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偶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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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颠罗汉净慈寺显圣记(六)

  话间,官府救灭了火,就将两个监寺枷在长桥上。众僧在火场上商议,不知长老在何处,怎生救得两个监寺。济公曰:“监寺且迟迟,寻长老要紧。”
  众僧曰:“必定睡熟在方丈,被火烧死了。”
  侍者曰:“我们真个不曾见长老出方丈门。”
  济公说既然如此,且着火工去扒地。扒了多时,并无踪迹,只见一块砌平砖上面,惟留下八句云:
  一生无利亦无名,圆顶方袍自在行。
  道念只从心上起,禅机俱向舌根生。
  百千万劫假非假,六十三年真不真。
  今向无名丛里去,不遗一物在南屏。
  济公曰:“长老自归天台山去了。”
  只令火工收拾些烧不尽木头,搭起几间茅屋,众僧安身。济公行至厨下,见一大锅热汤,高叫:“此间好热汤,且来洗面,我有一只曲儿,唱与你们听,可解闷。”
  净慈寺,盖造是钱王。佛殿两廊,都烧了,止留得两个金刚。佛也闷,放起玉毫光,平空似教场。却有些儿不折本,一锅冷水换锅汤。
  众僧齐笑:你便疯癫。两个监寺枷在长桥,你须救他。”
  济公一程走到长桥,见两个监寺枷在那里。济公曰:“你两个板里钻出头来,好像架子上安炮灯。”
  监寺曰:“阿哥,你不救我们,反来戏谑。”
  济公曰:“我救你,救你。”
  径投毛太尉家来。太尉接见曰:“回禄回禄。”
  济公曰:“说不得。”
  二人坐定,太尉便教安排酒吃。至半酣,济公曰:“多感太尉在此吃酒,两个监寺枷在长桥,望太尉一救。”
  太尉曰:“不妨。我写一封柬去与赵太守,就放。”
  次早,济公对太尉曰:“我且去火场上看看。”
  行至寺门,只见两个监寺回来,众僧大喜,问道:“如何得放。”
  监寺说:“亏了济公,央毛太尉一柬,吩咐赵太守,因此放回。”
  众僧俱谢济公。
  首座曰:“兀谁做得本寺长老?”
  济公曰:“必须是蒲州报本寺松少林长老可做。”
  监寺曰:“此长老实好,只是年纪高大,如何肯来。”
  济公曰:“你们要他来,必须买酒请我。”
  监寺曰:“此系大家之事,见今无钱,那得酒请你。我自修书令人去请。”
  济公曰:“请不来时,休怪我笑。”
  一径望太尉府去了。
  寺中众僧,修成书柬,令传使至蒲州报本寺,见了长老,呈上书柬。长老曰:“老僧年迈,如何去得。”
  传使再三求请。长老曰:“非为他故,实难行动。”
  命知客管待斋毕,传使辞谢。回至本寺,将前事惜陈一遍。首座曰:“必须济公写书,再令传使去。”
  众僧曰:“是。”
  买一坛酒请济公,一上吃了十来碗。济公曰:“前日请少林长老,传使回来,如何说??前座曰:“前日空走了一回,今特要你写书柬子?”
  济公笑道:“怪道你们无故请我吃酒。”
  即时写成封固,付与传使,起身来到蒲州投见。长老曰:“老僧前日吩咐你了,如何又来?”
