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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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胜子川二下南七省 赵昆福逃亡双龙山(5)

  老英雄面北而跪,说道:“黄天后土,过往神灵鉴:草野之人石俊山,今收林素梅为义女,如若不当亲女看待,必遭恶报。”
  林素梅赶紧跪在老头身后道:“难女素梅拜石老英雄为义父,如不当亲生父母看待,叫难女死无葬身之地。”
  语毕,又叫道:“义父请上,受孩儿一拜。”
  石爷说道:“儿呀,有人之时,你就叫我为义父,我呼你少爷;背地里你呼我为父,我叫你姑娘。”
  说着话,由树上将腰带摘下来,说道:“姑娘不要伤心。”
  老英雄用毒龙杖挑着小包袱在前,姑娘在后跟随,走到小镇店中,爷儿俩吃了点东西,一打听奔桃柳营去,离双龙山七八里地,爷儿俩吃完东西,奔了桃柳营住了店。石爷说道:“我们少爷爱清静,有跨院没有?”
  伙计说道:“有一个南跨院,你住吗?”
  石爷说道:“清静便好。”
  爷儿俩进了店,姑娘坐在床上,眼泪不干,思想一双父母,叔叔婶娘,骨肉无情的哥哥。从此住在店中,可就有了病了。石爷比亲姑娘还疼爱,亲身服侍病症,过几天病体痊愈。这日晚间,老英雄说道:“姑娘你的病也好啦,今晚我探双龙山,看看你哥哥去。”
  姑娘说道:“义父多要留神。”
  老英雄说道:“晓得。”
  遂收拾利便,带好兵刃暗器,越过店墙够奔双龙山而来。顺河沿向东,一看双龙山,真不愧双龙之名,曲曲弯弯,真似两条龙一般。
  老头由山下而上,一飘银髯,日行千里。有一个喽卒看见一道白线,喊道:“你们看见没有?一道白线。”
  那个喽卒说道:“别说别说,怕是仙家吧。”
  老英雄来到聚义厅一看,金漆八仙桌,三张金交椅,坐的俱是江洋大盗,林士佩器宇轩昂,老英雄等了多时,至三更来天,喽卒寨主各归下房安歇,林士佩、程士俊、铁戟将方成、宝刀将韩殿魁,四五个人坐在一处,老英雄不便向外诱林士佩,石爷心中说道:“明天我再来。”
  遂出了聚义厅。上西寨墙出来,西山坡依山靠水,有一只小船靠西山根走,船上有一个灯笼,顺山坡小船又向南去。为何三更后还有行船呢?老英雄仔细一听,船上有男女的声音,老英雄爱管闲事,顺山坡向南去,留神细听,船上男女说说笑笑,老英雄一路跟将下来。向南走了有四五里地,老英雄暗道:“向东南去,是通黑水洋去台湾,此小船不能过洋啊。”
  正在思索,船已止住,抛下铁锚来,并没搭跳,三个人跳下了船,有背小包袱的,顺着小道而行,三个人说话的声音更大啦。老英雄避在山环之内,借灯光一看,有一个落发尼姑,一个少妇绢帕绷头,汗巾系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背着小包袱,打着灯笼,三个人说说笑笑,言语不堪入耳。老英雄一看,心中不悦,暗道:“这三个狗男女是干什么的?”
  他跟着他们看看究竟,就见坐北有一座庙。原来向南不远,山坡下波浪滔滔,此庙乃镇江龙王庙。就见那男子将灯笼交与妇人,纵身形上庙墙,到了里边,开开庙的角门,尼姑与妇人进了庙,又上好庙门,老英雄随后越墙而过,三个人在佛殿前绕着进了东跨院。东跨院有北房三间,是一明两暗,南有敞棚两间,东有小房两间。三人开开上房屋门,进了屋中,点着蜡烛,尼姑与妇人打开抽屉桌,取出熏鸡、熏鱼、酱肉,俩人切菜,三人预备了杯筷,喝了会子酒,在西暗间,老尼姑独自睡觉去了。这老尼姑正是水月庵救秦尤的慧善,妇人正是救秦尤的袁王氏,男子是一个江洋大盗。石爷候三个人都睡熟之后,将门撬开,老英雄将一男一女绑在一处,用棉被一卷,把尼姑也捆上,用被一卷,开开庙门,扛着俩,挟着一个,扛到庙外南山坡上,下面长江波浪滔滔,用匕首刀一刀一个,将人头尸身,俱都抛在长江之中。老英雄回庙一看,上房屋中,家俱什物应有尽有,南敞棚之中有油盐柴炭。后山轻易没有人向此往来,晚晌尤其清静。老英雄心中思索:“这是一个清静所在,我若能引出林士佩来,叫他们兄妹在此相见。”
  老英雄遂将零碎东西收拾好了,将灯熄灭,把庙门上好,越墙而去。往西去,走到依山靠水之处,将小船的锚提起来,老英雄上了船,老英雄行侠作义,已然七十岁啦,所有水旱两路之事皆通,驶船本是明白。老英雄摇动船橹,不大工夫,到了北河坡,河坡上下长的水旱苇子,将小船渡在苇塘之中,下好了锚。老英雄翻身够奔桃柳营,进了招商店,已经鸡鸣犬吠。姑娘因为心中有事,未得睡熟,等候多时,才见石爷回来。姑娘问道:“义父你回来啦,我那狠心的兄长,落在双龙山没有?”
  老英雄说道:“你兄长现在双龙山,因为未得其便,我不得往外叫他。好在他既落在双龙山,这就好办啦,白天我先休息休息,夜晚我再想法子往外引他。”
  爷儿俩说完了话,老英雄养了养神,天光已亮,爷儿俩随意吃了点吃食,老英雄叫道:“姑娘,双龙山后山有一个清静的所在,我把你送到那里,你先在那里安身,一来比店房清静,二来我也好引你兄长在那里相见。我设法引他出寨,对他言明,你兄要有兄妹之情,你兄妹便在那里相会,卸了我的肩责。”
  商议已毕,老英雄叫店家算清店饭账,多赏了一两银子酒钱,爷儿俩收拾好了零碎东西,出离招商店。到了双龙山西面,绕道进了苇塘,老英雄同姑娘上了小船,石爷摇动船橹,向南贴着山坡走,走出四五里之遥,将船湾住,爷儿俩弃船登山,往东南走出一二里地,到了那座庙宇。此处本是后山,轻易人迹不到,那巡山喽卒也不到此处巡查,故此石爷父女安然来到此处。石爷越过庙墙开开庙门,然后又让姑娘进了庙,仍然把门上好。爷儿俩够奔东跨院,庙中应用的物件无一不备,都是那老尼姑备办下的。西暗间不大洁净,东暗间干净,石爷自己住了西暗间,叫姑娘在东暗间住。从这天起,石爷每晚去探双龙山。无奈林士佩与程寨主左右不离,一连三夜,不得其便,引不出林士佩来。
  老英雄自觉劳乏,到了第四日,在西暗间养神,略一迷糊,姑娘悄悄的由东暗间来到西暗间,轻轻呼唤道:“义父。”
  石爷睁眼一看是姑娘,遂问道:“何事?”
  姑娘说道:“义父,你老人家再辛苦一趟,或者有机会得便,就许将我哥哥引出来。”
  石爷说道:“好,我就去吧。”
  老英雄说罢,遂收拾好了兵刃暗器,出了庙,够奔聚义厅而来。越过两道大岭,方到大寨的西大墙外,有一片卧牛石,石爷在此稍息,就听有人说话,老英雄仔细一听,原来正是秦尤与林士佩述说刘云的事情。就听秦尤说道:“林大哥,你也不认识这个小冤家,他吃里爬外,他与我盟兄的兄长张德福他们是盟兄弟,吃过横梁子,抢过船,开过黑店,后来又与镖行的黄三太拜了盟兄弟,勾串苏州府的官人,将连云山的大寨主擒住。这个小冤家是西路镖头钱士忠的义子,所有武学都是跟钱士忠学的。”
  老英雄一听,心中暗道:“这可巧啦,这个人乃是我盟弟的干儿子,我可得救他。”
  又听秦尤说道:“小冤家的姐姐刘凤兰,乃是南侠王灵的干姑娘。”
  石爷在卧牛青石后一点头,心中说道:“是我大盟兄的干姑娘的兄弟,我更得救他啦。”
  又听到姐弟认祖归宗,回家之后与老胜英走动甚近,他们姐弟大概是与胜爷行人情去啦,小冤家乃是宜化府镇台刘玉书之子,回家被绿林道将船砸翻。老英雄一想:“此人与四大镖头有三位有关系的。”
  又听说聚义厅还拿住两个呢,老英雄心中说道:“我先救这二个吧。”
  这时老英雄一看,秦尤正要手起刀落结果刘云的性命,老英雄赶紧咳嗽一声,喊道:“秦尤孺子不要逞强,老夫来也!”
