弱,兄长不知以恩报德,反要将镖行之人一网打尽。兄长岂不知报应昭昭,青天难欺吗?”
林素梅语至此,林士佩遂说道:“妹妹你乃女流之家。什么叫青天?什么叫报应?财主的大门碰开了进去就抢,行路之人,大喊一声,褥套留下。老实厚道,到不了绿林道里;好人保不了镖。那老胜英满口仁义,谁看见他的心啦?这也是他报应临头,愚兄我是非将镖行之人一网打尽不可,妹妹不要多言。”
林素梅见兄长执迷不悟,非将镖行之人害尽不可,苦口良言,劝了多时,兄长仍无回心转意。林素梅又叫道:“兄长,您不听妹妹之言,恐怕终有大祸临身。镖行八十余位,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子?谁无姐妹?小妹恐怕人容天不容。”
林素梅语至此处,遂双膝跪在尘埃,拉住林士佩的衣襟,苦苦哀求。林士佩一见妹妹如此模样,不由得无名火起,刷啦啦亮出了阴阳双锋宝剑。无双女见兄长林士佩亮剑,遂叫道:“兄长,莫非欲杀小妹不成吗?”
林士佩说道:“妹妹乃读书明礼之人,并未作下寡廉鲜耻之事,兄长为何杀小妹呢?妹妹如欲哥哥不放地雷,哥哥惟有自刎一死。你岂不闻三国周郎说过:‘既生瑜,何生亮?’两雄岂能并立?南七省北六省,有胜英,不显哥哥;有哥哥,不显胜英。哥哥自出世以来,谁敢动动哥哥的衣服?在南七省北六省,提起哥哥之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被老胜英将愚兄壮帽削去,伤了顶梁发髻皮肤,当着天下英雄,为兄我栽这样的筋斗,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此时无双女见林士佩仍不能挽回,遂将林士佩衣襟放开,叫道:“哥哥,小妹乃是女流之家。常言说得好,有父从父,无父从兄。若为保全人家,逼死兄长,岂不是亲疏不分了?哥哥不必如此,请哥哥自便。”
林士佩这才将双剑还匣,转身形来到里屋,由兜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那纸包里面乃是手指粗的一颗大香。此事本是早有预备,皆因为药线有鸡卵粗,用粗香一点,立时就可点着。林士佩将那油纸包打开,用火将大香点着,一伏身躯钻在姑娘床下,将盖药线口的木瓦、铜瓦、铁瓦,一层一层掀开。林士佩伸胳膊对准药线用香火一晃,就听得刷啦一响,未见火星。林士佩抽出香火一看,那香火已被水浸二寸余长。林士佩心中明白,地雷必被镖行之人所破,立时吓得颜色更变,由床下退出;来到外屋。姑娘一看林士佩脸面颜色更变,唇似白纸一般,问道:“哥哥为何这等模样?”
林士佩方要开口,不由得一口浊痰上涌,翻身栽倒于地,立时人事不知。姑娘一看哥哥栽倒尘埃,这才赶紧用手搀扶,捶胸砸背。那老乳母站在一旁,不敢向前搀扶林士佩,那姑娘一个人手忙脚乱,顾得了胳膊,顾不了腿,遂叫道:“乳娘为何袖手旁观呢?”
那乳娘说道:“大寨主向来内外严肃,男女有别。倘若大寨主醒来,岂不是多有不便吗?”
姑娘说道:“事至如今,还讲什么内外严肃?您乃是我的乳母,抚养我多年,如同生身母亲一样。我哥哥乃二十多岁之人,您已经五十多岁,难道还怕我哥哥不成吗?”
列位,那林士佩虽然占山为寇,却是男女都有界限,内寨里除去丫环婆子之外,就是那老喽卒在内院服役,为的是后寨有事,令那老喽卒来往传达。至于丫环婆子,是不准去到前寨一步的,所以今日林士佩昏厥过去,那老乳母都不敢上前去搀扶。一个人要是昏厥过去,一个人是忙不了的,所以姑娘出于没法,这才请老乳母帮忙。那老乳母被姑娘央求得无法,这才帮着姑娘给林士佩捶胸盘腿,喊叫多时,这才喊叫过来。少时只听林士佩”嗳呀”了一声,又喘了一口长气,喊道:“痛死我也!”
浊气一降,这才吐出一口痰来,气息回转。睁目一看,只见老乳母与妹妹素梅在旁相扶,自己坐在尘埃,林素梅两目中止不住落下泪来。林士佩问道:“妹妹这是为何?”