  传使曰:“济书记今有简版在此,呈上。”
  长老拆开,一见大喜。书云:
  象法清明,宗风淡荡。往往来来无发落,纷纷漫漫自寻芳,须仗本色高人。今日大家公议,恭惟少林大和尚,行光先哲,德庇后昆,施佛教之金锤,树法坛之鼻祖。休负诸山之望,莫辞一水之劳。惠日峰前,识破险崖之句;南屏山畔,愿全灵壁之光。慨顺人情,毋劳牵鼻。
  少林长老看罢道:“此回只得去走一遭。”
  便令擂鼓撞钟,聚大众,选有德行者,住持本寺。押了牌,吩咐传使先回,教济书记休要出去。“老僧收拾行李,只在月内便到。”
  传使作别先回本寺报知,众僧大喜,留济公在寺。济公曰:“若不出去,那得酒吃。”
  一径便走,叫他不住。监寺曰:“若留他,每日那有钱买酒,不留他,长老来又不欢喜。”
  首座曰:“容易,我有一大空坛,寄在人家,将去盛了湖水,泥了坛头,只做赊的酒,直待长老来,方开,可取一笑。”
  监寺曰:“最好便去寻济公回来。”
  首座曰:“我们无钱,赊一坛好酒,你看过了,直待长老来方开。”
  济公曰:“不妨,你们赊来。”
  须臾,两个火工扛到济公面前。济公曰:“打开来尝一尝。”
  首座曰:“新泥的,开了要出气。”
  济公曰:“也说得是。”
  便掇一掇道:“也了得我一醉。”
  令火工扛在草屋下安着。过了数日,有人报长老到。众僧都远接。少林长老到寺,众僧参拜长老毕,就与济公讲话。济公曰:“不要慌,且了正事。”
  便将一块砖打开泥头。但闻水气,大怒,一下打碎了坛,骂道:“这伙秃驴分明弄我。”
  少林长老听得,问曰:“做甚么?”
  侍者曰:“济公要酒吃作闹。”
  长老曰:“济公要酒吃,胡乱买两瓶请他。”
  忽济公到长老面前曰:“可耐这些秃驴弄我。”
  长老曰:“休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自买酒请你。”
  济公曰:“不曾与长老接风,甚么道理反要长老买酒请我。”
  少顷酒来,济公吃了,长老曰:“老僧初到,不知本寺曾立被烧募缘榜疏否?”
  济公曰:“这般秃驴各自做家火,那管正事。”
  长老曰:“今日你就与我写。”
  令侍者取文房四宝来。济公挥笔立就,云:
  伏以祝融作衅,’一万顷之平湖;风伯助威,卷五百间之大夏。烈焰星飞于远汉,嚣尘雾琐于层峦。各携于锡以随身,共驾牛车而出宅。向来金壁,并作烟煤。过门孰不惊心,闭眼尤疑是梦。切念阿罗汉不能冷坐,放起玉毫光;可怜调御师也被熟熬,失去金花座。虽经世教,未厌人心。钟鼓重警,发于虚空,香火复追,崇于先代。毗耶城里,从来大有檀那;给孤园中,指日可成兰若。金刚不坏,铁塔证明。
  长老看了,大喜,教侍者把榜挂在山门,往来看者如蚁。
  越数日,济公曰:“我已化了,明日施主至了。”
  次早,果见朝廷差陈太尉,押到宝钞三万贯,言夜梦金身罗汉募缘,故朕助成胜事。长老众僧谢恩讫,库师收了三万贯钞。斋了太尉,送出山门,择日兴工。诸府州县官员财主无不布施。不二年间,殿宇房廊屋舍皆已落成。只有正殿上三尊大佛,不曾装金,唤匠手未来。济公曰:“装金甚么难事,也去求人。”
  监寺道:“济公,莫非你自家会装。”
  济公道:“不打紧,只将钱粮算与我,我包了工罢。”
  监寺禀知长老。长老已知济公手段,吩咐把工料只管付他。济公收了,尽数派在酒店上。日日去吃酒。约有月余,并不提起装佛之事。忽一日,晚间吃得大醉回寺来,大惊小怪的叫骂。众僧禀长老,道疯和尚将装佛的钱粮都吃在肚子里了,反来寺里闹吵。长老被众僧说不过,只得唤济公来,埋怨了他几句,问装佛一事几时完工。济公带醉应道:“目今就完。”
  长老问道:“金在那里?”
  济公道:“在肚里。”
  济公走到大殿爬在佛头上去,放喉大吐。众人听得吐音,走来看时,只见三尊佛,都被济公吐得淋淋漓漓的一般酒气冲天,兀自在佛头上说酒话。众僧想道:“莫说装金,就是洗刷干净。也得好几日。长老护短,今番看他如何。”
  说罢,自去了。济公就在佛桌上,睡了一夜。次早,便去撞钟击鼓,请长老上堂拜佛。长老和众僧登殿看时,吃了一惊,三尊佛遍体金装,光华照目。众僧方信济公是个活佛。