  秦尤以为胜爷来啦,抹头便跑,林士佩倚仗自己武艺高强不惧,这才与老英雄交手,又不认识石爷,老英雄责备林士佩的过错,他不但不服,动起手来,被石爷打了一子午问心钉,才知道老英雄的厉害,逃往聚义厅报信而去。
  老英雄打完了林士佩,背起刘云,这才赶奔龙王庙而来。
  刘云正在年轻力壮,老英雄爬山越岭,力气费尽,到了庙外,背着人就不便越墙啦,遂用手敲门,叫道:“姑娘开门来!姑娘自己因庙内非常清静,女子穿男子的衣服,不甚舒适,可就将男子的衣服换下来了,鞋子也脱啦,短衣襟小打扮。姑娘听外面叫门,心中暗说,每天义父都由墙上进来,今天为何叫门呢,姑娘遂由屋中出来开门,姑娘一看,老头身背后背着一个人,姑娘问道:“老爷子,你背的是谁?”
  老英雄说道:“咱爷儿俩进去再说。”
  老英雄说着话,将刘云背到上房屋中,姑娘仍将双门上好,老英雄可就将刘云背到东暗间姑娘屋中去啦,借灯光一照,刘云肩窝中了一只毒药镖,镖还在肩窝上钉着呢。
  老英雄将刘云仰面朝天,放在床上。老英雄叫道:“姑娘!你给他治镖伤,我包袱里有药面子。聚义厅还有两位被获遭擒的,我去救那两位去。”
  姑娘说道:“老爷子且慢,孤男寡女,焉能共在一室?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老英雄叫道:“姑娘!快与此人治伤,乃是奉为父之命。儿呀,老夫飘零四海,天下为家,你要是男子,可以与为父不离左右;你乃女流之辈,诸多不便。此子乃宣化府提督刘大人之后,又是我盟弟西路镖头钱士忠之义子,他乃宦家之后,治好了镖伤,我不能与女儿为媒,我胜三哥不久就到双龙山,我必奉烦我胜三哥,或侠客义士作伐,我儿终身大事就在此子。刘公子五官像貌不凡,男大求凰,女大求风,女儿必遵为父之命,我就此前去救那二人要紧,一位是我胜三哥的高徒,一位是我盟弟萧三侠之子。”
  语毕,石爷转身形,拿定毒龙怀杖而去。
  姑娘借灯光之下,一看刘公子,天庭饱满,地格方圆,倒是一位公子模样。赶紧打开小包袱,取出石爷的药面子、皮子膏药、止毒丸。外间屋有锅灶,燃着火,温了点水,亮匕首刀,将刘云短靠开,露出皮肉,四周紫黑色,有核桃大一块。左手按定患处,右手起镖,镖上带出一块紫黑皮肉,用匕首刺去镖四周的紫黑肉,流出不少紫黑的血,取温水将四周的血迹俱都擦去,敷上白药面,少时黑血流完,见了红血,这才贴上皮子膏药。再用温水将止毒丸化开,与刘云灌吃。刘云牙关紧闭,不能张口,姑娘用筷子撬开牙齿,服下药去;盖上棉被。刘云是新受的伤,吃下药去立刻鼻洼见汗,腹中雷鸣,姑娘扶着刘云的头,向床下吐了不少的绿水,毒水这一吐出来,热汗可就出透啦,妨娘将被与刘公子重新盖严。工夫不大,刘公子“嗳呀”一声,定了定神,睁睛一看,床下凳上坐着一位青年的姑娘,衣服瘦小。刘云道:“您是仙人吗?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啦?”
  姑娘说道:“那有神仙?我义父救了你来,镖伤我给你治的。等候我义父来了,你就明白啦。”
  说着话,姑娘杏眼一转,面现红潮。刘云问道:“小姐,你的义父是哪位?”
  姑娘说道:“我义父是大明家的镖头,东路镖头石…….”刘云说道:“莫非是石伯父吗?”
  姑娘说道:“不错,是他老人家将你救来的,我才给你治的镖伤。前寨还有两位被擒的,听说也是镖行之人,我义父前往搭救去了。”
  刘云闻听,说道:“小姐与我治镖伤,救了我的性命,真是恩同……”
  说出二字,刘云就不向下说啦,皆因人家是姑娘,“再造”两个字不能说,接着又说:“活命之恩。”
  此时姑娘向刘云道:“公子养伤要紧,何言活命之恩?”
  未过门的夫妻,正然谈话,就听外面有人咳嗽,石俊山已经回来啦。姑娘出了东暗间进明间,石爷问道:“姑娘,刘云伤痕如何?”
  姑娘道:“神气清爽,已无性命之忧。义父,你救的那二位呢?”
  石爷说道:“他们未敢杀害,已然囚了起来。山中地方甚大,一时不易寻找。”
  素梅道:“你到里间去看看刘公子吧,女儿要回避了。”
  石爷叫道:“女儿,人正不怕影儿歪。刘公子这宗伤,一天得吃五六次饭,共合是三间屋子,你不要躲躲藏藏的,我还能整日里伺候他吗?
  服侍之事,还得女儿代劳。”
  姑娘暗道:不叫我躲藏,我更愿意。石爷在前,姑娘在后,进了东暗间。石爷叫道:“刘公子镖伤如何?”
  刘云答着道:“你就是石伯父吗?”
  石爷道:“老夫石俊山是也。”
  刘云忙道:“小侄男有贱恙在身,实不能拜谢活命之恩。”
  语毕,向石爷点了点头。石爷道:“刘公子,与你治伤的女子,原本是我的义女,老夫不能隐瞒,他乃是镇八方林士佩的妹妹。男女授受不亲,今天意欲将我女儿终身大事,托付公子,未治伤之时,我已对女儿说明,许与公子为室,要不然姑娘焉能与你治伤?”
  刘云道:“活命之恩尚且未报,小侄男焉敢造次呢?”
  石爷说道:“我并不是与女儿为媒,我胜三哥不久必到双龙山,候我胜三哥来时,我拜求我胜三哥约请媒人,三媒六证,单等你灾消难满,明媒正娶,公子不可推托。”
  刘云道:“谢过老伯父。方才姑娘说你去前寨救人,但不知如何了?二位是我萧银龙兄长,一位是我张茂龙兄长。”
  石爷说道:“前寨地方甚大,闻听他们将此二人幽囚起来了,不知囚在何处,谅他们不能杀害。我先歇息歇息,晚上我再救他们去。”
  刘云眼中落泪,说道:“老人家,睡多梦长,若等二更多天,岂不误事?前寨有老道七星真人,他乃杀人不展眼之贼,你看在我胜三伯父之面,总得救他二人之命。”
  石爷说道:“不劳公子嘱咐。我且问你,刘公子今年贵庚?”
  刘云说道:“小侄男今年一十七岁。”
  石爷说道:“你十七岁,我今年七十岁。你小小年纪,交友这样血心热胆,我七十岁之人,何必恋此残喘?全凭毒龙怀杖独斗那群贼,搭救二龙。”
  老英雄语毕,拿毒龙杖飘然欲去,姑娘叫道:“义父且慢!义父,你老人家虽然武艺绝伦,聚义厅上这一干寨主,全都是勇猛非常,你老人家孤掌难鸣。你是斗群雄,还是救他们二位呢?你白天先养养精神,晚上再去救人。常言说得好,有命不怕家乡远。公子说话别僵火,我义父性情暴,倘我义父有了好歹,连你我二人也不能出山。”
  刘云点头称是。石爷遂出了东暗间,叫道:“姑娘!好好服侍刘公子。”
  刘云虽然受了镖伤,在镇江龙王庙倒享了福啦,姑娘服侍的称心合意,过一个多时辰,姑娘来在床前,问一回吃东西不吃,喝水不喝。刘云将养镖伤,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桃柳营的黄三太、杨香五、李煜、贾明,在店中等到日上三竿,不见探山的二人回来,众人在店里走里转外,三太唉声叹气。耗到巳分时之后,店中人问:达官爷为何愁眉不展?”