林素梅见哥哥苏醒过来,遂说道:“兄长你还不知呢,若不是小妹与乳母将兄长救活,兄长此时量已不在人世了。兄长为何这样急躁呢?只见兄长由内屋出来,面如白纸一般,就昏厥过去了。”
林士佩此时心中已经明白,遂自己站起身形,不由得一阵难过。姑娘说道:“兄长切莫悲伤,难道兄长就不以小妹为念吗?”
林士佩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当初为兄在隐贤山与盟伯学艺时,父亲病势沉重,将我唤下山来。那时节为兄星夜回山,来到山寨,父亲的病体已异常沉重。他将哥哥叫至跟前,说道:‘父亲不久于人世,你要多多照看你那苦命的妹妹,孝顺你的母亲。’那时节哥哥在父亲面前,宽慰父亲养病要紧,岂知父亲竟医药无灵,抛下母亲你我兄妹而去。父亲临危之时曾说过,半世心血,创造此山,虽然房屋不十分齐整,山寨却异常巩固,叫我继续父亲之职,守此山寨。父亲将话说完,遂两眼一闭,他老人家辞世去了。那时母亲悲痛万分,忧劳成疾,又相继去世,抛下你我兄妹,伶仃孤苦,形影相依,兄长遂承父亲遗业,占据山寨。那年劫了赃官一水买卖,银钱无数,兄想这山上房屋不甚齐整,要用此款翻盖聚义厅后寨房屋。那时有一江洋大盗在山上与兄盘桓,我二人非常亲近,兄遂将此话与那江洋大盗说了一遍。那江洋大盗遂与我说道,他说宁夏国有十二名瓦匠,俱是能人所传,善于修造,意欲与兄荐来,兄遂当时托他将那十二名瓦匠请来,修盖山寨房屋。那江洋大盗走后,不多日子遂将十二名瓦匠请到。那十二名瓦匠到了之后,兄令他十二人,单独修盖房屋,经一番试验之后,令选两名手艺出众的瓦匠,督率众人,这才动了大工。三年之久,将山寨房屋俱已修毕,兄夸奖那十二名瓦匠的手艺精妙绝伦。那瓦匠中有一人说道:‘大寨主,这不过是平常的修盖而已,算得了什么本领。实不相瞒,我们的长技并不在此,若是您要修造夹壁地沟阵图的时候,大寨主您赏给我弟兄一个信,我弟兄给您帮个忙儿。’那时节哥哥遂问他们会造什么阵,那瓦匠遂取出一本建筑图来,给我观看。说:‘这图乃是八卦火攻阵。’兄遂令他们在聚义厅前用白粉将地盘划出地沟、铁筒、药线、地雷、中央亭五间,东西南北八面按八卦,中央按五行。我一看此阵图非常精妙,遂令那十二名瓦匠动工修造。那地盘为药线密切之处;完全由他十二人动手,不令旁人观看。叫喽卒们当小工修盖,费工半年之久,才将那五行八卦火攻阵修造完毕。修完之后,那十二名瓦匠就要回归宁夏。即时为兄我遂生了疑心,心想:这火攻阵本是秘密之事,他十二人之中,兄长若有待之不周者,他们离开了山寨,到外面传说出去,将机关泄漏了,岂不是白费心机?于是为兄心生一计,将那十二名瓦匠一网打尽,以灭其口。兄遂将他们留在北跨院,与他们十二人饯行,并且每人送给二百两纹银,预备了两桌上等酒席鸡鸭燕翅,一者作为庆贺五行八卦火攻阵修成,二者给他饯行。将酒席摆好,兄长在座也陪着他们痛饮,那十二各瓦匠一看兄长待他们如此厚道,毫不疑心,酒席摆好,遂大家落座。方一落座,由前寨来了一名喽卒,说道:‘大寨主,前寨有紧要之事,请大寨主赶紧到前寨。二寨主、三寨主有请,叫您就此快去。’那时兄长遂站起身躯说道:‘我本欲与大家痛饮庆贺,不想前寨有急事来请。大家先喝着,我去去就来。’十二人信以为真,遂大吃大喝。酒至半酣,那毒药酒性发作起来,十二人个个腹痛难忍,全躺在地上打滚,工夫不大,那十二人均七窍流血,可怜他等一命呜呼去了。那时兄长早在山后挖了一个深坑,那十二人死后,遂叫喽卒们将他们抬至山后推于深坑之内,掩埋去了。兄长为修盖此阵,害了十二条人命,不想事到如今竟成画饼,叫镖行之人,竟将此阵破了。兄长在南七省压倒一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被胜英将山一破,一败涂地,兄长尚有何颜苟活人世?”