  黄三太说道:“实不相瞒,昨晚我们去了两个人探双龙山,至此时未回。”
  三太又叫道:“三位兄弟!咱们带家伙杀奔双龙山吧,他们二人必然凶多吉少。”
  金头虎说道:“黄三哥,咱们怎么去?买点蒲包点心鲜货,咱们送礼去呀?林士佩要在双龙山上,他一个人还不打咱们八个人?萧银龙临走之时嘱咐再三,他们若是不回来,不是叫咱们上孟家寨送信去吗?孟二大爷那几个字,就比咱们几个人强。大小子要是在家,力敌万人。不服高人有罪,萧银龙嘱咐的再再,在胜三大爷家中,火烧红棚,闹得七零八落,孟二爷不是说要回家吗?我去到孟家寨请人去,孟家寨也好找,出桃柳营向南是大江,向西是孟寨。”
  又对杨香五说道:“我将黄三哥交给你啦,我去请人去。
  黄三哥要上双龙山,你们可千万拦阻。”
  金头虎遂出了招商店,赶奔孟家寨而去。孟家寨周围有水围着,总得过摆渡,来到摆渡口,金头虎一摸腰间没带钱,心中一想:“我孟二大爷是苇行行头,他家中大船不少。”
  遂顺河沿向西走去。走了有半里之遥,水中有两只渡船,金头虎哈巴罗圈腿,问摆渡上的水手,向南一指说道:“这是孟家寨吗?”
  水手说道:“不错,正是孟家寨。”
  贾明说道:“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九头狮子孟铠。”
  船上人说道:“那是我们老当家的。”
  贾明问道:“孟二侠在家吗?”
  手说道:“我们当家的才回来两天。”
  金头虎笑说道:“打直隶莫州回来的吧?”
  水手说道:“不错。”
  贾明又问道:“回来多少人哪?”
  水手说道:“两辆车,三位姑娘,三四个丫环婆子。”
  贾明道:“这三个姑娘叫什么玩艺儿?”
  水手说道:“这叫什么话?有于家二位姑娘,亲姐俩;有袁家姑娘。”
  贾明一听乐啦,心说:“于家姑娘是我亲表妹,袁红玉是张茂龙未过门之妻,我给说的媒。”
  遂说道:“水手们劳驾,回禀一声,孟二侠那是我的盟兄。”
  水手问道:“你是哪里人?”
  贾明说道:“贾柳村黑驴寨姓贾。”
  船上有一位老者对水手说道:“少说闲话,咱们老当家的是侠客,交友不论年长年幼,有事不可不禀。你们这只船在此等候,我去到里面给老当家的送信去。”
  你道,为什么两只渡船呢?孟二侠为怜恤邻亲,这二位一老一少,是祖孙爷儿俩,闲着没事,孟二侠周济他祖孙,叫他祖孙管着摆渡。闲文不叙,老头将船摇到对岸,孟家寨三四百户人家,姓孟的多,孟二爷大门坐东。老头下了船到门房一回禀老门公孟忠,这孟忠比孟二爷岁数大,八十有余啦,问道:“什么事?”
  管船老头说道:“现有黑驴寨贾柳村姓贾的,与东家是盟兄弟,前来见东家。”
  老家人一听,说道:“不错不错,有这么一个朋友。”
  老家人遂到书房回话。你道,孟二爷在胜爷家中,见胜宅烧得七零八落,凤兰认了二奶奶为干娘。
  这三位姑娘,一位是银龙未过门之妻,一位是茂龙之妻,金凤尚未字人,孟二爷的心思,打算求胜爷为媒,说金凤作儿妇,故此将这三位姑娘都接到家中。在莫州起身与金龙一同来的,因为在路上金龙叫孟二爷生气,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呼三位姑娘为妖精,孟二爷一怒,给了他几十两银子盘费,叫他自己单走,所以孟二爷回到家中,金龙尚未回来。三位姑娘到孟家寨之后,惟有大姑娘不服水土,染病甚重,孟二侠非常担心,倘有差错,万水千山的接来,真不好安置。孟二侠正在书房中为难呢,一听老家人报告说,贾柳村盟弟来啦,孟二侠心中非常欢喜,皆因贾七爷是金凤姑娘的姑丈,倘若金凤有个好歹,有贾七爷在此,孟二侠省却好些个心肠。孟二侠遂叫家人:“快去迎请!我在岸上相迎。”
  孟二爷由家中出来,向北岸一看,摆渡船上,站立着好像贾明,留神观看,并不见贾七爷。
  船拢了南岸,贾明打船上跳下来叫道:“二大爷,我与你请安啦!”
  二爷问道:“你天伦呢?”
  贾明说道:“我不知道。”
  孟二侠问水手道:“我盟弟呢?”
  水手说道:“就是此人,自称是你盟弟。”
  孟二侠对贾明说道:“你是谁的盟弟呀?”
  贾明说:“我在船上告诉水手说,你跟我爸爸是盟兄弟,他们听错啦。”
  孟二爷说道:“你这东西,又冒坏呢,你做什么来啦?”
  贾明说:“二大爷,萧银龙与张茂龙干啦。”
  孟二爷也不知道贾明说的是哪里话,遂说道:“有话家中去说吧。”
  孟二爷在前,贾明在后,跟随着来到书房,爷俩落座吃茶,二爷问道:“明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贾明道:“我们六个人,追赶杂毛,在杭州遇见我华大爷,告诉我们说,杂毛够奔建宁府双龙山来啦。”
  孟二爷问道:“六个人都是谁?”
  贾明说道:“我黄三哥、李煜、杨香五、张茂龙、萧银龙,还有我。我们六个人住在桃柳营招商店内,张茂龙、萧银龙他二人前去探山,昨晚定更去的,到今天巳时尚还未回店。我黄三哥要上双龙山拼命去,我没叫他们去,我这是给你送信来啦。”
  孟二爷说道:“你们到这儿不上我家来,你们就敢探山,真是胆子不小。本山寨主金面太岁程士俊,此人惯使一对画杆描金戟,有万人不敌之勇,十二棵镖枪,三支点穴撅,跟林士佩同堂学艺,你们竟敢探双龙山。我与他一江之隔,相敬不斗,程士俊是绿林的豪杰,方近一带概不作案,别的绿林道,都不敢在方近作案。
  他也知道孟家寨有个孟二侠,我也知道双龙山有个程士俊,我们是对兵不斗,逢年遇节,给我送礼,我也给他送礼,互相敬重,程士俊乃当时的人物。明儿,你吃了饭没有?”
  贾明说道:“我一天茶米未沾牙啦。”
  孟二侠告诉老管家,叫厨房备饭。
  贾明说道:“孟二大爷,多做点,我可吃得多,一天没吃什么啦。”
  老家人来到厨房,一看厨子正熬三鲜粥呢,老家人说道:“大师傅,快炒菜,来了一位朋友,就要用饭。”
  厨师傅说道:“老当家的吩咐,不论多忙,先得给三位姑娘做饭。这是三鲜粥,鸡头米不好烂,怎能先做别的?”
  老家人知道这三位姑娘,有张茂龙之妻,有萧银龙之妻,金凤尚未字人,二侠打算给自己儿子婚配,老家人遂对厨师傅说道:“不要紧,姑娘要问,你就说当家的吃完饭,等着上双龙山救人去。有镖行的张茂龙与萧银龙二人探双龙山被本山所擒,非老当家的去不可,故此等着吃饭。你这么一说,三位姑娘就是一天不吃饭也不能怪罪你的。”
  大师傅遂端下铜锅,赶紧炒菜,刚要炒菜,丫环就打内宅出来啦,问粥熬得了没有,大师傅遂将老家人所说的话对丫环都说啦。你道,这位丫环正是银凤贴身的丫环,丫环知道萧银龙是他家姑爷,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丫环一听,转身就走,到了内宅,叫道:“姑娘!别喝粥了,老当家的等着先吃完了饭救人去呢。”
  姑娘说:“救谁呀?这样的忙。”
  丫环说道:“救的是萧银龙。”
  银凤闻听脸一红。红玉姑娘说道:“不行,我非喝粥不可。”
  丫环心中暗道:你非喝粥不可?你这是诚心。
  我们的姑老爷被擒,你不关心,我也叫你添点心烦,大概你就不非喝粥不可啦。小丫环说道:“姑娘,我听说还不是一位被擒,还有一位呢。”
  银风姑娘道:“你怎么这样麻烦?一块儿都说了不就完了吗?到了儿都是谁?”
  丫环说道;”还有一位姓张的,也是镖行人,名叫张茂龙,与萧银龙一同被擒的。”
  红玉姑娘在旁一听,当时脸儿一红,果然就不说等着喝粥啦,犹如冷水浇头一般,木雕泥塑的站在一旁,一语全无。银凤叫丫环将残席撇下去,对丫环道:“你去用饭吧。”
  丫环将杯盘俱都撤下去,银凤姑娘眼泪汪汪,思想此事,心中难过,暗中痛恨银龙:“为什么镖行来了六位,人家都不去探山,单单的你去探山?简直你是自逞其能,叫人家擒住了,你的本事也没有啦,拿着砸钉子当露脸儿。”
  银凤心中思索着,回头一看袁红玉,就见红玉两手拢着磕膝盖,眼泪儿直流。银凤说道:“袁大姐姐,你哭也是无益。打算怎么办?”
  红玉说道:“我没有别的主意,我不是自刎就是上吊。”
  银凤说道:“在这儿就上吊吗?”
  红玉道:“可不就在这儿,不在这儿上哪儿去?”
  银凤说道:“人家孟二大爷把咱姐俩接来,如同亲生女儿看待,咱们在人家这儿上吊玩,给人家添麻烦?你别胡闹啦。咱姐俩打开壁子说亮话,我七哥在萧玉台订的你,因为我七哥被人家追得误入沐浴房,你正在沐浴房洗澡,我七哥蹿窗户逃走,姐姐你要自刎,我傻表兄给你们成全一段姻缘。我是在莲花湖,银龙救我,后来我又救了他,此事大众无有不知道的。倘若他二人有了好歹,你不能活着,我也不能活着。自从来到孟家寨,我大姐就病啦,二大爷怕咱姐俩闷倦,叫咱姐俩游江,咱们姐俩游江去的时候,你没看双龙山就在孟家寨对过?咱们姐俩反正是不能活啦,与其在人家上吊,还不如死在双龙山呢。”
  红玉闻听道:“我这时是无所畏惧,怎么都行。妹妹你敢去,我就敢去。”
  银凤叫道:“袁姐姐,我们在莲花湖姐妹取笑用的,有白胡子有黑胡子,带上与真的一样,咱们是女子,上山不便,可以带假胡子。”
  红玉说道:“好好!你怎么打扮,我就怎么打扮。”
  姐妹二人带好兵刃暗器,由后窗户出去,屋中门都倒关着,出了孟宅,奔河坡而来。
  河坡之上俱是苇垛,孟二爷发卖苇子,水面上停着一只小船,有一位老者在船上睡着啦,此船是二爷给两位姑娘预备游江的,这位老头名叫李二麻子。姑娘来到切近,一拍船,李二麻子问道:“谁呀?”
  银凤姑娘说道:“李二麻子,你受点儿累,我大姐病得人甚不耐烦,我们姐儿要游江散闷。”
  李二麻子说道:“深更半夜,姑娘为何游江?”
  银凤姑娘说道:“皆因为我大姐病得呻S吟Y之声,令人听着太烦闷。咱们是客情,我给你几个钱打酒喝。”
  语毕,由腰间掏出三四两重一块银子。
  李二麻子一见银子,欢喜非常,伸手接银子,叫道:“姑娘上船吧!”
  真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二位姑娘上了船,李二麻子问道:“二位姑娘往哪方去呀?”
  银凤说道:“向东去。”
  李二麻子摇动桨橹,向东而去,走出约有三四里地,李二麻子就不向前走啦。姑娘说道:“再向前进。”
  李二麻子说道:“白天咱们游江,不是到此处为止吗?再向东去就是双龙山啦,有山大王。”
  银凤说道:“我们姐儿俩就是够奔双龙山。”
  李二麻子说道:“二位姑娘够奔双龙山何事?”
  银凤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姐俩救人去。”
  李二麻子问道:“救的是什么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银凤姑娘说道:“救的是男子。”
  李二麻子说道:“那可不行,要叫老东家知道了焉能依?”
  姑娘说道:“不要紧,此事要叫我孟二大爷知道了,不过是一笑而已。你还不明白吗?”
  李二麻子问道:“倒是与姑娘有什么瓜葛?”
  姑娘指袁红玉说道:“你看这不是我大姐吗?救我大姐夫去。”
  李二麻子说道:“还有谁?”
  银凤脸儿一红说道:“你要紧打麻烦,不向双龙山去,我可结果你的性命。”
  李二麻子无法,知道不去是不行,遂将船向东驶去。工夫不大,来到双龙山西面,李二麻子将锚下在山坡上,也没用搭跳板,姑娘纵身下船。
  二位姑娘在山坡上,银凤叫道:“袁大姐!你带墨髯还是带银髯?”
  姑娘打囊中取银灰绸子手巾,打开了手巾,里面是一部墨髯,一部银髯,比真胡子还好看。红玉接过墨髯,带在颔下,银风带上银髯,二人遂奔至山崖。到寨子墙下一看,高有一丈有余,银风说道:“我先上去看看有埋伏消息没有?”
  银凤姑娘先纵上大墙,胳膊肘跨墙,遂用手一按墙头,并无消息埋伏,袁红玉随后也纵上大墙。墙里边黑暗,银凤用问路石向地下一打,“叭哒”一声,并无埋伏,二人纵下大墙,银凤拾起问路石,带在囊中。遂叫道:“袁大姐姐!我们莲花湖有埋伏,我都明白。你在我背后跟着我走,决无差错。”
  红玉点头。二人拧身形上房,一层层的院落,大房不下二三百间,二位姑娘过了两道院,红玉低声叫道:“妹妹,地势广大,哪里去寻?”
  银凤用手一指叫道:“姐姐,你看!送信的来啦。”
  就听乒乓二更二点。素常此山并不打更,皆因为昨天晚上,石爷毒龙怀杖打林士佩,众群雄恐惧,所以才设更夫。二位姑娘在房上一看,坐北的月亮门,里边东房有十数间,西房十数间,都是单间,这俩打更夫由月亮门东来,一个挟着一口破单刀,打着梆子,后面一个人挟着一条破花枪,枪杆挂着锣,当当敲锣。此时银凤在月亮门上,两条腿顺在墙上,红玉在西房上蔽着,就听打更的说道:“哥哥,这两天多乱啊。林寨主有万人不当之勇,昨晚上追刘云,飞天鼠在西寨墙外等候,毒药镖打了刘云,秦尤刚要杀刘云,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使的是拐杖,把林士佩胳膊上打了一道血槽,众寨主追出去连人影儿都没看见,竟将刘云救着走啦,有说是土地爷显圣的。今天晚上我怎么心惊肉跳呢?”
  就听又一个说:“我也觉着毛骨竦然,咱们别进月亮门,打几下就走。”
  打梆子的在前,敲锣的在后,敲了几下,抹头就往东去啦,银凤小姐在后便追,一伸手由软皮壳内掏出匕首来,从敲锣的背后,一伸手奔软肋梢扎去,右手扎软肋梢,左手接锣,为的是不叫锣落地。敲锣的躺在地下,银凤过去照脖子上一抹,那更夫一伸腿,就归西去了。前面打梆子直敲梆子,不听锣响,回头一看,说道:“你真可以,打着更就睡着啦。”
  银凤一个箭步纵至敲梆子的面前说道:“你要喊,我便要你的命!”
  更夫一看,说道:“你就是昨天晚上打林寨主的白胡子老头吗?”
  银风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了实话,我便放了你;要不说实话,我必要你狗命。”
  更夫说道:“你要给我留命,我什么都说。”
  银凤说道:“昨天你们拿住的两个人在哪里囚着?快快说来。”
  更夫说道:“就在那月亮门里边呢。姓张的在第三间,姓萧的在第五间,俱都锁着门呢,没有人的屋子没锁门。”
  银凤听明白了,一伸手,刀奔更夫哽嗓咽喉扎去,噗的一声,更夫躺在尘埃。低声叫道:“红玉姐姐!”
  红玉由西房上下来说道:“你为何都要了他们的命呢?”