林士佩说至此处,伸手抽剑,即要自刎。
姑娘遂一手拉住,跪在尘埃叫道:“兄长千万不可行此短见。胜败乃其常事,难道兄长一死,就不管苦命的小妹了吗?父母早死,妹妹所倚靠者惟兄长一人,兄长如此,将置小妹于何处?”
林士佩说道:“妹妹,三寸气在千般用,口眼一闭万事休。兄长自有生以来,没有栽过筋斗,事至如此,有胜英没有哥哥,有哥哥我就没有胜英。”
说罢,用手压剑,仍要自刎。
姑娘说道:“兄长不必如此,小妹有与兄长报仇之计。既然点地雷不成,现在三更将过,那镖行之人道路劳乏,想已在酣睡之间,兄长与小妹何不前去行刺?”
林士佩说道:“贤妹,那胜英手下能人甚多,胜英之本领又在你我兄妹之上,倘若被人看破,反为不美。就是你我兄妹一齐动手,也不是胜英的敌手。”
姑娘说道:“兄长何见之愚也?既然是行刺,当然不是他的敌手,本领若是在他人以上,还用得着行刺吗?这行刺本为暗中的事,秘密所作,原是看风驶船。他在明处,咱在暗处,他要是醒着,我们还许不上前呢。这宗事情,本来是以弱敌强,以智取而不以力敌。兄长岂不闻先父在时所讲的故事吗?那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始皇,想那庆忌与秦王之辈,俱都是手下能人围绕,尚有被人所暗算者。以位至极品,面南背北,那行刺之人尚不畏惧,何况胜英乃一勇之夫呢?兄长与小妹二人,虽明着不是他的敌手,若在暗中,岂不易如反掌?”
林士佩一听姑娘的话,颇觉有理,这才将宝剑还匣,说道:“妹妹,事不宜迟,你我兄妹就此前去行刺。”
林素梅立刻扎绑停当,兄妹二人出离了北上房。
那北上房往南就是逍遥亭,奔北上房后坡,上了东北房,由东北房来到东厢房。兄妹二人趴伏在东房的前坡,往院中观看,院中鸦雀无声,静静悄悄。再往四外观看,东厢房俱都黑暗,并无灯烛,逍遥亭内灯烛影影绰绰。姑娘说道:“我与兄长在此巡风,兄长下去就动手吧。”
林士佩说道:“愚兄方才闭过气去,此时尚且头目昏沉,况且已经败于胜英之手。小妹你的本领不在愚兄以下,我与贤妹巡风,还是你下去动手。”
那林素梅说道:“我知道哪个是胜英?我不认识于他,为之奈何?”
林士佩说道:“胜英在当中座位,年在七十来岁,白发苍苍,面上皱纹堆累,胸前飘洒银髯,背后插着鱼鳞紫金刀,胁下衬镖囊,贤妹一看即知,非常好认。”
林素梅今被兄长逼迫不过,遂暗暗长叹一声,这才飘身下了东房,蹑足潜踪,脚尖点地,在院内绕了几个圈子,然后轻轻地走到逍遥亭,上了五层阶脚石。在逍遥亭门外,伸首往屋内观看,见正当中八仙桌坐定一人,苍苍白髯飘洒胸前,背后背着鱼鳞紫金刀,胁下衬镖囊,头上鸭尾巾,当顶衬着一朵黄菊花,微微颤动,坐在当中合目盹睡。姑娘提着一口气,来至亭门切近,看了一会,复又退回,姑娘的意思是看看亭内有人醒着没有,所以一再伸首观看。姑娘看之再四,亭内并无惊醒之人,这才脚尖找地,进了亭内。此时胜爷已经低着头,闭着眼,俨然熟睡的样子。
姑娘一看,胜爷右边一位老者,伏几而睡,东边一位黑髯老者,也在那里盹睡。左边这位乃是弼昆长老,东边那位是邱三爷邱琏,胜爷右边一张凳子空着。姑娘又往四外看了一看,俱都伏几而睡,并无惊醒之人。姑娘不知自己在这逍遥亭院内绕弯的时候,亭内的李刚李四爷可就看见啦。姑娘她本是留的一宗心眼儿,在院内一绕弯,亭里及东西房内如果有人醒着,必要问院内是什么人,如果要有问,姑娘由院内就走啦。哪知李四爷首先看见,就伸手压刀,黄三太也看见啦,也伸手压刀。胜爷此时对着李四爷及黄三太二人,赶紧暗暗摆手。乘着姑娘往东西厢房看的时候,胜爷说道:“如果是刺客,她向谁下手谁动手;如果不是行刺的,也许其中别有隐衷。”