  银凤说道:“慈悲生祸害。要放了他们,他们必到聚义厅上送信,群贼一来,就不放咱们啦,别说救人,连咱们都出不去双龙山啦。”
  语毕,进了月亮门,打着火折,一看西边单间屋子门开着呢,进去一看,屋中有倒下台阶。银凤道:“红玉姐姐,你随着我脚印走,此台阶倒下三层,就有消息,东面是坑,西面是梅花网,触动消息,必然被拿。”
  由空屋出来,走到第三间,银凤低声叫道:“姐姐,咱俩怎样救人呢?事到如今难以为情了,你到第三间救我七哥去,我到第五间救你兄弟去。”
  红玉点了点头。过了第四间来到第五间,银凤一看双门紧锁。老年锁头尺寸都大,姑娘将锁头捋住,一翻腕子,连门鼻子都捋下来了。向屋中一看,屋里漆黑,借着门缝照进去的亮儿一看,后檐墙捆着一个人,白微微的脸面,捆了两夜一天啦,狠心贼捆人的时候,将绳子都勒在肉里去啦,勒得骨酥肉麻。这个时候正在二更多天,美英雄唉声叹气的自己说道:“不如在聚义厅乱刃分尸,在此求生不能生,求死不能死。又在聚义厅喝的哪一家子的酒?”
  正在唉声叹气之时,就听外边呵哧呵哧直响,双扇门一开,只见雪白的银簪,一进屋子,美英雄心中暗道:“必是老前辈前来搭救。”
  银凤走到美英雄面前,在左肩头上拍了一下子说道:“我救你来了。”
  张茂龙说道:“你是哪位?”
  银风说道:“哪位?除非自己爷们,谁还能来救你吗?我是你二大爷。”
  茂龙暗道:“我哪里有这么一位二大爷?孔华阳、诸葛山真,这二位都是我二大爷,此人是谁呢?”
  茂龙问道:“你认得我是谁呀?”
  银凤说道:“你刚几天不在我胳膊上拉绿屎,你不是塞北观音萧银龙吗?”
  美英雄说道:“非也,我是张茂龙。”
  银凤姑娘一听,心中暗道:“可坏啦,原来是大伯子。”
  姑娘杀了这个更夫,问那个更夫,那个更夫吓糊涂了,将话说错啦。银凤这边认错,红玉那边当然也是不对,红玉一拧下锁头,走到银龙眼前,一拍银龙的肩头,说道:“我救你来啦。”
  银龙说道:“你是哪位?”
  红玉说道:“我是你四叔。你不是凤凰张七吗?”
  银龙说道:“我是萧银龙。”
  红玉心中暗道:“原来错啦。”
  翻身出来,够奔第五间而来,银凤也出了第五间,够奔第三间,姐俩几乎没走个碰头。银凤进了第三间,用火折一照,果然是萧银龙,萧银龙一看白胡老头,底下可是小脚。银凤照明白是银龙啦,过去用手指照银龙脑门子上点了两点,遂低声说道:“都是你,都是你。”
  银龙也看明白啦,遂说道:“快解开吧。”
  姑娘先将萧银龙发髻由桩子上解下来,柏木桩下有横梁捆着腿腕子,银凤用匕首刀挑断绳子,又解开手上的绳子。银凤说道:“你看看,都是为你,无故的我与张七哥说了几句笑话。”
  银龙说道:“别叙闲话啦。”
  姑娘说道:“走吧。”
  银龙说道:“捆了两天啦,手脚麻木。”
  姑娘说道:“我搀你两步。”
  银龙说道:“搀着也不行,手足失去知觉啦。”
  未过门的夫妻,正在急难之处,就听西北角上锣音响亮。皆因为更夫被杀,听不见打更的梆锣响,有值夜的一查,见更夫俱都被杀啦,这才报告了聚义厅,聚义厅群雄传令聚众。银龙说道:“姑娘你走吧,你这一来,就有夫妻之义。我是不能走啦,这回群贼来了,我是破口大骂,叫他们将我剁了就完啦。”
  姑娘说道:“你这是诚心,我岂能独自逃走?要死咱们死在一处。我背你几步可行啦?”
  银龙说道:“哪么着倒行。”
  姑娘解下汗巾,萧银龙伏在姑娘背后,姑娘用汗巾勒住银龙的腰,向自己腰间一系,两手一拢银龙胳膊,将银龙背在了身上。银凤回头向北一看,张茂龙也在红玉的后背伏着呢。
  前边银凤,后面红玉,出了月亮门向西去。西院有一道垂花门,黑夜里摸不着门闩,银凤向后倒退了两步,抬腿踹门,当当两脚,将垂花门踹下两扇去。过了垂花门,又一道大门,踹了两脚,纹丝不动,姑娘慢慢摸着门闩,将闩开开。出了大门往西去不远,就是低耸耸的大墙了,一丈来高,两位姑娘背着各人的丈夫,欲要上墙是上不去,就见后面灯笼火把,人声鼎沸。
  二位姑娘顺西墙向北去,走到大栅栏门,进了栅栏门,一摸大门上的锁头,一尺来大,在钢鼻子上锁着。姑娘伸手抓着锁头,拧了两把,纹丝儿不动。钢鼻子有手指头粗细,山上的大栅栏门板子有四寸多厚,踹也不行。后头追来的人有一百余号,俱是亡命徒江洋大盗,林士佩率领,灯笼火把,将栅栏门道堵住。
  可有一宗,无人敢向前进,皆因为昨天石俊山杖打林士佩,镇住群雄,今天众贼一看这白胡子老头以为是石俊山呢,均退缩不前,离着栅栏门五六丈远就不向前进啦,大伙齐声呐喊,不敢前进。林士佩说道:“还不放下吗?”
  正在此时,就见栅栏门外,顺着栅栏门的空子,递进来一口宝刀,向锁头上剁了三剑,哗啦啦大锁坠地,栅栏门大开,二位姑娘背着丈夫,纵出了栅栏门,就见前面一道立闪一般,并不见影儿。两个姑娘跑着说道:“这真是救命的活神仙。”
  救二位姑娘者,不是别人,正是三侠剑第一位高人老剑客艾道爷是也。皆因为孙子媳妇背着未过门的孙子,老剑客不好露面。两位姑娘慌慌张张向西而逃,经过陡壁山崖,走出二三里地,二位姑娘累得通身是汗。
  好容易逃到西山坡,银凤说道:“袁大姐姐,可了不的啦,慌不择路,咱们的船还离此处半里多地呢。”
  两位姑娘这一跑,早将胡子丢落,追来的贼人在道上拾了两个胡子,老道七星真人道:“他奔西方去啦,必是由西面来的,贫道带领几十位奔西南追;太仓三鼠带领几十位向西北追;林寨主带领几十位向正西追赶。他们绝跑不了甚远,背人的决不是男子,要是男子不能带假胡子。”
  银凤与红玉二人顺西山坡向南树林跑去,迎面老道七星真人仗剑截住。抹头顺山坡向北便跑,喘吁吁好容易跑出来二三里地,北面迎头现出一支贼人。银凤说道:“银龙你会水,你赶紧下水吧。你看贼人东西南三面围住,西面是水,此时我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之奈何?”
  银龙道:“我与张七哥捆了两夜一日的工夫,浑身麻木,慢说是凫水,连一步都走不了。再说四人遭难,我焉能独奔生路?就是凫得了水,我也不能够那么办。你先将我解下来再说。”
  姑娘一看贼人越追越近啦,遂将银龙解下来,放在山坡上,红玉此时也将张茂龙解下来。双龙山的贼人距离也就在七八丈远,银凤见贼人来到切近,亮出鸡爪镰,红玉揠柳叶刀。林士佩一见是姑娘,并不上前,三鼠之中,惟有张德寿是淫贼,紧上前走。正在危急之际,就听江水一声响亮,随着有人言语:“双龙山的群雄,不要以多为胜,二位姑娘后退,俺胜英来也!”
  紧跟着水中浪花一搅,又上来一位,说道:“二位姑娘后退,九头狮子孟铠来也!”
  老道师徒见胜爷来到,老道七星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我的佛!”
  抹头便跑,张德寿腿底下也明白,三鼠是黄花鱼,暗中溜了边啦,只有林士佩双手合着狼牙钻,纹丝不动,一语不发。二位侠客上了水岸,东边的向东而退,二位姑娘扶着自己丈夫向西而退,胜三爷与二侠孟铠上岸,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
  你道,二位侠客何以至此?孟二侠在书房陪着金头虎吃完了饭,二爷问贾明道:“店中还有几位?”
  贾明说道:“还有三个人,三太、李煜、杨香五。”
  孟二侠叫金头虎坐船奔北岸,到店中将黄三太等约到家中。贾明走后,孟二爷喝着茶为难,自己心中暗道:“我若到双龙山见了寨主,以礼相待,他要将银龙、茂龙献出,我们两人哈哈一笑,从此结为朋友;他要不献,程士俊杀法骁勇,手下飞贼有百八十号,我是孤掌难鸣,傻孩子没在家。”
  孟二爷正在心中思索,家人来禀:“北岸胜三爷来到。”
  孟二爷一听,心中非常欢悦,孟二侠遂到南岸,一看船上,胜三爷昂然而立。船夫将船摆到南岸,孟二爷与胜三爷请安。胜三爷问道:“贤弟几时到家?”
  孟二爷说道:“小弟到家三四天了。”
  哥俩携手进了书房落座,从人献过茶水,孟二侠问道:“胜三哥何以至此?”
  胜三爷道:“我在杭州遇见华五爷与金面韦驮张旺,故此连夜赶来。”
  孟二爷说道:“三哥你来的太巧啦,昨天银龙与茂龙二人去探双龙山,至今天还未回归。方才金头虎来与我送信,黄三太要独自到双龙山拼命,幸被贾明拦住。贾明前来与我送信,我正在独自为难呢,我想双龙山贼多势众,小弟一人前去,恐怕与程士俊说僵了,小弟一人不是群贼敌手。”
  胜三爷问道:“兄弟你一人来的,还有别位前来?”
  孟二侠便将接三位姑娘来家之事,说了一遍。
  胜三爷闻听三位姑娘在孟宅,心中就是一怔,遂问道:“二位姑娘可曾知道二龙被擒?”
  孟二侠说道:“不知道。”
  胜爷说道:“可千万别叫姑娘知道,现在年青的人都开通啦,二位姑娘要是知道,就许前去救援。倘若与群贼动起手来,叫群贼将姑娘的衣服要是摸一下,咱弟兄就栽了筋斗啦。”
  孟二侠说道:“不要紧,二位姑娘决不能知道。”
  胜爷喝着酒,放心不下,叫道:“孟二弟!你打发家人到里面告诉婆子们,就说我来啦,叫二位姑娘到书房来一趟,大姑娘有病不用来。”
  孟二侠遂打发老家人到里院传话,婆子到姑娘的闺房一看,姑娘的房门倒关着,二位姑娘踪影不见,墙上的兵刃也不见啦。婆子慌慌张张跑将出来,报告孟二爷。孟二爷说道:“你再看看李二麻子的船在河坡没有?”
  老家人去不多时,回来报告:“李二麻子的船踪影不见。”
  胜爷说道:“孟二弟,你看如何?如今的年青人开通多啦,我娶你三嫂子的时候,半年多的工夫,同着人还不敢说话呢。事不宜迟,咱哥俩赶快起身,接迎二位姑娘去。”
  孟二爷遂叫水手预备船只,弟兄二位上了船,够奔双龙山而来。来到双龙山的西岸,正赶上二位姑娘背着丈夫向南跑,胜爷说道:“咱弟兄可以暗中保护,若是一露面儿,都不好看。”
  孟二侠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咱们换水衣水靠吧。”
  弟兄二人在船上换好了水衣水靠,胜三爷道:“咱俩人可以下水,沿河跟着姑娘。”
  哥俩刚下了水,就见山上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自昼一般。二位姑娘正向南跑的时候,绕过来一股贼人,正是太仓三鼠;姑娘抹头向北跑,又有七星真人也绕着弯兜上来了。二位姑娘一看,西面是水,东、南、北俱是贼人,渐渐追到,姑娘遂将背着的人由背后放下来。胜爷见二位姑娘都将丈夫卸下来啦,遂叫道:“孟二弟!咱们上岸吧。”
  胜爷在前一搅水花,纵到岸上,孟二侠随后也上了岸。贼人一见二侠到来,俱各惊慌失色,向后倒退,太仓三鼠早就溜了,老道师徒也逃无踪影,惟有林士佩捧定狼牙钻,站在正东面,不语也不动。胜爷向前抢了两步,正了正月牙莲子箍,颔下的银髯还打着缕呢,抱腕当胸对林士佩说道:“林寨主一向可好?”
  林士佩面透红晕,说道:“胜老达官,何至于赶尽杀绝?”
  胜爷说道:“林寨主言之差矣,五六次我未伤足下,那有赶尽杀绝之理?胜英此来,决非与林寨主寻衅而来。在下胜英与犬子办喜事,六月二十八晚晌,火焚胜某宅院,大闹洞房,镖打吾的儿妇,受伤甚重,死活不知。虽然胜英暂能忍下去,但绝不该又由我宅盗出宝刃与双龙头杆棒、百草转阳丹二十粒,这样对待我胜英,实在叫人难以为情。与寨主丝毫无关系,我此来专为捉拿七星真人赵昆福师徒。”
  林士佩叫道:“胜老达官!我与七星真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管不着。我来问胜老达官,我师弟方成采花不采花我不知道,不该将我师弟烧得片瓦无存,伤我联盟拜的兄弟不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能找您莫州去,您反来在双龙山。”
  胜三爷未及答言,旁边怒恼了九头狮子孟铠,叫道:“胜三哥!何必与嫉妒小儿论情论理?林士佩,你会斗我胜三哥数次,今天你会一会七星宝刀。”
  说着话,由背后撤出七星宝刀。林士佩合着狼牙钻,按三尖两刃刀便扎胸前,挂两肋,孟二侠一闪身?往里一跟步,一刀一钻杀在一处。此时胜三爷一看张茂龙、萧银龙披头散发,身无寸铁。此时二位姑娘已然离开岸,上了孟二爷的船啦。再看林士佩这口狼牙钻,吞吐撒放、摘解撕捋,孟二爷七星刀上下翻飞,二人正在酣战之间,东山坡上梆锣齐响,呐喊震天,声音鼎沸,正是二百飞虎军。金面太岁程士俊、宝刀将韩殿奎、铁戟将方成,率领二百名飞虎军前来,在高阜处向下眺望。
  就听程士俊说:“为何林寨主与孟二当家的厮杀起来?”
  老道在旁说道:“程寨主,你看那不是老胜英吗?孟二侠是老胜英的左膀右臂。”
  程士俊一看,胜英头戴分水莲子箍,身穿分水裙,脚登分水踏,背后插着鱼鳞紫金刀。程士俊一提大氅,一对纱灯跟随,闯下山来,背后一对小童,每人抱定一杆画杆描金戟。到在山下,相隔胜爷不远,程士俊控背躬身说道:“对面老者,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胜老达官吗?”
  胜爷抱腕当胸说道:“在下正是胜英。阁下莫非是双龙山寨主程士俊吗?”
  程士俊答道:“然也。胜老明公,我师兄林士佩一败涂地,山破家亡,阁下何必赶尽杀绝?”
  胜爷答道:“寨主有所不知,我与令师兄曾会斗几次,我是以朋友相待。胜某此次来到宝山,胜英说话准口应心,皆因六月二十八日与犬子完婚,赵昆福师徒火烧我的宅院,烧了房子大小二十七间;大闹洞房,镖打新人,生死不知。我尚且能忍耐,决不该将我朋友的宝刀盗出,又盗出杆棒与百草转阳丹。我忍无可忍,遂再下南省,捉拿老道赵昆福。胜英起身时,曾对亲友起誓,不捉住赵昆福,得回宝刀、杆棒,誓不回归故里。恶道方才耀武扬威,寨主要收留赵老道,与寨主的名誉有关。恶道取童子紫河车,发卖薰香蒙汗药,无恶不作。在下胜英拿的是万恶的老道,找得是宝刀、杆棒,与林寨主无干。”
  程士俊叫道:“胜老明公!赵昆福来到敝山乃是朋友面子,可暂而不可久。我请问明公一言,我师兄林士佩,与我师弟方成,他二人采花不采花?在莲花湖镖打刀杀那一伙英雄,采花不采花?胜老明公,你要赢得了我这一对画杆描金戟,再拿老道。”
  两个小童绕到前面,将兵刃递与程士俊。程士俊甩大衣,双手一接画杆戟,向上一抖,将戟抖起来,双手接戟尖子,月牙朝外,对胜爷说道:“胜老明公请看,画杆戟上有字。”
  胜爷一看,戟杆上凿着五个字:“戟下定吉凶。”
  胜爷心中暗说:“好大的口气!你要留情则生,你要不留情则死。”
  胜爷看毕,程士俊又将戟掉过来,双手擎着戟杆,胜爷亮出鱼鳞紫金刀,画杆戟奔胜爷肩穴,胜爷独刀撒步,戟刀交加,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那边林士佩的狼牙钻,孟二爷的七星刀;这边是胜爷的刀,程士俊的戟。萧银龙叫道:“七哥!咱弟兄何日学到这份本领?”