李四爷、黄三太这才重又低头假睡。其实,亭中四十余人全都醒着呢,姑娘上阶脚石的时候,大家可就全都装睡了。皆因为凡事不能造次,又恐怕其中别有枝节。就是有三两位睡着了的,那就是心中不会存事之人。请想,双方死的死,亡的亡,在此权且休息一夜,谁能够趴在桌子上就睡觉了呢?惟有金头虎,两条板凳一并,呼声震耳,已经睡熟。闲话少说,书归正文。且说姑娘到了亭内,一看胜爷在八仙桌正面盹睡,意欲下手,皆因那桌子挡着,很不便利,恐怕够不上,弄得打草惊蛇,反为不美。皆因为先年那种八仙桌子都比现在的尺寸大,大金交椅,大八仙桌,不似现在的桌子,一伸手就能够着啦。姑娘看了一会,遂脚尖一滑地,伸手轻轻一按桌儿,纵在桌子之上,身轻如羽,落地无声,跳到桌子面上,伸手撤出鸡爪镰,对着胜爷银牙咬错,将鸡爪镰举起。胜爷此时是假装盹睡,看得明明白白。胜爷看着姑娘的鸡爪镰举起,先向着胜爷竖目咬牙,后来又对着胜爷点头,复又将鸡爪镰撤回。林素梅行刺本是被哥哥所使,如不将胜爷刺死,则哥哥万不欲生,并不是姑娘的本意,起心杀害胜爷。所以先将鸡爪镰举起,对着胜爷欲要下手,继而一看,胜爷年迈苍苍,鬃发皆白,又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姑娘故此又将鸡爪镰撤回。胜爷一见姑娘将鸡爪镰复又撤回,心中暗想:这姑娘本不欲杀我。正在此时,只见姑娘又将鸡爪镰举起,银牙紧咬,杏眼圆睁,十分凶恶。胜爷的刀不杀妇女,金镖甩头不打妇女,拳头脚不能伤妇女,第二次胜爷见姑娘满脸凶气已现,看看就要手起刀落。胜爷心中正自打量之际,只见身旁有一个小圆凳在那里放着,胜爷心说:“你要是真下手时,我便用此凳子打你。”
此时姑娘虽欲下手,仍然自己暗暗惭愧,犹有不忍之心,那姑娘将家伙举起者三次,心中暗道:“我若不杀胜英且,我兄则死。礼义出于富户,良心丧于困危。”
想到此处,牙关一咬,手起双镣落下,只听咯噔一声响,翻筋斗栽倒尘埃。
胜爷见姑娘第三次又将兵刃举起,银牙咬得已经有了声音,知道姑娘是要下毒手啦,胜爷的右手紧靠着那张凳子,及至姑娘兵刃正往下落时,胜爷的凳子可就打上来啦。这一凳子,正打在姑娘胸际之上,姑娘疼痛难忍,翻身栽了一个筋斗,由八仙桌之上栽倒尘埃。当时那凳子打在姑娘的身上,倒没有多大的响声,可那凳子由桌子上又往地下咕噜,只听得唧哩咕噜的声音可就大啦,亭中四十余位一听凳子声音,可就全都抬起头来啦。黄三太喊了一声:“有刺客!”
胜爷见大家俱都站起身躯,甩大氅,压家伙,急忙喊道:“千万不可动手!”
胜爷遂用手一拍八仙桌子,一纵身躯,蹿至亭门,脸面朝外,双手插住亭门道:“众位不要大声喊叫。行刺的是一女子,我们岂能与女子一般见识?叫她逃命去罢。”
当时东西厢房也都大哗,欲要动手捉拿刺客。胜爷且叫道:“东西厢房的宾朋,千万不要出屋。我们不能与妇女动手,任她自己逃罢。”
众镖头一听胜爷喊叫不让动手,俱都遵命,谁也不敢造次。惟有杨香五心中愤恨刺客,因老师不叫出去捉拿刺客,也不敢违背。杨香五心生一计,见金头虎在两条板凳上正自熟睡,还直打呼噜,杨香五一伸手,暗暗将板凳一拉,就把那板凳给拉倒啦。傻小子在梦中挨了下子摔,可就摔醒啦。傻小子揉着眼一看,杨香五正在他跟前,遂叫道:“杨香五!”
杨香五对傻小子一挤眼说道:“贾明别睡啦,有了刺客啦。”
金头虎说道:“怎么有了刺客啦?”
杨香五此时用手往院内一指,一使眼色儿,傻小子说道:“我知道啦。”
这就伸手抽出一字镔铁杵,呐喊一声道:“我去杵他去!”
胜爷见傻小子要出去,急忙说道:“贾明,不许你胡说。那刺客乃是女子。”
傻小子说道:“女子呀,我也得杆她一百杵,我不管什么叫女子。胜三大伯,您要拦我,我踹开隔扇出去啦。”
胜爷见贾明非要出去不可,遂叫道:“弼昆,你还不拦阻贾明吗?”
弼昆长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叫道:“贾明,你胜三大伯以仁义为怀,宽宏大量,你不要违背他老人家的命令。”
说罢,遂一伸手将贾明拉住。贾明说道:“真倒了运啦。往后要是再有刺客来行刺,就看着他刺吗?”
弼昆长老说道:“贾明不要如此任性。”
然后又向贾明一瞪眼。贾明一看,弼昆不许他造次,遂退下去了。此时无双女疼痛难忍,已经由五层阶脚石上,用就地十八滚的工夫,滚到了阶石之下,到在院中,已经缓过一口气儿来啦,遂甩双足一点地,一纵身形,可就纵上了东厢房。林士佩在房上看得真真切切,一见妹子由房中滚将出来,知道妹子必遭了毒手,败兵之将又不敢下来动手,皆因为胜爷一人自己还不是敌手,若是镖行八十余位,那岂不是白送其死吗?林士佩爬在房上;好似木雕泥塑一般。
及至见姑娘纵上房来,镖行之人并不追赶,这才稍稍放下心去。
可是见了妹子惭愧交加,一语全无。林素梅见哥哥林士佩伏在那里,好似傻人一般,遂拉了林士佩一把,叫道:“哥哥,咱们走吧。你方才看见啦,胜英是何等的大仁大义?倘若镖行之人出来,年轻之人甚多,如要将小妹捉住,你一言,我一语,你我兄妹这个筋斗栽得起吗?再说要是动了手,人家一奚落,叫我还怎么活着呢?哥哥走吧。”
林士佩一语全无,站起身形,与姑娘仍由原路回归后寨。您道林士佩怎么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啦?这就应了那句话啦:理亏如山倒,胜者王侯败者囚。所以对着姑娘无话可说啦,哪有足不出户的十七八岁大女子行刺的道理呢?二人来到后寨,老乳母尚在那里呆立相望,正在放心不下之时,一见林士佩兄妹进来,遂对姑娘问道:“姑娘怎样了?”
姑娘叹了一声说道:“一言难尽。不要提啦,乳娘,就此与我兄妹逃走吧。”
林士佩遂与乳娘、小妹三人,匆匆直奔后山而来,来到后山坡,此时早有轻船一只,两名老喽卒在那里等侯。主仆三人登船,直奔莲花湖而去。
再表逍遥亭内八十余位,乱成了一团。胜爷说道:“大家且勿喧哗,不要喊叫。且看看咱们镖行人数,都在此处否?”
于是大家这才齐集逍遥亭院内,查点人数,暂且不表。且说金头虎贾明尚未等查点完毕,即大声喊道:“胜三大伯,了不得啦!咱们镖行之人,怎么单单不见诸葛师伯呢?我方才心里就直纳闷,诸葛道爷一定叫贼头给害啦。”
胜三爷闻听傻小子喊叫,留神一看,果然就没有诸葛道爷。胜爷心中暗想:方才打那行刺的女子,我用的那个凳子本是诸葛道爷之座位。傻小子在一旁还是口中直嚷:“咱们快去寻找诸葛师伯去啦。”
胜三爷说道:“贾明不要胡喊。你那诸葛师伯本是心细如发,博古通今,聪明智慧的人物,怎能叫贼人给害了呢?大家不要惊慌,诸葛道爷绝不会有危险的。大家仍旧各归屋中,只要其他人都不缺,就不用喊嚷慌乱啦。”
大家遂各归了屋中,仍然落座。
胜爷也回到逍遥亭内,心中暗想:诸葛道爷怎么这半日工夫没见了呢?莫非果然有什么危险吗?胜爷遂对李刚李四爷说道:“咱们坐在屋中这半日的工夫,就没留神诸葛道兄。此时固有刺客,大家这一乱,方才想起诸葛道兄。按说道兄要是上哪里去,总得言语一声。这是什么原故呢?”