  正杀在难解难分之处,恶道说道:“众位寨主,乘此不下毒手,等待何时?现有长箭手,将长箭手南、北、东三面调开,乱箭齐发,管保二老二少死于乱箭之下。要不听贫道之言,这座山可保不佳。”
  宝刀将韩殿奎说道:“程寨主素来好胜,要用乱箭,必然不悦。”
  恶道说道:“韩老寨主,不毒不狠不丈夫。此时绿林道,您可算压倒一切的老人物,您栽给过谁?他当年甩头一子打您的眉头一道血槽,还与您假充老弟兄。”
  韩殿奎闻听脸上一红,不亚如刀扎肺腑。韩殿奎遂吩咐长箭手向前,将队调齐,韩殿奎吩咐鸣金,呛啷啷锣声响亮,韩殿奎说道:“林寨主、程寨主退后,聚义厅有大事。”
  林士佩一看长箭手围住了东、西、南三面,就知道韩老寨主要放箭,林士佩向外一纵,叫道:“师弟罢战!程士俊也跳出圈子外。长箭手一看,两位寨主俱奔东面而来,韩殿魁吩咐掌号,梆子一声响,二百名长箭手,南面的脸向西北,北面的脸向南,东面的脸向正西;二声梆子响,长箭手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将弓拉圆。孟二爷叫道:“胜三哥,长箭手要放箭!单刀何能破弓箭?咱们哥俩往西面退下吧。”
  胜爷说道:“二弟,名誉要紧,哥哥一生一世没教人家追跑了过。贤弟你下水,愚兄身带雕绷,我也剁他们十个八个的。”
  二侠道:“三哥您不败走,难道说兄弟就怕死贪生吗?”
  孟二爷将颌下银髯一团,往嘴内一咬。第一声梆子响,长箭手三面围齐;第二声梆子响,纫扣搭弦;第三声梆子还未响。正在此时,就听东南角声音特别:“唔呀!天灵灵,地灵灵,你们要放箭,我就放火,火神爷在这里!天灵灵,地灵灵,火还不起!”
  就是忽的一声,烟火烧来有二十余丈。借火光一看,此人狐狸皮马褂,春秋帽,棉靴头,向这方飞也似而来。程士俊正在埋怨宝刀将韩殿魁:“谁的主意放箭呢?我正会斗名扬天下的胜英,用乱箭伤了他人,咱们也栽给人家啦。”
  程士俊正在埋怨之际,就听有人喊:“天灵灵,地灵灵,你要放箭,我就放火!”
  当时忽的一声,火光冒起有二十丈高。程士俊说道:“鸣金撤长箭手!”
  您道,欧阳大义士是怎么个来由呢?皆因为欧阳大义士到了杭州府,正遇华五爷与张旺,指引来到建宁。欧阳爷来双龙山,一看此山三面是水,只有北面是陆地,欧阳爷不会水,由山口而进,欧阳爷的脚力很快,可以日行千里,猛鸡夺粟撞进了山口。有一个手明眼亮的喽卒,说道:“方才过去一个毛团似的。”
  别的喽卒说道:“你可不要胡说,得罪了仙家爷要头痛。”
  欧阳爷进了头道山口里,二道山口外,踩陡壁山崖,奔山坡向南而去。远远地望见灯球火把,本山的寨主喽卒俱都面向西,欧阳爷站在高阜处一看,长箭手三面圈住二侠,欧阳爷心中暗道:“要坏。”
  正在着急之际,一看面前有干苇子廿余垛,顶上是圆的,俱都是满灰抹的,蛮子是夜眼,将芦苇垛打开一垛,把苇子打开了,将十余个苇子俱抖开,西北东南一大片,由兜囊中取出焰硝硫黄,俱都洒在那苇子之上。借着灯笼火把一看,此时已弓上弦,三面围住,二通梆子响时,俱都将弓拉圆。蛮子知道山里的规矩,三通梆子响放箭,见二通梆子响过,遂说道:“唔呀!你们放箭,我就烧你们个王八羔子!天灵灵,地灵灵。”
  火拆子向苇子上一扔,当时火光大作。程士俊正埋怨韩殿魁,忽见火起,这才吩咐长箭手撤队。欧阳爷跑到长箭手背后,已然收了队啦。蛮子赶奔二侠面前说道:“二位多有受惊。唔呀呀,胜三哥,你老人家向北去一点,孟二哥,你老人家向南去一点,吾在当中。”
  金面太岁程士俊一躬腰,颤双戟走到二侠近前,说道:“来者可是欧阳义士吗?”
  欧阳大爷说道:“我不是义士,我是鸡屎!有眼无珠,不识好朋友,助纣为虐。老道七星真人万恶滔天,师徒采花害命。”
  程士俊说道:“欧阳大义士不要取笑,您干什么来啦?”
  大义士说道:“吾拿老道七星真人师徒,找宝刀、杆棒。”
  程士俊说道:“前三年在萧金台盗取万寿灯可是阁下?”
  欧阳大爷答道:“正是吾老人家。问此作甚?”
  程士俊说道:“七星真人赵道友,将宝剑赠与在下。阁下也能盗宝刃吗?”
  欧阳爷说道:“岂有不能盗之理呢?”
  程士俊说道:“多少日期阁下可以盗出?”
  欧阳爷道:“珍珠灯是无价之宝,只消三夜;一口宝剑,能值几何?”
  程士俊说道:“也用三天如何?”
  大义士说道:“不行,我怕受了急。”
  程士俊说:“两天如何?”
  大义士道:“两天吾就歪了嘴啦。”
  程士俊说:“一天如何?”
  大义士说道:“不行,等不了。”
  程士俊说道:“一个时辰如何?”
  大义士说道:“一个时辰你盗我的试试?”
  程士俊说道:“大义士不要取笑,依您说,应当怎样?”
  大义士说道:“今天不算,两天两夜盗出宝剑。吾要是至期盗出来如何?”
  程士俊说道:“果然盗出,我必将老道师徒献与阁下。如若盗不出来呢?”
  大义士说道:“吾要盗不出来宝剑,吾在聚义厅前亮家伙自刎,吾三哥回归故里,永不出世。”
  程士俊说道:“一言为定,咱们击掌为誓。”
  欧阳爷遂伸手说道:“击掌。”
  太仓三鼠说道:“程寨主,蛮子向来说了不算,不可与他击掌。胜英言而有信,必与胜英击掌。”
  程士俊遂叫道:“胜老明公!可代大义士击掌吗?”
  胜爷道:“那有何不可?”
  二人遂击掌为誓,两天两夜盗出宝剑。程士俊说道:“我也不让您到山里啦。”
  语毕,抱拳说了一个请字,程士俊吩咐鸣金收队,呛啷啷锣音响亮,喽卒寨主,如风卷残云够奔正东。
  西南角上的二位姑娘,一见程士俊收队,遂叫水手李二麻子赶紧开船回孟家寨去了。孟二爷由皮口袋中取出呼啸一鸣,船也拢了岸,两位侠客、一位义士、张茂龙、萧银龙,三老二少上了船,回奔孟家寨而去。胜爷叫道:“银龙啊!双龙山你们俩人也来得吗?为你们两人之事,二位姑娘也来到双龙山,要叫贼人将姑娘衣服捋一把,咱们爷们这个筋斗怎么栽?”
  银龙低头不语。姑娘的船先回了孟家寨,到了孟宅后花园后河坡摆岸,越墙而过,到了内宅东跨院,撬开后窗户而入,丫环婆子已然在屋中等候。婆子们取笑问道:“二位姑娘上哪去了一趟啊?”
  姑娘说道:“老婆子少废话。”
  内宅之事不提,单言胜三爷。爷儿五位回到孟家寨,已然红日东升,船到河坡,金头虎、黄三太、红旗李煜,早在河坡眺望多时。黄三太迎上前去与胜爷等请安,金头虎说道:“二位回来啦,手中也没拿点什么,家伙也没带着,嫌压的慌吗?”
  贾明这一耍笑二龙,二龙也没说什么,心中异常气忿,大伙进了后花园大门,过后宅到前院书房,净面吃茶不必细表。摆上酒席,胜爷让蛮子上座,大义士说道:“老哥哥在此,吾不能上座。胜三哥您太实诚啦,我跟他们击掌,吾不能盗剑,吾也是不算;您跟他们击掌,吾盗出剑来,他们也是反悔。吾看这干贼人能征惯战,俱都跃跃欲试,英勇非常,终必武力对待。林士佩、程士俊、方成、韩殿魁,他等俱都是你我的硬对,非有三位来帮助咱弟兄不可,若来两位也可成事。”
  胜爷问:“哪三位?”