李刚李四爷说道:“诸葛道兄聪明一世,决无危险之事。大概许是自己暗探林士佩他们散山的情形去了。三哥不必挂心,诸葛道兄必有所为。”
原来,诸葛道爷一进屏风门的时候,脚踏方砖地,只听里面空响,自己就觉心中一惊。及至一看,那逍遥亭是一座五行八卦火攻阵,不觉毛骨竦然,遂自己暗暗走到亭子后面隐藏去了。到一更余天的时候,来到亭子后面隐藏一会儿,遂拧身蹿到逍遥亭上,往四外观看,看那阵的机关在于何处。只见后山北方一片汪洋白水,有一座院落,在那里孤立,诸葛道爷遂来至后寨姑娘住的卧房。道爷一看,心中就明白了。只见由姑娘那院有一条方砖道,接连不断的,那方砖上有古钱大的窟窿。
道爷心中明白,那五行八卦火攻阵,必是暗埋地雷,那方砖地上有古钱窟窿,必是药筒子的道路,为的是流通空气,不叫那药线受了潮湿之故。道爷看罢,复反身来到姑娘住的房上,往下一看姑娘的房屋,乃是紧靠江水,房后的江水,与莲花湖接连,姑娘住的房子底座,乃是用柏木桩砸在水中,后房檐傍水处,用三合土砸成,上铺石头。道爷心中暗想:那五行八卦火攻阵,必是在姑娘房中埋伏机关药线,要是进屋破阵被人看破,不但作不成,反倒栽了筋斗啦。道爷思索多时,心说那五行八卦火攻阵,乃是取水火既济之义,姑娘房后是水,后房檐处,必有痕迹。思至此遂脱下道服,换上水衣水靠,将衣服包好,跃入水内,往后房山近处一摸,那后房山底下六尺余高,柏木桩砸着,本是空的。道爷往里行走,半人深的水,直通莲花湖的水路,走到山根用宝剑一敲,那房山里面本是空的,外面柏木的木板。用宝剑将木板划开,那木板里面又现出一层铁板;又用宝剑尖慢慢的刺那铁板,一会工夫,将那铁板刺下半尺见方的一个窟窿,一看里面又有一层铜板。道爷的宝剑削铁如泥,那铜板更不用费事啦,几下子将铜板划开,伸进胳膊往里一摸,原来里面是一尺粗的大铁筒子。道爷暗暗念了一声无量佛,自语道:“果然是药线所在。”
道爷用宝剑将铁筒刺开,那铁筒里面又是一层铜筒;将铜筒刺开,里面又有一层竹筒;将竹筒刺开,用手一摸,已经摸着里面的药线,俱是核桃粗的药线,一共五颗,十字花搭着。道爷将药线用手捋着往外一扯,扯出有数尺之长?又用宝剑将药线缠住用力一扯,扯出有一丈余长。
然后又用宝剑将外面的铁板窟窿开长了,那莲花湖的水遂流入了地沟之内。只听哗啦哗啦声音,工夫不大,将那地沟也就满了。道爷复转身形退出,来到那江水深处,用水将身上的泥迹洗濯一番,这才由水中出来,来到岸上。将水衣水靠脱了,换上了道服,将面上的泥痕也洗干净,遂对着逍遥亭念了一声无量佛。镖行八十余位命不该绝,不然此时已死于飞焰炮火之下了。道爷心中寻思着说:“我再看看嫉妒的小儿林士佩去。”
遂蹿房跃脊,来到聚义厅上,往屋中观看,一人皆无。道爷又来至前后各寨,皆已杳无人迹。道爷心说:“好一个万恶的林士佩,山寨之人俱都遣散一空,单等更深夜静,放地雷将镖行一网打尽。毒恶至此,可谓极矣。”
寻思至此,复又笑道:“林士佩呀,少时你点地雷的时候,叫你如同水中捞月,镜里观花,用尽心机,白费一回。”
道爷自思:我再看看那忠厚朴诚的胜三弟去。三弟你只知忠义化人,谁可怜你呀?也是天不绝我辈,邀天之幸,被我看破机关,不然,三弟你此时与众镖头及逍遥亭已化为齑粉了。险哉险哉!道爷来到逍遥亭切近,拧身蹿至逍遥亭上,往屋中窥看胜三爷,正赶上胜三爷与李刚李四爷叨念自己。道爷遂念了一声无量佛:“贫道来也。”
只见那诸葛道爷跃身而下,来至逍遥亭内与胜爷见面。诸葛道爷说道:“胜三弟,英雄不落险地。”
胜爷闻听,遂叫道:“道兄,何出此言?你看这座逍遥亭清洁雅致,设摆齐整,林寨主对待朋友总算是周到。”
诸葛道爷冷笑一声,叫道,“胜三弟!咱们镖行八十余位,几乎断送在嫉妒小儿林士佩之手。三弟此时你还在梦中呢!”