  大义士道:“头一位飞天玉虎蒋伯芳,第二位孟老二的大小子金龙,跟大脑袋镇三山。黄三太他们小弟兄六位无用,杭州府有俩作庄买卖的王八羔子,如有人打杭州府经过,也自然前来。黄三太小弟兄六位,可去杭州两大道,找着这三个人,在沿路之上,不但遇见他们三位,凡是镖行人有本领的俱都约了来。”
  六位小英雄答应,吃完饭起身,张茂龙、萧银龙没有兵刃,打开了兵器房,每人取了一口单刀,头巾也没有合式的,俱都绢帕绷头。六位收拾齐毕,乘船出孟家寨。下了渡船,够奔杭州大路,向北走出有三二里地,萧银龙叫道:“杨五爷!傻小子罗圈腿走的慢,他要是累了,他就不走啦。请人之事,至为紧急,只有两天的工夫,别叫他误了咱们五人之事。有他是五八,没有他是四十,咱们哥俩出主意,将他落在后头。每次咱们要单走,黄三哥打圆盘,今天我先告诉黄三哥。”
  银龙遂低声叫道:“三哥,这一回您别管,有贾明误事,咱们将他落在后头。”
  银龙这一附耳低言,贾明早看见啦,遂向银龙道:“你们打算什么?背人没有好话。”
  银龙道:“贾五哥,您总多心,我哪里敢背地谈论您?非但不敢谈论您,就连您的绰号我也不敢贸然说出啊。”
  傻小子贾明听萧银龙说完,一边走着一边气气哼哼问道:“你又改我了,我来问你,甚么叫绰号?为什么你不敢招呼我的绰号呢?”
  杨香五这时正同贾明走了个并肩,他看傻小子这样糊涂,不禁哧的一声笑道:“你不知道什么叫作绰号吗?我来告诉你吧,就是你的外号金头虎么。他大概是因为你是老虎星,所以不敢贸然的称叫,恐怕你这老虎星压了他的运啊。”
  傻小子贾明一听,更气的了不得,将脖子一扭,冲天杵的小辫一挺,瞪着两只烂边眼向杨香五骂道:“瘦小子,你也来啦。你们还有几个?黄三哥,您给评评理吧。”
  黄三太尚未答言,银龙又笑着说道:“贾五哥你自己拿主意吧,倚赖别人作什么?”
  傻小子贾明忙将头一点,说道:“对啊!
  自己拿主意,为什么赖靠别人呢?我把张茂龙张大哥抛开,我来问你,双龙山窃探被获遭擒,是谁救的你啊?”
  贾明这一问可把萧银龙给问住了。香五在旁边却又替他答道:“这个你可不能生气,那是人家未过门媳妇给救的。不像你似的,到了被擒的时候祷告这个盼望那个来救命。”
  贾明没等他说完,兜着他的脸就是一口唾沫,唾了杨香五满面,顺着腮帮子往下直流。杨香五奔过来就要打贾明,却听傻小子说道:“你总来替他说话,你图了他多少钱?双龙山救他的是他的媳妇吗?我想若不是胜三大爷赶到,他们早就死在那里喽。他才说不要倚靠人,为什么在双龙山不自己大摇大摆的出来呢?”
  他们说着,李煜收住脚步给了事道:“得啦,五弟别闹啦,赶紧走路吧。”
  贾明气还没消,走着道,嘴里还是叨念,猛一抬头,却见他们五人都走老远的了。金头虎看了自己点头暗道:“好啊小子们,打算抛我?我是跟定了你们啦。”
  想罢便连忙撒开哈叭罗圈腿追将下去。原来在贾明和杨香五吵嘴的时候,萧银龙向香五等扭了扭嘴,那个意思是让他们众人别答理他,大家赶紧往前走,料到贾明的脚程决定跟不上,那时他累了就不追在后面了,省得在后面跟着打麻烦。这时银龙在前紧走着,回头向香五说道:“咱们不将他落在后面咱是别打住。”
  黄三太接言道:“别这么办,那就显着不对了。依我咱们还等着他,同他商量商量,分开了走倒行。”
  香五说道:“三哥您老总是惜怜他,他这种人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哪回不是他跟着搅合?顶好您别言语,等他赶到,我再用话一挤兑他,他一气就自己去了,然后咱们赶奔杭州大道。千万别耽误了这事,倘要欧阳大伯将剑盗出,那时节说僵了打起来,岂不坏了?”
  他们走着说着,猛见来到一个村镇,三太说:“咱们大家进镇找家茶铺休息会,然后再说。”
  大众见路东有处小茶铺倒很洁静,遂连贯走入,伙计急忙过来招待,立时泡好两壶香浓的茶来。正然喝着茶,就听外面傻小子嚷道:“好啊小子们!都跑哪里去了?怎么我找不着呢?”
  银龙在座慢慢言道:“咱们大家可别说话啊,提防他听见。”
  却巧贾明见这里有茶铺,一阵阵喷出茶叶味来,他便探头向里一望,不料看见三太等五人在里喝茶啦,傻小子便更坏,连声也不言语,一屁股就坐在萧银龙背后的一条凳子上,瞪着眼看着他们。杨香五装没看见,故意向银龙说道:“我喝这个味还是真好。老兄弟,咱喝完赶紧走路。”
  银龙道:“我不喝了,咱们走吧。”
  三太拦道:“咱们可喝完了,贾五弟还未喝呢。”
  贾爷气哼哼说道:“我不算数,我也不喝。”
  杨香五没等三太答言,便从兜囊掏出碎银会了茶钱,大众走出茶铺,直奔大道走去。傻小子仍然跟在后面,银龙回头看了看,又低言向香五说道:“贾明在后面。”
  嚷道:“这会你们是谈论谁?”
  银龙道:“我们正是论足下。”
  傻小子贾明说是:“足下就是我,不含糊哇。”
  萧银龙说:“贾五哥,您非拐棍走不了道。”
  贾明说道:“什么叫拐棍呀?”
  银龙说道:“我们哥五个,就是您拐棍。”
  贾明说道:“短命鬼,我活二十多岁啦,都是你们抱大的吗?”
  银龙道:“看前面是一条叉路,一条奔东北,一条奔西北。可单走一回?”
  杨香五笑道:“萧贤弟,你别看他装傻充愣,要了他命也不敢单走。”
  金头虎气哼哼说道:“你们真欺负人。你教我打那边走?”
  萧银龙道:“您哪儿走?”
  贾明说道:“我打东北走。”
  银龙说道:“我们向西北去。”
  金头虎遂向东北走去,直回头向西北看,净等黄三太了事呢,无奈这回黄三太不理他。金头虎这回可真生了气啦,心中暗说:“连我黄三哥也看不起我啦。”
  贾明一生气,直奔东北走去,再回头一看,黄三太等已经没有影儿啦。金头虎伸手一摸兜囊,一文也没有,自己言道:“忘了与我孟二大爷要盘费钱啦。”
  贾明心中着急,躺在树林子里就睡着啦。睡醒一觉,睁开眼又走,走了三里二里地,心中一闷,躺在树林子里再睡。
  列位,人不许看不起人,他们五位请了一位来,傻英雄自己也请了一位来。
  不言两拨前去请人,单言孟家寨孟二爷等三位老者吃完了饭,欧阳爷叫道:“孟老二!你还不叫您老伴来陪我喝杯茶么?”
  胜三爷道:“你这一辈子没有断了耍笑。”
  欧阳爷找了一个清雅地方养神睡觉,睡了一觉,起得身来,喝茶吃点心,来到书房,叫道:“胜三哥!双龙山贼人他们准知道我三更来天去,我学一个小毛贼做事,带着太阳我就去,掌灯时候我就到了那里,他们绝不能寻思我去的那么早。”
  孟二爷说道:“你真够奸。”
  “可有一宗,胜三哥,至三更天,你老人家可得给我打接应,盗出剑来也得打,盗不出剑来也得打。”
  胜爷叫道:“兄弟!你可保重些。为愚兄之事,贤弟如同老虎口内夺脆骨。”
  大义士叫道:“老哥!您就想着给我三更天打接应就行啦。千万可别听孟老二之言,看看蛮子有多大本领。那么一来,小弟就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