叫道:“杨香五、黄三太,将八仙桌搭开!”
杨香五、黄三太遂站起身躯,走至八仙桌前,二人将八仙桌搭开。诸葛道爷叫道:“三太,你将这八仙桌底下的四块方砖起将下来。”
三太、香五二人遂将那桌底下的四块方砖起下。一看那方砖底下有.一层木板,那木板乃是活的,将木板揭起一看,底下是一个大木箱子,那箱盖用铁锁锁着。将箱子撬开,只见里面西瓜大的一个大地雷,那箱中装着硫磺火种,可箱中已经灌了半箱子水啦。大家一看,心中早已明了,若不是诸葛道爷破地雷,大家必然死已多时了。诸葛道爷叫道:“三弟你看,这个地雷要炸了,这座逍遥亭岂不成为灰烬?你再看那箱外通着东西厢房,尚有两个铁筒,也是药线,东西厢房内也有地雷。这林士佩对三弟你外示优容,内藏奸诈,三弟你只知忠恕待人,诚实为怀,焉知道人家却是暗算于你?”
胜爷看罢,不觉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遂大声骂道:“好一个畜生林士佩,狠毒至此,宜杀不宜留。”
遂叫道:“大众亮家伙,去各处捉拿林士佩,将他捉住,碎尸万段,与那死去的镖头报仇雪恨!”
大家一闻此言,全都亮出兵刃,捉拿林士佩,暂且不表。
再说胜爷由逍遥亭直奔正南而去,方来到后山坡时,举目往四外观看,只见皓月当空,满天星斗,山水荡漾,精神不觉为之一振。胜爷心中暗道:“林士佩小儿逃走,必奔莲花湖而去,大约此时走之不远。”
胜爷寻思至此,遂注目向西北观看,只见离此山约有半里之遥,江面上有灯火闪灼,似乎船在江中,可是并未行动。胜爷心中暗想:“这必是贼子林士佩向莲花湖逃走,此时风大又是逆流,不能前进。”
胜爷还是真猜着啦,果然就是林士佩的船。皆因为林士佩生性嫉妒,他那只船上的艄公乃是两个老喽卒,年已六七十岁了。他为什么用两个老喽卒呢?皆因为林素梅是十七岁的女子,若是年轻的喽卒,多有不便。所以那船走得非常之慢,再遇上漩涡逆流,就走不动啦。
再者说,往前行走,看看已经到了那水深之处,那片水乃是鹅毛沉底,船不能行,那水流乃是漩涡。那位说啦,这水既是漩涡逆流,鹅毛沉底,方才你说林士佩已坐着小船数只,叫喽卒们押着金银细软之物送往莲花湖去了,他们是怎么过去的呢?
原来莲花湖的水路,乃是四通八达,并不是这一条水路可以进莲花湖。林士佩因点地雷失败,恐怕镖行之人捉拿于他,所以急不择路。先到莲花湖的人,已经将林士佩所嘱之语,报告了韩秀寨主。那韩秀寨主善于游泳,自幼生在水地,这片江水虽然鹅毛沉底,韩秀他能由这片水凫得过来,其余还有两个人能凫过此水,暂且还表不到呢。话说胜爷看罢,由身上摘下油绸子包袱,撤下头上鸭尾巾,换上了油绸子水帽,脱去英雄大氅青缎靴,穿上水衣水靠,将衣服包好,背插鱼鳞紫金刀,收拾好了零碎,跃身入水,直奔那只小船,施展游泳之术。工夫不大,已来到小船切近。胜爷露出水面,往船中观看,微闻船内有悲泣之声,细听乃是女子的声音。胜爷心中明白,那女子必是行刺之人。来到小船切近,胜爷一手捋着船舵,一手扶着船尾,听那女子悲泣道:“哥哥,这黑夜之间,船不能前进,兄长你要叫小妹上哪里去?”
就听林士佩说道:“奔莲花湖去。”
那女子又道:“那莲花湖是个什么地方?”
林士佩说道:“莲花湖乃是我盟弟韩秀的山寨,我那盟弟韩秀乃是总辖寨主。水八寨,旱八寨。前八寨,后八寨,中央八寨。外有一十二寨,乃是十二家老寨主统辖,那十二家老寨主是钱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共五十二寨,喽卒万余,寨主数百,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较之莲花峪,胜强远矣,不啻世外桃源,可称富贵无疆。我那贤弟乃是总辖四十寨寨主,与兄八拜结交,情同手足,小妹到那里,较比你独自居住莲花峪后寨热闹多矣。那里山寨规矩谨严,与莲花峪不异,他们寨主又多有家眷,贤妹到在那里,与各寨主夫人可以谈谈论论,毫不寂寞,是何等的痛快?小妹怎么又哭哭啼啼起来了?这不是叫哥哥我为难吗?”
林素梅答道:“兄长,小妹绝不叫哥哥为难。古人说得好,有父从父,无父从兄。但是小妹在山内,怎样苦劝哥哥,哥哥不听,哥哥如要听了小妹之言,何至于落得如此模样?小妹跪劝哥哥别点地雷,忠言逆耳,哥哥不听,非点地雷不可。地雷炸了吗?只闹得画虎不成。然后哥哥又逼迫小妹去行刺,多亏胜老者大仁大义,不追赶小妹。虽然逃出了虎口,哥哥又往那贼窟里送小妹去。”
林士佩道:“妹妹,为何出此言?哥哥占山为王,人家也占山为王呀。”
林素梅说道:“我说此话,哥哥你还没有听明白,不是小妹不知羞耻,哥哥你为什么自父母死去,直到如今不给小妹打算终身之事?你又不娶嫂嫂,只教老妈子在后寨与小妹作伴。除去婆子丫杯之外,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如果小妹若是有个嫂嫂,无论上哪里去,小妹也可以追随作伴。哥哥你此时连妻子都没有,小妹又在青年,小妹方出了贼巢,又入贼巢,把小妹一个青年的姑娘,怎么安置呀?想当初我曾说您占山为寇无有好下场,哥哥虽不够百万之富,回原籍尚可置田园作生意,并且尚有叔婶在世,叔婶何异于父母?骨肉团聚,得其善终。哥哥你此时还想得起此话吗?我也不必累坠哥哥你,妹妹乃是美玉无瑕,就此投江一死,生者对得过哥哥,妹妹良言劝了多少,哥哥不听;小妹死在泉下,也对得起我那故去的父母,没给父母丧了廉耻。”
语毕,无双女就要投江自尽。老乳母知道姑娘秉性贞烈,早将姑娘一把拉住。林士佩看罢,遂叹气道:“妹妹别挤兑哥哥啦,哥哥到了什么时候啦。事情错啦,犹如覆水难收,贤妹此时就当怜恤哥哥这是落难之时,贤妹要是那么一来,岂不是逼哥哥一死吗?哥哥此时亲近之人还有谁呢?妹妹真就这样吗?我方才不是跟妹妹你说了吗?莲花湖老寨主那儿有姑娘仆妇们,贤妹到在那里,终日欢乐,强于莲花峪多了。贤妹你先到那里看看,如不适意,兄长必当将贤妹送归故里。”
林士佩又说道:“贤妹你看,前边那只莲花红灯船破浪而来,那就是四十寨统辖寨主我的拜弟韩秀,前来迎接咱们来了尸贤妹到了那里,必然适意。”
胜英暗道:“占山为寇之家,竟有这样节烈之女。”
此时胜老英雄不觉暗暗叹息,心中暗想:我要是一上船捉拿林士佩,姑娘必定投江而死。胜爷遂动了恻隐之心,心中说道:“我为怜恤此女,我放了小儿林士佩。”
又听船上林士佩用手指着前面道:“贤妹,你看那对彩莲灯,光色夺目,已经来到啦。那就是我之拜弟韩秀,那船到了漩涡之处,也是不能前进,我韩贤弟总得凫过漩涡,前来接我兄妹。”
胜爷心中暗想:我久闻韩秀走马观碑,路视群羊,提笔能作八股文章,文韬武略,精明强干。我一来多认识一位朋友,二来我将人情送给韩秀。如其不然,我既是追到啦,焉有空回之理?胜爷正在心中暗想,那韩秀此时已经由那只彩莲灯船上跃入水中。工夫不见甚大,只见林士佩船前水声哗啦啦一响,由水内冒出一人,林士佩留神观看,正是盟弟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